胎儿不会说话，但有感觉或知觉。感觉或知觉是人的神经系统对外界各种刺激所产生的一种生理和心理反应，如皮肤和肌肉能感到酸、痛、麻，而嘴和鼻子能感受到酸甜苦辣等。所以胎儿在受到刺激，如被流产或碰撞时，也可能感受到疼痛。这往往会陷入类似庄子寓言中鱼和水的窘境。将要被流掉的胎儿和母亲发生了这样的对话：胎儿在羊水中游泳，他对母亲说，妈妈呀，你不知道我在流泪，因为我在你肚子里。母亲说，宝贝呵，我知道你在流泪，因为你在我心中！

那胎儿的痛觉是何时产生的呢？

2001年，英国皇家妇产科学院成立了一个专家组对此进行研究，组长安•麦克拉伦认为，部分人反对流产的其中一个理由是流产会引起胎儿的疼痛，所以有必要进行科学探讨，以便为流产提供科学而客观的依据，从而善待胎儿。

麦克拉伦等人的研究确认，只有在胎儿的大脑两处地方的神经连接建立后，一处是皮质，另一处是丘脑，胎儿才能感受到疼痛。这个时间是孕26周。在此之前，几乎没有感觉输入其大脑。因此，当受到不舒服的刺激时，胎儿并不能将其转换为感觉，所以不会有疼痛感。

这个研究小组建议：如果女性流产时要考虑胎儿的疼痛感受的话，可以在孕24周以后服用止痛剂，以解除胎儿的痛苦。至于为何不是26周，是为了有两周的安全余地，以免孕期错算或有的胎儿发育过快而过早产生痛觉。根据这一推荐，母亲们大都认为24周后自己腹中的宝贝会感受到疼痛，所以英国近年来的177225例流产记录中，只有92例发生在孕24周后。

但是，胎儿不能说话，凭什么确定他们在24周时能感受疼痛?也就是说，除了生理学的证据，还需要临床或生活中的直接证据。

英国伦敦帝国学院的费思克等人在对19周胎儿的实验中发现，胎儿受到针刺感到疼痛后会退缩，此时所提取的胎儿血样中也发现了两种与疼痛有关的激素，一是可的松，二是β-内啡肽。而成人感到疼痛也会分泌上述两种紧张激素，这证明胎儿的疼痛感在19周时就已经具备。此外，德国基尔的帕奇等人甚至发现，更早的胎儿，如16周者也具有这种对疼痛的反应。

2004年3月22日，美国纽约地方法院法官理查德••康威•凯西在处理涉及女性流产问题案件时做出一个决定，对于妊娠晚期的胎儿，如果要流产，应当允许医生测试胎儿是否感到疼痛。在做出该决定之前，凯西法官代表法庭委托坎瓦尔杰特•阿南德医生进行胎儿感觉测试。

阿南德是美国阿肯色大学医学科学系教授以及阿肯色儿童医院的儿科医生。他在观察孕20周的胎儿被流产时发现，胎儿收缩，面部表情痛苦，而且胎儿的心率增加，与疼痛有关的激素水平也上升，流向大脑的血流增多。这是人的一种生理防护本能，当剧痛和受到致命威胁时，血流会流向重要器官，以起到保护作用。因此，阿南德认为，生长到20周以上的胎儿被流产时能感觉到剧烈和难以忍受的痛苦，特殊情况下，有的比20周还早的胎儿，如孕18周的胎儿，也已经有痛觉。

由于阿南德医生具有精深的行医技术与丰富的研究经历，凯西法官认为阿南德大夫的检测证据应当是可靠的。所以，孕20周后如果流产，应使用药物以减轻胎儿的疼痛。对此判决，77%的美国成人表示支持。

2008年，英国的费思克等人对45名20~24周需要输血治疗的胎儿进行观察，并对其中三分之一的胎儿输注了芬太奴(一种强效止痛剂)。结果，接受了止痛剂的胎儿体内与疼痛有关的紧张激素水平减半，血液的分布也回复到正常。所以，费思克认为，20~24周的胎儿能感受到疼痛。

胎儿能否感受到疼痛的讨论焦点到后来集中到了大脑的具体部位。有的研究人员认为，只要神经元末梢在大脑的丘脑中建立起来就可以感受到疼痛了，另一些人则认为只有神经元在大脑皮质建立起突触联系，胎儿才会感受到疼痛。而前一观点得到了更多的事实和研究认同。

比如，有严重大脑缺陷的新生儿、出生时大脑半球大部分或完全缺失的积水性无脑儿，以及大脑半球和脑盖缺失的无脑儿也能感受到疼痛，这说明比大脑皮质低级的其他大脑部位，如丘脑，也具有感受疼痛的功能。因此只要神经元在丘脑中建立，胎儿就可以感知疼痛。但是，什么时候胎儿的神经元会在丘脑建立起联系呢?目前各个国家的标准不一。英国确认为第24周，而美国的一些州，如加利福尼亚确认是第20周，因此该州的工作人员告诉准备流产的女性，胎儿会感到疼痛，并要求在此时间之后的女性如果流产需对胎儿施用麻醉剂或止痛剂。

不过，也有研究人员认为胎儿感知疼痛的时间可能更为靠后。例如，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旧金山分校的马克••罗森等人对过去大量的胎儿感觉疼痛的研究文章和资料作了分析后指出，胎儿的大脑痛觉只有在孕23~30周时才形成，而且神经元在丘脑中建立后还要经过一段时间的成熟期，因此只有在孕30周时才有感觉功能，胎儿此后才能感受到疼痛。

庄子说，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庄子表达的意思也可以用到胎儿的疼痛感上。胎儿是疼还是不疼，他不会告诉母亲，更不会告诉大家，人们怎么能知道胎儿疼还是不疼，快乐还是不快乐？

而且，有人特别指出，痛觉的生理和心理特点有别于机体对刺激的自动反应。如虽然从外表上可以看到胎儿因痛苦而做出紧缩的反射，面部也呈现出很像成人一样的痛苦表情，但这不一定是由大脑皮质控制的。只有连接到丘脑中的神经细胞进行工作后，胎儿才会对疼痛产生反应。

这个分析其实也是推论。第一，区别胎儿紧缩行为和面部痛苦表情是由简单刺激还是痛觉刺激引起，是由丘脑还是大脑皮质感觉的并不清楚，因此需要直接研究的证据来证明，包括临床的和实验的。其二，分析研究并非直接的证据，而费思克等人在英国《柳叶刀》杂志发表的研究却是直接证据，胎儿19周时受到针刺感到疼痛后会退缩，同时会分泌可的松和内啡肽。这两种紧张激素可以视为，胎儿用自己的无声语言对人们说，他真的感到疼痛。

由此看来，争论还将继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