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的睡梦总是不酣畅的，不是被外面医生救治病人的急促脚步惊醒，就是隔壁床的鼾声大作闹醒。

午夜，好不容易有了睡意，护士又来床边交接班了，风尘仆仆，直推入门，一群人，声势浩大，如警察临检般，让人猝不及防。

睡意沉沉的我，恨不得马上赶她们走，可她们还在认真地交接着每个病人的病情变化。从血压，体温，是否稳定，术后有何不适，补液情况如何，有何特殊交代，事无巨细，连今日胃口如何，便意畅否，亦不遗漏。

在她们眼里，这就像常人的呼吸，吃饭一样，习以为常。真是不得不佩服她们的敬业精神，职业操守严谨的程度已是深入骨髓。

这也正是白衣天使们的可贵之处吧。

一早，护城河上汽笛声声，隐隐约约传进病房。

我站在窗口，清凉的晨风夹着河畔各种树木花草的氤氲，迎面袭来，沁入心脾，令人清新。

忍不住探头而出，贪婪的反复扇动鼻息，深吸入肺，直入丹田，盘旋揉转，再轻轻吐出，一股清纯，多么诱人，禁不住再次深吸，如此，反复吐纳，如烟中瘾君，好不畅快。

我们多久没有轻吻泥土的芬芳，步入大自然的怀抱了？

老婆快点好吧，回到咱们的小院，枣树下，为你奉上香茗一盏，细品春茶芬芳，继续读你那又爱又悚的鬼吹灯，与胡八一神游楼兰故地，探寻丝绸之路上的魑魅魍魉，闻着橘树花开满园时的幽香，伴着桃李姹紫嫣红时的芬芳，就像儿子每一本童话故事的结局那样：

“他们俩手牵着手，从此，过起了幸福美好的生活。。。。。”

我不禁又开始神游四方了。

啊，如此美景怎能独享？

扶起羸弱的爱人，给她搭好靠椅，打开窗隙，让清新的空气，清润房间，微风拂过脸庞，爱人也顿感舒畅，久违的晨风啊，带着河的气息，合着柔和的曙光直入心肺，带走了爱人的阴郁，哈，她终于暂放笑颜了！啊，让美好的一天，从清爽舒畅晨风中，那一抹笑意嫣然开始吧。

上午是补液时间，补消炎水，还有化痰药水，体温基本正常了，胃口也好点了，点了可口的饭菜，总算能吃一些了，不用我来狠命死撑剩饭了。

一切就像那清晨的空气那样美好，感觉幸福的时光，离我们不会太遥远了。

下午，我推着妻子去门诊做电子喉镜。

又是一轮等待，大医院没有哪个科室是空闲的，都要等待，等待，再等待。

电子喉镜检查，其实很快的，在喉咙里喷点麻药，把一根带冷光源的细导管深入喉部，看看喉咙，检查声门闭合情况，再拍几张喉部的照片，就结束了。

怕爱人受惊过度了，太紧张，我就一直陪在她身边，抓着她的手，轻声嘱咐放轻松。

总算检查很顺利，报告提示，声门闭合不全。

相当于，两扇大门不能完全闭合的意思。我对五官科的疾病不是很懂，也不了解这闭合不全，是何原因。

于是又找到了那位会诊医生，年轻的副主任医师，还是那样面带微笑，看了报告后说，这是手术或者插管所致的喉返神经损伤所致的。

喉返神经损伤？太熟悉了，我们开甲状腺手术不是最容易损伤吗？

对啊，老婆不但声音嘶哑，发声无力，还有一个神经损伤的重要症状，那就是饮水呛咳。

我一开始还以为,她喝水呛咳是喉咙发炎呢，现在想来，一切表现真的可能是喉返神经损伤所致啊。

我又疑云重重了，连忙问：

“主任，我老婆开的是腹部胃肠胆道手术，好像离喉返神经远呢，不太会损伤的啊，如果是开胸，或者颈部手术倒可能的。”

主任仍是不紧不慢地说着：

“也有可能是经历了两次气管插管（一次在手术中上麻醉时，一次是在监护室里呼吸衰竭时），或者留管时间过长，或者插管偏向一边，对那一边的声门肌肉，软骨，神经受压过度，引起了神经麻痹，无力支配肌肉收缩了，所以会关不上声门了,，另外，有个别人胃管滞留时间过长，也会压迫神经，导致神经麻痹的。”

主任的详细解答，令我信服，回想，那一个心惊胆寒的夜晚，妻子呼吸衰竭，麻醉科的急救医生，给她插管之时，为了抢时间，及时救治，定然手忙脚乱的，动作粗暴，有损伤神经也未可知。

不管缘由了，我只是想知道如何恢复。

“那如何处理呢”

“药物营养神经，局部可以雾化吸入，再辅以发声训练，应该绝大部分人可以恢复的。”主任耐心地解答着

我还是疑问连连

“药物我知道，无非 弥可保 之类的，那雾化吸入，需要加激素吗？我爱人一直在观察体温的变化，还有肺部炎症未愈，用了激素就无法观察体温了，还有发声训练如何做呢？”

“激素可以局部用个半支之类，少一点，不用，效果不会这样好的，这个你可以具体根据病情掌握，发声训练，你可以网上去搜视频，都有的，就是，发依，啊，之类的。去刺激声带，振动它，一是不让肌肉萎缩，还有是时常刺激它后会恢复快。”主任真是不厌其烦啊。

我看外面候诊的病人多起来了，就起身告辞了。

回到病房，跟林主任汇报了会诊的情况，他听说是喉返神经损伤引起的声门关闭不全，大不以为然，连声说

“这怎么可能呢？这个手术和喉部远隔重洋啊，即使气管插管压迫，也只会损伤局部粘膜里的感觉神经啊，而支配肌肉的是运动神经，而且我临床工作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听说插管会把喉返神经给损伤的。”

听林主任一说，也对啊，喉返神经支配肌肉的是运动支，局部压迫也不可能损失运动神经啊，至多感觉差点，何况气管插管的管子直径比声门小多了，即使暴力插入，也不会压迫得很紧的。

哎，真是让我头晕了。

林主任还问我，是哪位主任会诊的。

我一报名号，林主任说，他也不认识，可能是比较年轻的主任，于是他拿出笔，写了张便条给我，说道：

“你也知道的，我们医院的主任有好几种，第一种是最会写文章，耍理论的，讲起课来一套套，开刀和看病的水平一般般，那种人就会是教授，博导，高级主任，国家级专家头衔一箩筐，另一种是很会看病和开刀，整日忙得晕头转向，文章和教学忙里偷闲弄一点，那就是普通的主任医师，也只能是院内级别的专家一个。还一种，那就是只会开刀，昏天黑地开不完，天天忙病人，临床经验丰富，科研，教学基本荒芜，这样的专家，只可能是副主任医师职称，直到退休回家。我给你写个条子，你明天去找那个主任，她的临床经验相当丰富，应该是更能明确诊断。”

我谢了主任，拿着纸条，想偷笑，心想，林主任，你属于哪一类主任呢？

哎呀，还真不了解五官科的疾病，看来要去恶补一下了，手头又没有书，看来只有上网查了。

于是安顿好爱人休息，来到医院边上的移动营业厅，打开一台免费试用的平板电脑，开始查找气管插管后损伤喉返神经的案例文献。

一查，确实喉返神经损伤的病因里，没有气管插管这一说，和老婆的疾病相关的原因，至多是体质虚弱，机体营养吸收不好等，但是这样的原因好像很牵强附会的。

难道这位滔滔不绝的会诊医生的诊断是错误的？那是何缘由呢？

再查喉返神经的损失表现，咳嗽，饮水呛咳，发生无力，嘶哑，老婆的症状条条符合。

哎呀，到底谁的意见是准确的啊？听了林主任的分析也是啊，很难理解这神经是如何被损失的。

查了半天，也没有新的收获，真是隔行如隔山啊，一样是医生，不同学科的，就是相知甚少啊。

回到病房，看着老婆水都不能喝，只能一点点抿着喝，稍一吸气，水气进入气管，引来呛咳阵阵，直至面色通红。

从解剖来讲，人的喉部有个孔，一个是食道孔，一个是气管口，吃东西时会有盖板盖封住气管孔，使食物不至于落入气道，所以吃饭时，千万不要讲话，易把食物呛入气管的。老婆就是吃东西时，喉部声门不能关闭，喝水会呛咳进气道，真的很难受。

如此情形，真是很符合喉返神经损伤的表现啊，我正出神发愣，愁绪满颜之时，老婆在嘶哑着嗓音发牢骚了

“哎呀，连水也不能喝啊，什么时候才会好啊”

我只能好言相劝，叫她慢慢喝，一点点来，身体虚弱，都这样的。

老婆更担心的是一直不好的话，以后如何上讲台授课啊啊，那以后工作也成问题了。

我何尝不着急呢，病因不明，治疗就不对路，恢复就成问题了，期待，明天那位大主任的英明神武，慧眼识病因，治疗方案神明，立竿见影除病痛， 拜托啊！

这正是：

一朝病痛名医访

手术一开进监房

才出牢笼添新疾

何时安康我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