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梅君

一轮晶亮的半月挂在深蓝的天上，好像一只肥白的玉兔，受了惊吓，就要拔腿逃命似的。一场春雨刚过，小花园里弥漫着一股清新的草长莺飞的土腥味。这味儿那么熟悉，就像小时候，到地里刨花生，一扑子一扑子的，连泥带果带绿茎，一起刨出来时的鲜味儿。突然，心底就涌出那么一股辛甜的想念。

也或许真是老了，总是忍不住回忆起遥远的旧时光。那个旧字，更多的是故乡的山山水水、风土人情。算起来，在老家呆的时间并不长，可是，隔着长长的时间隧道，总是看得见那个冒着傻气的小妮子，是怎样一步步地走到了现在。

从幼儿园到小学，当了很长时间文艺委员，每天早课时，挥着两条胳膊，机械地划着八字，眼神虚虚地看着前面，干涩地起个头，指挥着大家唱歌；到麻姑岛走亲戚，第一次看到船帆林立的大海，看到洁白的鸥鸟在海面上起落，不禁心潮涌动，回家写下了第一篇日记，从此，日记成了自己独属的大树洞，直至今天。

那厚厚的一本本日记，每一个字，都是成长的足迹，那些迷乱、慌张、惊喜、难过，都是岁月大海里打捞起的贝壳，只可惜，那些青春年少时的日记，随着求学离开故乡，全都遗失了。可是，还记得那些孤单那些徬徨那些倔强。都说三岁看老，一辈子的底色，其实，从很小时候就已经挥洒写就。人生就是一条圆形跑道，奋力转了一圈又一圈，自以为跑了很远很远，其实，却悲凉地发现，只不过又回到了起点，那些孤单徬徨倔强，还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当拨去岁月时空的迷雾，抹去脸上的沧桑，站在那里的，仍然是那个冒着傻气的小妮子，令自己都心疼……

而这些久违的感觉，在追看《人世间》时，随着剧情的延展，一骨节一骨节，全都激活了。昨晚看到周楠突然下线，真是意难平啊。一时间，感觉剧里对生死描画得太潦草、太残忍了。特别是周楠，那么一个有志气、骨气的优秀青年，为啥非要写死呢，简直没有一点铺垫，说是见义勇为救同学，可是，看来看去，就是三个字“不值当”。难道，一个有血有肉有情感的大好青年，只配虎头蛇尾，做个推动剧情发展的工具人吗？还有赶超，受苦了大半辈子，得了尿毒症，为了省钱供儿子上学，竟然卧轨，也太惨烈吧……

还有，周秉坤，一辈子谨小慎微、踏实能干，虽然平凡，却像阿甘一样，只想努力奔跑，让老婆孩子过上好日子，终其一生，也不过是想得到父母、哥姐“不算差”的承认，可是，到头来，竟然因失手伤人入了狱……当他在法庭上，涕泪交流，向每个人都说“对不起”时，忍不住湿了眼眶，不是说好人有好报吗，为什么非的经历如此坎坷……可是，再一想，这本来就是生活的真相啊，我们都觉得自己是生活的主角，自带超人光环，可是，其实并不是，该来的意外一样会来，该受的折磨一样地挨着。《人世间》之所以如此打动人心，或许，只是因为它没有矫饰生活的真相，而是刻画了每一个你我，都可能不期然遭遇的悲欢离合，无奈心伤。

还有剧里的父母，聚少离多了一辈子，最后“生同枕，死共眠”，属于他们的编年体画上了句号，是非功过，其实，又有多少人记得，又有几个人来评说？

前几天，打电话闲聊时，大姐还说起村里几位相熟的老人，也都一个个走了。记得前年国庆节时，回老家，看望过花金大爷，那时他已经八十多岁，刚摔了一跤，拄着双拐在院里溜达，花金婶子，除了眼睛不太好，身体还算硬朗，拉着我们的手，絮絮地说个不停，可是没想到，我们走后才几个月，花金大爷和大婶，竟然都先后故去了。花金大爷是老爹相交了一辈子的好兄弟，曾经壮得像头黑牛，家里有什么农活，他二话不说，拉着儿子就来相帮，拉豁子、种地、推车，就好像给自家干似的，从来都不惜力……

还有名龙叔，也是上次回老家，在村头碰上的，也80岁了，除了老了，身体缩小了一圈，当时还感叹他身体真是硬朗，眼不花耳不聋。名龙叔曾经也是我家里的常客，每天晚上吃了饭，就像上班似的，撅着个烟锅子，来打卡，也不太说话，就是坐在炕角上，耷拉着两条腿，一口一口地抽烟，笑嘻嘻地听着别人说话……也是没想到，我们走后，过了没多久，他和名龙婶，竟然先后去世了，相差不到四天，也就像《人世间》里周家父母那样，虽然不懂什么轰轰烈烈的爱情，但是风风雨雨的相伴了一辈子，最后相携而去，虽然是像草根一样普通的生命，也算是圆满了……

一直都挺喜欢殷桃的，美得扎眼，演技又好。只是郑娟的一生也太悲催了，想想她那一桩桩一件件的遭遇，再比比自己，那些觉得难熬的，真的都不算啥事了，最喜欢她说的那句话：觉得苦吗？嚼一嚼，自个儿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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