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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章 蔷薇相册

  卧室内, 谢音楼裹着被子怎么都找不到那件白裙,雪白的足背弯起优雅的弧度踩在干净地板上,一路走到傅容与的衣帽间, 拿了件属于他的墨绿色绸面衬衣穿。

  衣摆很长, 堪堪地遮挡住了白皙的腿, 露得也不算多。

  这副模样待在别墅还好, 却不能随意出门。

  谢音楼只好先下楼, 沿着楼梯一步步地往下走,足音很轻,先看到宽敞的客厅里, 傅容与坐在棕红色的沙发上,旁边放着些散乱的文件。

  她视线在男人这身西装扫过,特别是在皮带下方停留了半秒, 秀发下的耳朵染上一层薄薄红晕。

  傅容与显然是没换衣服, 见她醒来, 就自然不过地倒了杯温水递过去:“润润嗓子。”

  润嗓子?

  谢音楼脑海中想到什么,接杯的时候指尖微蜷,先抿了小口, 才启唇问:“我叫了很久吗, 你家别墅隔音效果还行的吧?”

  傅容与眸底略浮笑,伸长手将她轻而易举就抱到怀里, 四周无人, 而谢音楼为了护住玻璃杯的水,也就没有多挣扎,转过脸看他,又问:“你怎么还穿这身啊。”

  “穿着喜欢。”傅容与嘴唇说话时,带着热息洒在了她脸颊处, 压低几度说:“原以为谢小姐很喜欢。”

  谢音楼懂他话里意思,垂眸的视线放低,用纤细的指尖去勾了下男人西装裤的皮带,仗着没外人,她向来是大胆妄为的,故意说:“不是我喜欢啊,是傅总太性.急,连裤……唔。”

  傅容与把她嘴巴捂住,用手掌心:“别勾我了。”

  谢音楼即便不说,这一身男人衬衫穿着,就已经很诱人,要笑不笑的躲开些说:“那你把裙子还我啊。”

  她翻遍了整个卧室,都没找到睡前扔在床沿的衣物。

  “我让邢荔给你买新的来。”傅容与没将裙子还给她,又云淡风轻似的翻个账说:“你拿走我两件西装,我收走你一件裙子而已。”

  “……”

  谢音楼瞬间把话咽回喉咙,矜持地微笑:“什么啊。”

  她下意识拒绝承认,转念又想到傅容与早就看见她穿他西装外套的样子了,索性就放弃抢救,肩膀稍微松懈,整个人柔若无骨似的依附在男人胸膛前。

  比起借他衣物的香味度日,还是这有温度的躯体更入味一点。

  抱着坐了会,别墅门外传来一阵哒哒哒的高跟鞋脚步声,是邢荔提着购物袋来了。

  进来时,谢音楼已经从傅容与怀里起来,安静地坐在了斜对面沙发上。

  以邢荔的视角,看到的便是一个漫不经心翻阅文件,另一个捧着本盲文在看,互不干扰,氛围又莫名的很融洽。

  她走过去,跟谢音楼先打招呼:“谢小姐也看得懂盲文呢?”

  谢音楼将盲文搁在膝头,说了句实话:“看不太懂。”

  她随手拿的,应该是傅容徊的书。

  邢荔感同身受地叹气:“我之前报了个盲文课,学了不到半周就懒得去了,太深奥,听着像是催眠曲……”说完,又将购物袋递了过来。

  “都是照着谢小姐的尺寸买的,傅总,记得给我报销。”

  谢音楼轻声道谢,拿起衣服想换,毕竟穿着傅容与衬衫是舒服,却过于关系亲密。

  没等起身,邢荔已经翻手机八卦:“傅总知道内情么?我们这个圈都传遍了……说云清梨在结婚五周年纪念日上跟周序之闹离婚呢,这消息都被炒到了快一百万,不少臭男人都来打听周序之的老婆什么时候变成前妻。”

  云清梨出身豪门又是戏曲美人,身边从不缺追求者的,先前是她心里装着周序之,稍微识趣点的都知难而退了,如今要离婚的风声传了出来,大家都在私下看这场戏呢。

  邢荔贩卖消息这种行为是老本行了,第一时间就找傅容与打听。

  而傅容与没有透露的意思,她百爪挠心想知道的很,就把视线转移到谢音楼身上:“谢小姐,那天你也在场吧?”

  傅容与这才瞥了邢荔眼,语调极淡道:“周序之不会跟云清梨离婚。”

  邢荔倒也不意外说:“周总做什么事都是机关算尽,他哪天要离婚……也是,都不用云清梨闹,就能不露痕迹把她踢出局,唉,就可怜了美人痴心错付。”

  谢音楼旁听着,不太了解傅容与这个圈的人,所以没有搭话。

  邢荔看向她,狐狸眼眯起:“谢小姐想不想知道周序之啊,消息我可以打五折。”

  谢音楼如今做不成周序之这单生意,还得赔付一笔违约金,银行卡上的余额直接清空,未必有钱买得起消息,她唇角微微落下笑意说:“我没钱。”

  “你姓谢,怎么会没钱?”

  邢荔不太信。

  谢音楼慢悠悠的说:“我是有家族继承权,提前是我爸已经宣布退休了。”

  邢荔是赚不到她的钱了,不过见谢音楼换衣服要回谢家老宅一趟,便自告奋勇说:“谢小姐我开车送你吧,听说谢宅是个老古董,连房里的床都是那种市场上巨贵的金丝楠木床,我可不可以去参观下。”

  这谣言传的略浮夸,谢音楼微笑着辟谣道:“谢宅的装修是用了些老物件,不过没值钱到这个地步。”

  而邢荔想参观,谢音楼默许她跟来,待两人商量好了出门。

  邢荔踩着高跟鞋一顿,对始终沉默寡言的傅容与讨好笑道:“傅总,送谢小姐回家必须要有排面啊,你车借用下呗。”

  傅容与眼皮都没抬起,将车钥匙扔给邢荔,同样也是默许着:

  “车和人,七点前我要见到。”

  ……

  傅容与的专车停在别墅地下车库里,平时邢荔手痒想开很久了,这次借着谢音楼的光,正好能过瘾,去谢家十几分钟路程,她能把泗城绕半圈。

  车上,她缓缓将车窗升起,风一下子停了,静下时猝不及防听见谢音楼问:“你在傅氏工作几年了?”

  邢荔降速,稍侧过头说:“我大一那年就半工半读了,被聘进傅氏集团做前台助理。”

  “那有些年了。”谢音楼还以为邢荔与傅家这两兄弟关系匪浅,是因为自幼认识,原来是她想错了,又问:“傅容与一直都跟他弟弟相依为命吗?”

  “官方点说是这样。”

  邢荔话难得正儿八经,声音跟着是静的:“早年有个身残病弱的祖父,他们这一大家子男人都跟被瘟神缠上似的,老的老小的小,好像身体方面都要有个人来接班病着。”

  早年是祖父,后来撑不住过世后,就轮到了傅容徊病了。

  过了很久谢音楼消化这些,白皙纤细的手指摸着微凉玉镯,声音轻启:“那他们父亲呢?”

  邢荔眼底凝着冷色说:“病死了。”

  谢音楼没再往下问,车窗外的街景逐渐熟悉,是到谢家了。

  这毕竟是傅容与专车,肯定没少出现在各大名流聚会场所,她便吩咐邢荔把车停在外头,两人并肩走进了庭院别墅里。

  一路上邢荔都恨不得拿出手机咔嚓,经过宽敞露天院子时,指着某个角落里的盆栽树问:“这是不是你们富贵人家最爱养的稀有物种。”

  谢音楼循着看过去,回忆着说:“这是我二叔年轻时去爬山……挖回来的歪脖子树。”

  邢荔放下手机:“就说嘛,造型这么独特呢。”

  谢音楼带她参观了会,就径直去了楼上她父亲的书房。

  而邢荔很有边界感,没跟上去,在露天院子里继续欣赏这颗歪脖子树。

  谢音楼记得自己年幼时的东西,特别是照片,母亲都会妥善收在父亲的书架抽屉里,她进去,厚实的窗户是紧紧拉拢着的,先将书桌的台灯打开,暖黄光晕倾斜而下,白皙的手碰到了个精致的木质相框。

  谢音楼拿起,照片里是她和母亲,背景是在祖宅的深井旁边,夏日树荫之下,年轻美丽的母亲穿着一件黛青旗袍坐在贵妃椅上抱着她。

  那时,她要显得稚嫩许多,小脸蛋笑起来时有点肉感,泪痣在日光照映下就不是很明显了,反而皮肤嫩白得像剥了壳的荔枝。

  右下方,清晰地写着一行拍摄时间,是她七岁照。

  谢音楼看了半天,便将相册轻轻放回原来位置,假装没有被动过的样子。

  她转过身,轻车熟路地从一面墙壁书架的某个抽屉里,找到几本厚厚的相册,谢家姐弟几人从小到大的童年照都在这里,被用心的珍藏着。

  谢音楼只是把有蔷薇花印记的悄悄拿走,有点重,都抱在怀里。

  待十分钟后。

  她下楼回到客厅,正好看见邢荔非常端庄姿势坐在沙发上,奈何她这一身黑色高腰套裙显得胸大腰细,再怎么调整坐姿,都是徒劳挣扎。

  谢音楼奇了怪,问道:“邢秘书,你怎么了?”

  邢荔挺着腰板半天,面露矜持:“十分钟前,有个长得很像你爸爸的年轻男子从我面前走过去,不知道是你哪个弟弟。”

  而邢荔被对方眼风淡淡一扫,就改了那慵懒的姿势,跟罚站似的坐好。

  谢音楼想到说:“谢忱岸?”

  邢荔:“原来他叫这名啊,之前跟我主动搭话时,我都没好意思问。”

  “他会主动搭话?”

  “对啊……问我是哪位,差点没让管家把我轰出去。”邢荔回忆刚才惊险的一幕,拖长了音调,懒懒地说:“我说你在书房……而我是陪你回来取东西的,你弟才让我在这坐着。”

  谢音楼走过去,顺带把相册分担给邢荔点,说:“你这次运气不好,要碰上我另一个弟弟,他会很热情从酒库拿出一瓶我爸收藏的酒请你喝,这个,就不太好惹,我们还是快走吧。”

  *

  没等谢忱岸下楼之前,谢音楼就拉着邢荔离开了谢家老宅。

  她上车时,侧过极美的脸看向车窗外,不知是想什么,有点儿出神,旁边邢荔系好安全带后问:“还有东西忘拿么?”

  谢音楼看着车子停驶的位置,又看着谢家的大门说:“谢忱岸回来……是不是要路过这。”

  “只要你弟弟不是坐私人飞机回来的,这是必经之路吧。”邢荔说着便启动车子,这次她看时间不早了,就不敢再开着这车又嚣张绕着城市半圈,老老实实地回别墅。

  谢音楼没再问,车上也没有翻看童年相册。

  等回到别墅里时,挺热闹的,傅容与的秘书团还来了几位精英人士,大家似乎都知道她,却无人敢言,连隐晦的眼神都是天天的瞄过来的。

  谢音楼礼貌跟众人打招呼,把邢荔手上的相册要回,转身先去楼上。

  比起楼上,卧室里就显得清静许些。

  窗外夜色逐渐来临,白纱无声地垂落在透明玻璃窗台,灯被揿亮,谢音楼盘腿坐在地上,旁边,放着三本厚厚的蔷薇相册,而她,先拿起了一本。

  此刻,门外蓦地响起极轻的动静,随即,傅容与端着杯牛奶进来了。

  他没有待在楼下跟秘书们谈事,而是找到她,深暗的视线落到摆在地上的相册上,谢音楼的白皙指尖正要翻开……

  见是他进来,她含水似的乌黑眼睛轻抬,直愣愣地望着。

  傅容与迈步走到跟前,将牛奶递过来同时,修长两指自然不过地将要翻开的相册一压,语调从容不迫:“我今晚煮了鱼,下楼吃点?”

  相册一角的硬纸沿着白嫩指尖滑下,带着略微重量。

  谢音楼转头看他,说了句:“不着急吃。”

  她想继续翻开相册,傅容与又用两指压下,眼神凝视着她轮廓很美的侧脸,一字一顿跟沉磨出薄唇般说:“音楼,我想跟你—做—爱。”

  “啊?”

33. 第 33 章 黄桷树

  虽然两人在露水情这事上一向坦荡, 馋了就做得疯狂,但是白天时才那啥过,谢音楼听到傅容与这么毫无铺垫地直白邀请她, 有点儿慢半拍了。

  直到身子被他结实修长的手臂抱起, 要离地时, 回过神来说:“我的相册……”

  傅容与却置若罔闻将她压到了雪白被子里, 因为穿的是裙子, 这举动,使得裙摆跟着被撩起些,露着一截白皙纤细的小腿, 还企图想下去。

  刚沾地,细白的脚踝就被男人修长手指扣住,摁在了床单之上。

  ……

  傅容与低头贴着她凌乱着发丝的脸颊, 一下又一下地吻着, 呼吸出的气息热烘烘着, 是沿着柔和轮廓到耳垂,又一路地滑向脖侧的瓷肌上。

  室内的暖橘色灯光暗得厉害,就跟被什么遮挡住似的, 谢音楼被晃着眼, 本能地去抱他,隔着衬衫薄薄的面料, 指尖摸到的都是汗。

  她微仰起头, 柔软红唇不经意间擦过他嘴唇喃喃出声:“出了这么多汗,傅总……你不会是不知节制虚了吧。”

  傅容与琥珀色的眸子危险眯了几度,先扣住她雪白的手腕,去将旁边枕头下的小方盒拽出来,神情凶狠似的, 将里面仅剩的一个给撕开。

  塑料撕拉声响就在耳边响起,这让谢音楼察觉到他是动真格了,想要没骨气躲开,唇齿间含糊不清地说:“跟你说笑呢,傅容与,你别。”

  她的一丝气音都没了,是傅容与强势地吻了下来。

  谢音楼卷翘纤长的眼睫闭上,格外紧张的厉害,脸蛋和唇都是烫的。

  和他接吻,倒不是说排斥,而是没有丰富经验,不知该怎么去回应,跟精致木偶似的听着他指挥:“别咬牙。”

  下一秒,谢音楼就松了唇齿,听到他低笑道:“还没学会接吻吗?”

  谢音楼被笑得耳朵红,指尖揪着眼前敞开的衬衫纽扣:“不如傅总技术好。”

  “我可以教你。”

  傅容与会灼人的薄唇移到了她耳廓:“不收学费。”

  谢音楼才不要他教,自学一派的胡乱亲着,后来不知怎么就开始暴露本性似的,将他的修长锁骨和喉结都印上带血丝的齿痕,还有道道指甲印。

  最严重的,莫过于傅容与腕骨处的梵文刺青了。

  他全程都不带吭声,手掌流连忘返在她后颈曲线往下滑时,总觉得她脆弱易碎,偏重一分力道都舍不得,掐到哪儿,都觉得像水似的柔软。

  这通折腾下来,外面的天色是彻底黑了,楼下不知谁在闹,猛地听见什么砸地上了。

  谢音楼黑发缠绕着雪白手臂,侧身靠着他胸膛问:“你上楼时,是拿什么借口跟那群秘书应付的?”

  “借口?”

  “……不然大家肯定猜到我们在楼上这么久是做坏事了啊。”

  谢音楼手心撑着床单起来,借着外面路灯的光,仔细去看男人俊美的脸庞神色,又问出一句:“你就什么都没说,上楼来了?”

  比起她还遮遮掩掩的,傅容与显然是把遮羞布都给掀了,薄唇扯动道:“有什么好说?”

  谢音楼内心绝望,扯过旁边的雪白靠枕捂着脸,声音闷闷地传出来:“傅容与!你信不信邢荔绝对能干出在楼下聚众赌你时长多久?”

  就跟应景似的,外面真的响起高跟鞋脚步声,紧接着邢荔在小声问:“傅总,小傅总逼我上来问你,要给你和谢小姐留饭吗?”

  “……”

  室内安静,外面邢荔再三强调:“是小傅总担心你胃,不关我事。”

  像傅容与这种日夜颠倒的工作狂,胃是最容易出事的。

  以前傅容徊就在这方面盯得紧,何况如今在别墅里,在眼皮子底下。

  谢音楼无声推了傅容与结实线条的肩膀,让他去应对,随即起身下床,弯腰捡起了地上的裙子穿回去,顺带也将那本相册拿起。

  她翻了一页,是满月照。

  “不是这本。”谢音楼将手上的相册放在旁边,转身去拿另一本蔷薇相册,眼角余光看到傅容与如同冰冷雕塑般坐在床沿,修长的手拿着衬衫没穿,眸色凝视着她纤薄的背影。

  不知为何他鸦羽般的长睫下眼神,情绪复杂,像是藏着旋涡要把人卷进去。

  谢音楼不是很喜欢被这样盯着看,几秒沉寂过后,走过去亲他:“你眼神好怨啊,这样盯着我就跟要吞人一样,傅总,我们没有私人恩怨吧?”

  顷刻间,傅容与就恢复往日淡薄,配合地仰起头让她好亲些:“谢小姐欠了我很多情债,要算是私人恩怨里,也行。”

  谢音楼咬着他完美线条的下颚,吃吃的笑:“胡说八道。”

  温存了会,她催着傅容与去洗澡换身衣服,又继续捡起相册,盘腿坐在地毯上看。

  傅容与走进浴室时,侧目,又看向她身影半秒。

  灯光照得卧室通亮,在男人洗澡这个空隙时间里,谢音楼将三本相册都仔仔细细翻了个遍,回忆着每张照片拍摄的故事和时间。

  直到第三本最尾那几页,发现戛然而止似的,没了。

  她白皙指尖轻轻抚着,从出生到十八岁之前,每一年都在,又总觉得缺了什么。

  谢音楼没从童年照里找回缺失的记忆,心情略有些浮躁,以至于傅容与洗好出来后,便看见她板着漂亮的脸蛋,找茬似的将用完的一团纸巾扔垃圾桶里,对他控诉意味很强:“这些纸巾团把我床单弄脏了。”

  “……”

  她怕是忘了,就是为了不弄脏床单才用纸巾擦的。

  傅容与极淡的视线扫过那三本搁在床头柜上的厚厚相册,转瞬移开,迈步走过去哄谢音楼,嗓音混合着点低哑声调说:“我给你重新换,你喜欢什么颜色的?”

  谢音楼也就一时撒气,很快清了清喉咙说:“我要你主卧的,去换给我。”

  傅容与主卧睡的床单被子有雪松味香气,比她的浓郁,这话一出,他微凉的骨节刮了刮她脸蛋:“谢音楼,你是不是对我有恋物癖。”

  喜欢这股香,都到了藏枕头衣服,以及要他睡过的被子床单。

  谢音楼抬起眼眸看到他眼底得意的笑痕,眉间蹙着说:“你笑吧,哪天我要恋上别的香,分分钟钟把你这条鱼杀了……”

  ……

  四十分钟后。

  等两人都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下楼,举止间恢复正常男女距离,而宽敞的客厅清静了不少,那群秘书蹭完晚饭都走了,只有邢荔还慵懒靠在沙发上打游戏,偶尔给傅容徊递个洗净的黑葡萄。

  见到谢音楼,就说:“给你们留了饭,傅总做的鱼都在厨房藏着呢。”

  傅容与今晚下厨做了一道芙蓉鱼,味道和之前吃过的相同。

  谢音楼坐在餐桌旁,在趁着人不注意的时候,就像猫儿附体似的拿筷子把鱼吃的干净漂亮,胃口好,眉眼间也舒展不少,坐在椅子上慢悠悠喝柠檬水时,她也接到了陈儒东的电话。

  前两期,都是余莺来通知她录制节目时间。

  自从身份在台里领导面前曝光后,谢音楼能感觉到自己待遇以肉眼可见速度变得不一样,凡事都变成了陈儒东亲自与她对接。

  电话里,连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谢小姐,我让节目组派车来接您?”

  谢音楼淡淡婉拒了,又轻声说:“陈导,我只是在节目宣传非物质文化的嘉宾,不用搞特殊待遇。”

  她意思摆在字面上,陈儒东立即懂了说:“您放心,台里就那天的几个领导和我知道。”

  谢音楼记好录制节目的时间,和他说了会冠冕堂皇的场面话才挂断。

  “那陈儒东现在是越发看人下菜碟,之前请他来傅氏喝茶时,还没这么老油条。”邢荔来厨房倒水喝,听见谢音楼在接电话,就顺耳听了一两句。

  谢音楼侧脸看过去,随即想到这节目是傅容与投资的事:“陈导怎么会跟你们认识?”

  “酒局上碰到的。”

  邢荔斜着坐,做了精致指甲的手端着玻璃杯,格外好看,冲客厅那头挑挑眉:“陈导在酒局上拿你被毙掉的访谈视频炫耀,被傅总看见了,谢小姐……你是没看见哦,傅总看当场好多男人被迷上,可醋了,喝了闷酒来着,然后还砸上亿专门为你弄个扶持传统文化的节目。”

  邢荔说的这些事,都是谢音楼不知情的。

  当初所猜到的,以为这个特邀嘉宾名额,是傅容与随手指定给她的。

  邢荔凑过来些,艳红的唇勾起说:“炮.友做到傅总这份上,感人吧?”

  谢音楼还未回话,便听见她又落下一句:“谢小姐,他真是喜欢你的不得了。”

  自幼痴迷她的追求者数不胜数,而谢音楼是被父母用蜜糖养大的,金钱俗物在她眼里并没有多大感觉,当什么都不缺时,那缺的就是这个人了。

  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傅容与会对她胃口,好似天生该如此,他是属于她的。

  谢音楼端起杯喝了口水,压下略微混乱的心绪,对邢荔心不在焉的说了句:“嗯,我也喜欢他的不得了。”

  邢荔借着餐厅暖光,端详着谢音楼这张轮廓极美的脸蛋表情,说真诚也真,皮肤白得跟易碎白瓷似的,给人种欺骗性极强的感觉,不好看透真实想法。

  停了一会儿,邢荔露出个恰到好处的笑容:“男人嘛,随便喜欢下就好了,谢小姐是吧。”

  谢音楼也笑,像是很认同她的话。

  邢荔又说:“对了,谢小姐把家里相册带出来做什么?”

  谢音楼放下杯,轻声说:“随便看看。”

  ……

  同一时间的谢家老宅里,上楼的房间窗户亮着暖灯,谢忱岸修长的身影从昏暗角落头走向光明之处,他骨节分明的手拿着一本积了灰尘的相册,上头烙印着繁复的蔷薇花瓣纹印记,不轻不重地搁在了书桌上。

  谢忱岸神色不言不笑,伸手轻拂去上面的尘埃。

  半响后,相册被缓缓翻开,在暖黄光晕无声照映下,印入视线的是一张合照。

  午后的阳光透过树荫笼着清隽挺拔的少年身影,他穿校服,站姿略显慵懒地插着裤袋,短发蓬松垂在额间,那双低垂的眸子是琥珀色的,格外漂亮。

  旁边,穿白裙的女孩小手亲昵抱着他胳膊,几缕乌黑细发映着日光,脸蛋小,对着镜头可爱眨眼,卷翘的睫毛下那里有粒红痣。

  照片的最下方,清晰地落笔着一行娟秀工整的字迹:

  黄桷树下

  那年夏日,十七岁的他满身蔷薇花香

  我永远记得

  我爱的少年永远耀眼。

34. 第 34 章 暴风雨

  去录制第三期节目之前, 谢音楼的衣食住行都在这栋别墅里,她跟傅容与的弟弟相处的很和谐,两人恰好都有看书的习惯, 一般都是她坐在柔软的丝绒沙发看绝版古籍, 而傅容徊就坐在落地透明玻璃窗那边读盲文。

  邢荔将傅容与这些年珍藏的古籍翻出来, 大多数都是谢音楼没看过的, 摆在宽敞客厅的古董架上, 只要她路过随手就能拿的到,满满一箱子等看完又换新的上来。

  这天傍晚,谢音楼拿了本绝版琴谱, 指尖刚翻页就停了,抬起头看在眼前晃荡的邢荔:“这本我在颜老板那边看过一眼,古籍都是傅容与从他那边拿的?”

  邢荔踮起高跟鞋尖, 正往鱼缸里大把投喂鱼食, 被问愣住两秒, 狐狸眼透着许些无辜:“是吧。”

  谢音楼重新垂眸,手指漫不经心翻着,伴着温柔声音缓缓飘过去:“傅容与跟颜老板很熟啊?”

  “颜老板这个古董贩子跟谁不熟……”邢荔把半盘鱼食都不要钱似的倒入进去, 也不怕将名贵的三尾鱼撑死, 转过身拿纸巾随便擦下手后,说:“连谢小姐都认识他, 何况是傅总, 想在古董界买点书,肯定也绕不开颜老板的店。”

  邢荔这句无心之言,让谢音楼出了很久的神,垂在琴谱的手指蜷缩了下,很快清醒过来, 拿起手机翻出快速翻出颜老板的微信。

  他头像是一幅财神爷的金光闪闪画像,点进去后,谢音楼将上次收到的梵文古籍书名发过去,紧接着问颜老板是否知道这本绝版书的卖家是谁。

  那边还没回复,不过谢音楼倒是不急,抬头对邢荔一笑。

  “不是。”邢荔话卡顿着,被她笑的,美是美的国色天香,就是心里毛骨悚然,有点结巴问:“我说了什么好笑的话吗?”

  谢音楼从沙发起身,纤细的身形站在古董书架上,指尖沿着第一本书划过落到某处,凭借着记忆找到位置后,将那本琴谱放回了原处,才对皱着眉头自我反省的邢荔慢悠悠说:“邢秘书句句真理名言啊。”

  邢荔怎么觉得可信度很低呢,奈何谢音楼已经转移话题,轻勾唇角笑:“今晚我来下厨,想吃什么?”

  ……

  听到谢音楼胸有成竹的问想吃什么时,邢荔脑海中想到的是满汉全席。

  她当场就点了佛跳墙,奈何别墅厨师请假这两天,厨房里没有人往里添新鲜食材,冰箱就那点普普通通的蔬菜和肉类。

  暖灯被揿亮,清晰地照映着干净整洁的台面上。

  谢音楼拿了西红柿和鸡蛋,还有一把青葱,戴着玉镯子的手慢慢提刀切菜,在光晕下白得像上了釉的瓷器般,美人就算是动手下厨,也是不带一丝烟火气的。

  邢荔没想到自己还能享受到谢音楼厨艺的一天,心情既期待又激动的趴在厨房门看,时不时地,还拿手机咔嚓偷拍一张发秘书群去大肆炫耀。

  邢狐狸:「今晚吃番茄炒蛋,好素哦,羡慕你们能吃大鱼大肉。」

  这暗搓搓嘚瑟的劲儿,顿时引得众怒,瞬间群消息骂骂咧咧的刷屏,而邢荔才不管呢,继续趴着门,探头看着谢音楼做饭时的赏心悦目美景。

  而很快,她狐狸眼陡然睁大,目睹到谢音楼锅热好后,表情很冷静的就把洗净的西红柿一整个扔进去,鸡蛋也没打散就往里放,微侧身,伸手又把调味品都拿了过来。

  盐啊白糖的,都凭着感觉一勺勺的扔进去,在用筷子搅动着。

  要不是看谢音楼那股认真表情的劲儿,邢荔差点都要以为她是准备去录制节目之前,用一盘西红柿炒蛋,让别墅里的人都死在这个宁静的夜晚。

  谢音楼大概放了十来种的调料,将鸡蛋炒成了糊糊状,又把青葱不带切的扔进去。

  她依旧是凭感觉算着时间,认为食物熟了,就出锅装盘。

  回头看到厨房门口处目瞪口呆的邢荔,谢音楼以为是饿傻了,启唇说:“还有两盘菜,很快就好了。”

  “还有菜?”

  “嗯,草莓烧土豆和荷塘小炒。”

  谢音楼微笑,煮其他菜和西红柿一个煮法,都是熟得透透的才肯出锅,旁边邢荔手心都在冒汗,实在没忍住问:“为什么不早三分钟捞出来?”

  “我有次下厨没把菜炒熟,谢忱时吃了当晚被送上救护车……医生诊断说是食物中毒引起的。”谢音楼轻声解释来龙去脉,未了,略无奈地叹气道:“虽然炒太熟影响口感,也好过叫救护车呢。”

  邢荔看她这样,心里已经猜到谢家没有人告诉她,这不是没熟的问题。

  任何一道水果混搭蔬菜用十几种调料搅拌,都能吃出胃病的吧。

  偏偏谢音楼挑食,却从未意识到自己最擅长黑暗料理这事,继续聊着说:“谢忱时说我要当厨师是能拿国际大奖的,他小时候感冒不吃饭,我就给他喂板蓝根方便面,病好了也没被饿死。”

  “哈哈哈哈……好一举两得啊。”

  邢荔笑的心虚至极,默默看着端上桌那盘面目全非的土豆,这会儿已经无暇理会秘书群里的众人叫嚣着什么,她只想拿手机点外卖,顺便问下傅总下班没有。

  ——「傅总!你快点回来啊,再不回来就会看见一只死狐狸和你中毒倒地的亲弟弟!」

  这段撕心裂肺的话刚刚点击发送,别墅外响起熟悉车声,是傅容与回来了。

  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

  傅容与提前半个小时回来,还提着餐厅预订的私房菜,一进门,就看到邢荔狗腿的迎了过来,目露凶光地抢下私房菜的木盒,语速很快说:“傅总,今晚谢小姐心情莫名很好,做了三道菜等你享用呢……”

  她和傅容徊就委屈点吃外卖吧,这份福气让傅总独享。

  下一秒。

  谢音楼洗干净手,轻垂在身侧站在餐厅那边,露着笑:“都过来吃饭吧。”

  傅容与率先迈步走过去,抬手顺势将西装外套脱了搁在椅背上,当看见这三道叫不出菜名的晚餐时,脸庞神色的情绪从容镇定,眸色就跟看家常菜似的,语调缓慢点评道:“颜色搭配的不错。”

  跟在后面的邢荔:“……”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傅总!

  傅容徊坐着轮椅也过来了,他眼看不见,味觉倒是闻见了一股淡淡烧焦味,并不知外界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坐在餐桌后,凭着记忆力拾起筷子夹了块硬邦邦的东西,略有迟疑要放进嘴里,猛地,肩头被邢荔重重一拍,险些魂都被拍没了。

  然后便是听见邢荔在惊慌失措的说:“啊,小傅总……你没事吧,小傅总肯定是低血糖晕倒了,我扶他先去休息吧。”

  傅容徊握着筷子的手在抖,刚要抬起一点,又被邢荔给压了回去:“小傅总,话可以乱讲,饭不能乱吃啊!”

  整个过程里,傅容与都很淡定夹了块染着草莓的土豆,递到嘴边吃下。

  邢荔刚才有偷偷的尝过味,差点没齁到嗓子眼,所以看到傅容与面不改色吃下去,内心是卧槽的,声音分外紧绷问:“我的天,这么好吃的吗!”

  傅容与又尝了黏糊糊的西红柿炒蛋,没理会邢荔的震惊,倒是对旁边盯着自己看的谢音楼说:“厨艺不错。”

  谢音楼很矜持的点头微笑:“比起你的厨艺,还差一点点点吧。”

  她也要吃,不过傅容与说今晚从檀宫给她预订了一份很贵的蒸鱼,肉质鲜嫩,瞬间让谢音楼将自己做的饭菜抛之脑后,专心吃鱼了起来。

  “我什么都会做,就是做不好鱼。”

  谢音楼用筷子轻轻点了下陶瓷白碗的边缘,略有些惋惜道:“没有勇气尝试。”

  旁边邢荔疯狂趴着饭,只挑眼前的檀宫厨师做的,不敢明着说,只能玩笑着说:“谢小姐,你这厨艺就别管勇不勇气了,做就是啊。”

  谢音楼略微谦虚,摇了摇头,随即将眼睫下的视线看向傅容与,才半会功夫,他就把那盘西红柿炒蛋吃的不剩多少,许是在家里,坐姿显得慵懒随意些,衬衫袖子挽起露出冷白修长的腕骨,隐约可见那印着细细齿痕的刺青。

  想到与他的某些画面,谢音楼不自然地移开了淡淡视线,继续吃鱼。

  这顿晚餐吃得每人的反应都不同,特别是邢荔,都没了在秘书群炫耀的欲望,一副扒了狐狸毛都不会透露半句,饭后,就毫无形象地趴在沙发上挺尸。

  谢音楼从厨房翻了一包名贵的茶叶,随便泡了壶出来,比起她惨绝人寰的厨艺,她的茶技是足以让人唇齿留香的。

  邢荔喝了还要,捧着陶瓷茶杯凑过去,自荐道:“谢小姐你还缺秘书吧,要不考虑下我吧。”?轻&吻&喵&喵&独&家&整&理&

  谢音楼坐着不动,浅笑:“你太贵了,请不起。”

  “我很便宜的……每日赏我一杯茶即可。”

  “你老板还在呢,我不好挖人墙角吧。”谢音楼指了指坐在旁边沙发的傅容与,客厅最亮的水晶灯是关掉的,只留有几盏暖黄色的壁灯衬着黑夜,别墅安静,外面的柿子树枝叶像是要延伸到天上去攀附清冷的月亮。

  而她和邢荔在轻声闲聊着泡茶,另一旁傅容徊翻阅着盲文,偶尔叫声哥。

  这样的场景如同一幅色彩浓重的油画,莫名觉得很和谐。

  谢音楼后知后觉地才反应过来,她不知何时已经融入到了傅容与居住的别墅里,好似就还有她一席之地……

  有些走神的想,直到傅容与把笔记本合上,打破了这宁静气氛。

  他侧过俊美的脸庞,对谢音楼缓声提醒:“你明天录制节目时间是上午,六点之前就要起床赶过去,早点睡。”

  谢音楼抬眼看到傅容与深浓的眼神,暗示性很强。

  从里面读出了另一层意思:

  为了赶去录节目,是要早点睡,而睡前他今晚还要跟她做——爱。

  “明早啊。”邢荔身为秘书职业习惯,快速地去查了天气预报,抢先一步落下话:“有暴雨,桃溪景区离这有点远,要提前二十分钟才行。”

  ~

  就这一句有暴雨,打乱了傅容与夜生活的计划。

  谢音楼被放上楼早早就睡个好觉,外面天还没亮起时,就听见窗外有雨声袭来了,墙壁的挂钟指向五点半时分,卧室的门就被穿戴整齐的傅容与推开。

  他把双手紧抱着枕头的谢音楼挖出来,长指梳理着她散乱的长发,露出脸蛋:“该走了。”

  谢音楼把自己当成布娃娃似的,任由他搬运,困到提不起劲儿:“傅容与……我不吃早餐了,让我多睡十分钟吧。”

  傅容与也没给她预留吃早餐时间,而是让邢荔提前用食盒装好,在路上给她喂。

  待十分五分钟后,谢音楼从床上移到车厢里,人也精神了。

  她听车窗外的暴雨,又转头看向身边的俊美男人,问出声:“天气预报有说什么时候停雨吗?”

  回答谢音楼的,是副驾的邢荔:“要下午了。”

  显然因为昨天那句暴雨,邢荔也难逃早起的命运。

  不过比起谢音楼赖床不起,就随便穿了一件长裙,肩膀裹着傅容与的西装外套,邢荔雷打不动的一身职场性感蓝色套裙,浓妆艳抹的,还戴着璀璨耳饰。

  就这样,邢荔都觉得谢音楼凭借着一张美人脸,就能毫无悬念地碾压了自己。

  自愧不如。

  “慢点开吧。”谢音楼怕下雨天赶路会容易出车祸,吩咐完司机后,接过傅容与的豆浆喝了小口,自然不过地在不经意间,柔软的唇亲了他下颚,小声说:“给你的车费。”

  傅容与嘴角勾起弧度,去捏她的指尖,嗓音同样压低:“亲错地方了谢小姐,没亲到嘴。”

  谢音楼捧着热豆浆,默默地把脸转到车窗外,懒得搭理他这话。

  司机刻意减速缘故,去桃溪景区的四十五分钟车程变成了一个小时,好不容易到了景区入口,在磅礴大雨间,隐约看见前方有个避雨的身影。

  那身影纤瘦的厉害,一袭墨绿色长裙被淋湿得彻底,沿着腿部线条紧贴着。

  邢荔坐在副驾,先看清楚是谁后,出声惊呼道:“程元汐?”

  谢音楼循着声侧过头,在墨色的车窗降下时,果然看见程元汐就站在一棵树下,被暴风雨拍打下来的残花和雨珠都纷纷落在她身上,湿透的黑发黏在脸颊边,唇是白的。

  近乎是刹那间,程元汐看过来的视线从谢音楼的脸一滑而过,倏地停在她旁边的傅容与身上。

35. 第 35 章 珍珠项链

  程元汐提起浸了雨水的墨绿裙摆上车时, 动作很轻柔,选了离车门最近的位置落座,冻得冰凉的手指搭在膝盖上, 她学舞蹈多年, 与谢音楼般薄肩至背部都自然地连成了一条柔和的直线, 坐姿很端正。

  饶是这样, 依稀能看到程元汐肩头在发抖。

  车厢内, 邢荔打破了诡异的沉默,将白毛巾递上:“你怎么一大清早的在景区淋雨啊?”

  “谢谢。”

  程元汐致谢,伸手接过棉质的毛巾先是吸干发尾的水滴, 发白的唇慢慢说:“我是来找陈儒东导演聊工作,没想到遇上暴风雨,司机不愿意往景区深处开, 就把我放入口了。”

  “那你也太好说话了, 这步行起码得走个四十来分钟。”邢荔搭话间, 又说:“陈儒东都不派人来接么。”

  程元汐声音细柔:“不给节目组添麻烦了。”

  此刻司机已经重新启动,往主道行驶,她擦了身上的水, 这身墨绿色的长裙一时半会干不了, 紧紧黏在肌肤上,开暖气依旧是驱不散寒意的。

  傅容与沉默寡言许久才说话, 吩咐邢荔将备用的一套西装外套给她。

  像他这样经常出入应酬和重要场所的, 车上都会备着西装和药品以防不时之需,邢荔明白过来,把干净的浅灰色西服外套找出来递给程元汐时,她接过,才迟迟地将目光投向后排的男人。

  傅容与就坐在那儿, 一身笔挺熨帖的深黑色西装很正式,领带搭配着雪白衬衫,将俊美的脸庞衬得更显精致深邃,而嘴角在暗光里抿着淡薄的弧度,没什么表情。

  程元汐略微地停了一会,不经意间似的看向了坐在他身边的谢音楼。

  全程在车里,谢音楼都跟是透明人般存在,裹着男士的外套窝在座椅上,侧脸听窗外的雨声,感知有道视线盯着自己,才转过来。

  她那双清水似的眼眸,看人喜欢淡淡的,太干净了。

  程元汐手指不由地收拢紧了西装外套,唇角却弯了弯,主动跟她打招呼。

  谢音楼的反应比眼眸更淡,白嫩的指尖慢悠悠转动着腕间的玉镯,显然是没忘记上次戴了多年的玉镯被程元汐拿去当跳舞道具给摔碎的事。

  程元汐低垂下脸,抬手拢了拢自己湿漉漉的头发,假意将尴尬气氛掩盖过去。

  车子一路行驶进桃溪景区深处,路况不是很好,两侧繁茂的枝叶都被刮得蔫蔫的,前头的邢荔翻拿手机继续查天气预报,吐槽说了句:“这他妈的不准啊,还说七点前雨势会转小,我看越下越大了。”

  程元汐适时接过话:“有款小众app的天气预报很准,之前商演……我们团对是用它查天气的,推给你吧。”

  “好啊,发我微信上。”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车厢内气氛谈不上冷。

  谢音楼看出邢荔与程元汐之间应该很熟,就跟普通朋友般毫无负担聊天。她低垂的长睫视线一转,极轻地落在身旁的傅容与身上,心里游神地琢磨着这男人对旧情人一向都是这样的态度吗?

  耳边,继续传来低语声,听着程元汐不太像是跟傅容与好死不相往来的样子,还跟邢荔聊到了傅容徊,更像是依旧保持着紧密联系。

  谢音楼眼底划过微弱的波动,几秒后,逐渐蔓延到心里。

  ……

  雨势转小时,车子也停驶在了桃花源的别墅前。

  外面雨幕阴潮寒冷,石板路还有湿漉漉的积水,傅容与先下车,冷白修长的手撑了一把黑伞,等着谢音楼从后座出来。

  片刻后。

  谢音楼弯腰下车,将那件搭在肩膀的西装外套跟扔破布似的,扔在了原位,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踩在地上,头顶的雨声簌簌地不停,傅容与及时歪斜伞柄,为她遮风挡雨。

  不远处,陈儒东携带着助理也跑来接了。

  看到是傅容与在暴雨天送谢音楼来录制节目,感觉到震惊同时,转念又觉得照着这俩人私下的关系也正常,而他很快看见程元汐也从车内下来,就不太确定怎么回事了。

  “程小姐……”

  程元汐单独撑着一把雨伞挡雨,她身上也没在继续裹着西装外套了,也就掩盖不住长裙被雨水打湿的现状,对陈儒东轻声细语说:“我搭了程傅总的顺风车来的,这雨太大了。”

  “可不是,早晓得就跟你另约时间了。”

  陈儒东与她客道两句场面话,就把重心移到谢音楼那边,深怕这位小贵人因为赶来录制节目被雨给淋病了:“谢小姐,快请进,小心脚下积水。”

  谢音楼没有什么说话欲望,朝前走,而傅容与始终是与她相隔半寸距离。

  看着逐渐远去的两人身影,程元汐稍顿在原地,唇角有些笑的自嘲,比起谢音楼就差没被众星捧月似的进别墅,而她早就习惯无人问津的冷眼,也没硬凑上去,回过头看到坐在副驾不下来的邢荔,双唇轻启问:“怎么不一起进去?”

  邢荔窝在副驾座位上,慵懒妩媚地打着哈欠说:“好多水,会把我高跟鞋弄脏。”

  这年头秘书做成她这样,程元汐摇了摇头:“这位谢小姐一看就是爱讲规矩的人,你这幅懒散怠工的模样待在傅总身边,还是趁早改掉吧。”

  “还好啊。”邢荔侧过头,望着站着雨中的程元汐,她撑着伞的手腕绑着白色发带,一圈圈缠绕在纤细的肌肤上,吸饱了水似的随风飘垂着很打眼,微顿两秒说:“讲规矩的名媛可不会把傅总当睡觉工具,唔,不过想想傅总肯定不让我们私下这样嚼舌根子……元汐啊,这雷打的怪吓人,你快进去吧,别被劈了。”

  “……”

  程元汐进别墅时,已经不见谢音楼的身影,宽敞亮着灯的客厅里,倒是陈儒东还在跟傅容与套着近乎,她收起伞搁在旁边的玻璃桶里,细微的动静引起陈儒东那边注意到,见他说:“我让小岑找了件旗袍给你换上,别冻感冒了。”

  程元汐微笑感谢,她这人到哪儿都离不开一个谢字。

  看起来温柔且极好相处,没半点架子。

  陈儒东之前动过换掉孟诗蕊,让她来替补的念头,可惜没成功。

  而台里领导私下告诫过他,这程元汐背后撑腰的人,也是傅容与,他不好揣摩这男女关系,对程元汐的态度倒是都看眼色行事。

  而傅容与始终没表露出对程元汐有什么特殊待遇,反而是淡淡与他叮嘱着:“我会派陈愿每日都送新鲜的野生活鱼过来,她喜欢吃。”

  这个她,指的多半是谢音楼。

  陈儒东心有领会,待态度恭敬地把傅容与送走后,助理小岑也过来了,好奇八卦:“这傅总和谢家是要联姻么?”

  “这种顶级豪门之间的事,不是我们这样小人物能去猜。”

  随即,陈儒东又低声警告了两句助理守住嘴,别把大佬和谢小姐的事到处传,毕竟无论是哪个,节目组都万万得罪不起。

  楼上。

  谢音楼安静站在窗帘后,看到雨幕中的傅容与修长身影从容不迫的上车走了,而她搁在床沿的手机叮的一声,进来条新消息。

  发件人也是傅容与。

  谢音楼没去看,被门外化妆师轻声敲门提醒着,收起思绪去做造型。

  她的化妆间就在隔壁不远处,进去时,恰好看到程元汐也在里面,两人纤瘦体型相近缘故,陈儒东便安排将她里面的一件苏绣旗袍给程元汐换。

  刚好,是那件月白色的。

  程元汐抬指系好脖间的盘扣,旁边有透明的全身镜,她穿的不如谢音楼贴身好看,略松了些,在化妆师又出去找东西时,四周莫名的静了下来,没别人在场,程元汐将视线投向落坐椅子里的谢音楼侧颜:“我之前听说傅容与身边多了个女人,为她玫瑰园洋房隔壁的小区买下一套独栋公寓,原来是谢小姐啊。”

  之前谢音楼百科过程元汐,凭着记忆想起玫瑰园洋房这几个字,似乎是在八卦贴里提到过的,而程元汐也没有隐瞒住在玫瑰园洋房的事实……

  都是玫瑰?

  谢音楼有一刹那的出神,脑海中浮现傅容与主卧里深藏的那些玫瑰信封。

  “算起来我们住的这么近,却没碰过面。”程元汐很友善一笑,主动邀请道:“哪天谢小姐空闲了,来我的玫瑰园洋房坐坐,之前玉镯的事,在私下我还未正式跟你赔礼道歉呢。”

  听她提玫瑰,谢音楼是不爱听的,没一个字想听。

  态度依旧冷淡,连敷衍的笑意都没有:“谁说我住你隔壁小区啊?”

  程元汐反问道:“不是吗?”

  谢音楼随便拿起化妆台上的珍珠项链把玩,指尖白嫩的肤色更胜一筹,语调透着懒绵绵:“自然不是,看来程小姐有一阵子没跟傅容与联络了?消息过时这么久啊,都不知道我住的是他别墅么?”

  程元汐下意识的反应是不信,那栋别墅还住着傅容与的病弱弟弟。

  他怎么可能会让外面的女人去打扰到弟弟静养生活?

  而偏偏事实摆在眼前,当初谢音楼提出来不住公寓时,傅容与就立刻换地方,之后也天天把她往别墅里接,没有再另找一处安顿。

  谢音楼笑看程元汐微僵的表情,砰地一声将珍珠项链往台上扔,那线脆弱,顷刻间就给断了,饱满柔和的珍珠滚落在了地板上。

  而她没有去捡起的意思,浓翘的眼睫睁着都不带颤的:“程元汐。”

  她叫出这三个字,声调是淡到没感情起伏的,字字清晰地说:“上次你摔我玉镯的事,我不找你算这笔账……是给了傅容与面子,你得了便宜就最好乖乖夹紧尾巴做人,现在穿好这身旗袍出去,我没兴趣跟你演什么姊妹情深戏码。”

  程元汐被这番话说得脸上血色都褪去几分,半响后,弯腰将那些珍珠都一一捡起搁在旁边桌上,才脚步无声的离开化妆间。

  谢音楼坐着转过身,眼眸平静看着玻璃窗外的滂沱大雨,风猛烈的刮过,那些树枝叶上的艳粉残花也纷纷坠落到了泥地里。

  这场雨,持续下了近一周。

  节目组外景拍摄都临时换成别墅内,谢音楼自然整日都待在了里面,她偶尔会跟傅容与发个消息,多半都是一两句话就懒得搭理男人了。

  傅容与倒是无论何时收到,第一时间就能给她回。

  有时谢音楼都怀疑他是不是二十四小时都在工作,想问又将编辑好的消息内容一个一个字的删了,没去越界管太多他私人生活。

  暴雨下个不停缘故,窗外透进了景区山林的新鲜气息,冲淡了她带来的枕头。

  那股雪松味的香快闻不见了,谢音楼只好把香囊拿出来用,夜晚压在枕头下来催眠。

  次日起床时,她披散着乌锦般的长发从被子里坐起,伸手去摸移了位置的紫色香囊,放在鼻端轻嗅了两下,香味也比夜晚淡了。

  谢音楼皱着脸蛋下床,心里算着节目拍摄时长,待认真洗漱完出去后,看到温灼正从楼梯走下来,修长的手拿着瓶香水。

  他似乎就是算着时间等谢音楼的,过来献殷勤道:“你是不是喜欢雪松味的香,我这儿有。”

  这几日都在别墅同一个屋檐下,擦肩而过时谢音楼身上带着股什么香,很容易被人闻得见,温灼一直有意跟她打破僵局,讨好的事在避着镜头的私下里不知做了多少回。

  奈何谢音楼回回都不领情,语气冷淡:“我不喜欢。”

  温灼也没恼怒,清俊的脸庞浮着温和笑容:“音楼,倘若你一直守着那旗袍店不问世事,我或许时间久了,也就把你淡忘了,可是你半只脚已经踏入这个圈,我看你一日就忍不住想一日……”

  “温灼,祸从口出这几个字会认么?”

  谢音楼的警告,并没有让温灼收敛,而是继续说:“是,你现在不厌男了,前有包养小白脸,后有依附傅姓的那位大佬,台里有人撑腰了……那为什么不肯给我将功补过的机会呢?”

  温灼自认为论起姿色和在圈内的顶流地位,都不比旁人差哪里,语调低了几度:“音楼,那位身边不止你一个女人,你跟他,就能有名分了?”

  谢音楼眼神格外的凉,看着温灼将手机点来一条热搜话题,缓缓递给她看:“程元汐也是那位的情人吧,她重新录制的那段舞蹈被扒出有纹身,热度都爆了。”

  程元汐在舞蹈界的论坛八卦贴向来就多,众人对她背后有大佬这事,都不知扒了多少回了,每次捕风捉影之后,帖子就会被删的一干二净。

  之前程元汐就被匿名爆料住在寸土寸金地段的豪华公寓,邻居皆是非富即贵身份级别,资源待遇被同行舞者要好,全靠大佬用养金丝雀的方法给花钱砸出来的。

  如今她重新录制的那段舞里,最后那个摔玉镯的动作,改成了将手腕的雪白丝绸扯落,烙印在肌肤之上那黑色的梵文纹身,也清晰暴露在了镜头里。

  这段舞,引得那个八卦论坛又有匿名人发帖称:「程元汐这个纹身秘密藏了很多年,跟某个身份贵不能言的大佬是情侣纹身……」

  帖子发了不到十分钟就被删除,而因为程元汐自带热度上了微博话题,这个匿名爆料,也被好事者搬运到了网上。

  热搜前排,都是程元汐的,网友们集体被勾起好奇心:「把舞蹈皇后当金丝雀捧的男人到底是谁啊,这纹身有会梵文的妹子出来翻译一下是几个意思吗?」

  而七点钟整,程元汐终于正式回应与大佬的神秘绯闻了。

36. 第 36 章 为爱纹身

  谢音楼没有心急如焚去看程元汐的微博回应, 长廊通风窗外的微光透过玻璃落在她极美轮廓的脸上,肤色是白得发凉,哪怕表情很淡, 也无损她眉眼之间的明媚。

  这让温灼移不开眼, 又唤她一声:“音楼, 我用人脉都替你打听过了, 极少人知道那位大佬有个白月光, 想必就是程元汐了,这种事发生在内娱圈内满地都是,两人情意正浓时一起为爱纹身, 后来感情腻了又分开……”

  “你看微博上,程元汐露纹身绝对是在跟你这个新人示威她的地位。”温灼这番话竟然说出了良苦用心的口吻,怜惜似的盯着她侧颜:“恕我直言, 有这么个白月光的存在, 你没有任何胜算。”

  谢音楼忽然笑了, 将手机扔回温灼怀里,声调极慢:“你以为我在乎啊?”

  温灼端详着她表情,没有一丝争风吃醋的模样, 顿时满腹草稿都无法说出, 反而谢音楼就跟看笑话似的,冷眼看了他一下, 转身缓缓回到房间。

  房门重新关上, 与外面世界隔离开。

  谢音楼眼底那股笑逐渐淡去,唇间重复那句:“为爱纹身?”

  她的确不是第一次发现程元汐被发带缠绕的手腕处梵文纹身,而此刻微博上,打开手机就能直接看到程元汐站出来回应了绯闻事件。

  界面上的热搜第三位置,程元汐V发声:“感谢各位媒体朋友对我私生活的关心, 不存在网传的什么金丝雀谣言,手腕上的纹身梵文是我自己的小名,恳请大家不要以讹传讹,再次感谢。”

  微博底下,看热闹的网友们把一些留言都高赞了上来:

  「舞蹈皇后否认自己是金丝雀,那就是大佬金屋藏娇的正室吧?」

  「梵文是她小名,八卦贴爆料出大佬也有同款纹身,我竟然磕到了一点糖了!」

  「好甜啊,把名字用神秘梵文纹在手腕上,这波暗搓搓的秀恩爱,绝了。」

  「这就是古典美人和资本家的爱情么?」

  「有谁不爱程元汐啊,那一身扎实的舞蹈功力,人善良又努力,她会被大佬捧太正常了,我要是大佬也爱她啊。」

  「我把程元汐这声明细品了十来遍,有没有人觉得……她每个字都在承认和某位身份贵不可言的大佬绯闻是真实的。」

  「到底哪位姓傅的大佬啊?这届网友是不是不行,还没扒出背景底细么?」

  「指路那个舞蹈圈的论坛,又有人爆料说捧程元汐的大佬,和投资隔壁非遗文化节目的大佬是同一个,都姓傅,和新闻台有资深合作。」

  ……

  谢音楼手指滑动屏幕往下翻,待重新刷新时发现程元汐已经删了这条声明,而她这一举动,更是把自己送上了热门,词条里也多了个话题:#程元汐神秘梵文#

  几分钟后,谢音楼退出了微博,把手机搁在一旁,没有再看。

  白天还有节目要录制,第三期宣传的收尾了,外面的雨怎么也下不够似的,等拍完,大家都抢着回楼上把造型服装换下来,恨不得立刻打包回家。

  谢音楼全程都很平静,并没有给温灼再次献殷勤机会。

  她在化妆间把旗袍挂回衣架,坐在化妆台前,白细的手指拿卸妆棉一点点的擦拭掉脸蛋的妆容,外面门是微敞开的,能清楚听得见隔壁声音。

  是孟诗蕊跟温灼这对塑料情侣在起纷争,冷嘲热讽的意味很强:“她很快就失宠了,以为攀附到个靠山的就高枕无忧了?谁知道啊这么快被大佬身边的旧人找来示威,你是不是怜香惜玉上啊温灼!”

  “孟诗蕊,这是什么地方,你说话不过脑子?”

  “不装二十四孝男友了?”孟诗蕊继续冷笑,被这一整天里温灼都盯着谢音楼的行为搞得很不爽:“你这时候凑上去献什么殷勤啊,看吧,接下来这节目还会继续捧她吗?”

  隔壁的门砰一声也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人为重力关上,震得墙壁都在颤抖。

  最后只能隐约听见半句尖叫声:“温灼!你选择享受名利,就别一副牺牲了神圣爱情的嘴脸,谢音楼高看过你这种为了往上爬……”

  来跟我睡这几个字彻底消音,没有传到谢音楼这边来。

  化妆间恢复安静气氛,她将妆容卸干净,手指这才拿起旁边亮起的手机。

  她的拍摄节目时间都瞒不过傅容与那边,这会儿邢荔发来消息说:「这雨好大,谢小姐请等半小时,我已经在路上狂奔而来……」

  还附图了张离桃溪景区很久的车道照片。

  谢音楼没回,起身去房间收拾行李,她把一些生活用品都收走,唯独将枕头和香囊给留在了床铺上,等邢荔又开着傅容与的专车来时,已经拖着行李箱走到了花林那边的道路。

  地面湿滑有水,谢音楼难免被染湿了垂在脚踝的裙摆,弯腰坐上车时,邢荔赶紧递上傅容与的西装外套给她捂脚:“谢小姐,把湿掉的高跟鞋脱了吧。”

  谢音楼这会儿见不得傅容与的任何东西,没接过来,而是要了几张纸巾擦拭,声音淡淡的:“送我去公司……”

  邢荔差点没反应过来,公司是指哪个。

  “傅总今晚有很重要的应酬……谢小姐是有事儿,跟傅总说吗?”

  谢音楼手指捏着纸巾团,微微笑:“也不是什么急事。”

  邢荔拉长尾音:“那咱们先回别墅?”

  谢音楼没应下,而是拿被清水浸过似的明亮眼眸端详着邢荔表情,这段时间的接触下来,以及上次意外在云清梨的结婚纪念日上接触过傅容与这个圈子,她对这些人是略有熟悉的。

  可熟悉到什么程度,就不得而知了。

  谢音楼说不在乎,只是嘴上逞强的话,她在乎的是白月光这个。

  短暂沉寂之后,她毫无铺垫地问了一句:“傅容与有白月光吗?”

  邢荔被谢音楼看上一眼,那股熟悉的毛骨悚然感觉又来了,莫名的无法在她面前撒谎:“哈哈哈哈男人都有吧?”

  那就是有了。

  谢音楼听出潜台词,唇间溢出凉凉的笑:“所以梵文刺身,玫瑰信封都是他给白月光的?”

  “谢小姐,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秘书。”

  邢荔要不是在开车,都想把双膝奉上。

  谢音楼看破她伪劣的借口:“没有哪位普通的秘书能在老板的面前放肆打游戏的,也没有能惦记着老板车库里价值千万的豪车,敢招摇过市开出来过足瘾,更没有哪位秘书喜欢……”

  “停停停!”

  邢荔猛个急刹车,被谢音楼只言片语间拿捏住了命脉,转过身双手合十求饶:“普度众生的观音娘娘,您绕我一命吧。”

  谢音楼静坐着看着她,最后问:“是程元汐吧。”

  “啊这……”

  *

  从邢荔这边试探出答案,谢音楼就没有继续说要去傅氏集团的公司,她再次去看微博,首榜前十有关于梵文纹身的热搜词条已经被清空的干净了。

  但凡稍微慢点,都没机会看到之前程元汐发的那条声明。

  封嘴么?

  谢音楼微凉的手指捏着手机,微微侧脸,轮廓的弧度冷色的厉害。

  就在车子往别墅方向行驶时,谢音楼突然跟出了很久的神醒过来似的,手机来电震动的厉害,垂眸看是谢忱岸打来的。

  她接听,不小心摁的是免提。

  电话那端,传来了男人熟悉的清冽声音:“回谢家,别住外面——”

  谢忱岸多半知道了,谢音楼脑海中第一个念头是这个,莫名的觉得心揪着般不适,启唇说:“我刚拍摄节目结束,还没到家。”

  谢忱岸那边又不轻不重地交代了两句,都是让她雨天回家注意安全什么的。

  全过程里,邢荔都屏住呼吸不敢出声,直到电话挂了,她才侧头看向谢音楼:“那谢小姐,你是要回谢家吗?”

  毕竟人家弟弟都亲自打电话来了,邢荔有上次的阴影,不敢把人扣下。

  谢音楼原先都打消了去傅氏的念头,如今谢忱岸的电话让她改变主意,轻声道:“傅容与在哪你就把我送哪里去……”

  邢荔只好改道,乖乖的前往檀宫的会所,来回奔波耽误这么久,外面天色也彻底黑下。

  好在雨势逐渐停了,谢音楼跟邢荔进去,不用待者引路,上电梯直达了六楼的雅间,听邢荔说:“傅总在和几位大佬谈医疗慈善项目的事,约了很久了……今晚实在是无法脱身,谢小姐在茶室等会吧。”

  说完,她随手把隔壁一处僻静的茶室推开。

  谁知下秒就看见,摆着屏风的室内沙发上坐着程元汐,旁边有个秘书正端茶搁在茶几上,显然也是刚来不及,来找傅容与的。

  邢荔瞪圆了狐狸眼,跟秘书隔空对视着,无声地在怪对方怎么不通知一声!

  她猛地回头看谢音楼表情,又笑着打圆场:“咳,傅总好多人找哈。”

  无论是谢音楼,还是程元汐都没有接着话。

  旁边端茶的秘书朝邢荔眨眼,用口型问:“哪个才是正牌啊?”

  没等邢荔看向谢音楼,就见她先一步踩着高跟鞋走进去,气势丝毫不弱,就坐在了单人沙发上。

  这场面,险些让邢荔招架不住。

  她默默地退了出去,还是让傅总来承受吧。

  闲杂人等都识趣腾出地方,傅容与那边为了医疗项目的事,恐怕一时半会是脱不了身过来,谢音楼倒是不急着催,微卷纤长的眼睫余光却注意到程元汐右手腕已经没有绑白色发带了……

  而是,将白皙肌肤的梵文刺青光明正大地秀出来。

37. 第 37 章 我要不起

  男人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将茶室的门推入时, 程元汐低语出一句,声音宛如清烟般飘在空气里,一字一字的很清晰:“是傅容与唤我来的。”

  话音未落, 傅容与穿着修身的暗黑色西装迈步径直饶过屏风, 出现在了视野内, 他来时, 已经事先被告知谢音楼也寻到这里, 深沉视线扫半圈,看见她倒是不意外。

  半响后。

  傅容与走到单人沙发那端,举止不掩饰任何亲昵地轻握了下谢音楼的手, 在她没挣扎之前就松开,只留一丝余温,伴着缓慢的语调:“有些话我与程小姐要说, 给我十分钟。”

  谢音楼抬起清冷的眼眸看他, 唇边没有笑:“正好我也有些话, 十分钟是吗?”

  她调出手机的计时器,白细指尖轻轻一滑向了十分钟,又点了开始按键。弯腰, 不轻不重地搁放在了梨花木质茶几上。

  傅容与看了眼, 又察觉到茶室内开着冷空气,而谢音楼刚从拍摄地景区过来, 裙摆是半漉的, 他长指解开西装外套的纽扣,脱下不容拒绝地轻搭在了她薄肩上,才正眼看向这里的另一个人。

  “跟我到隔壁。”

  程元汐全过程一言不发地看着傅容与关怀备至着谢音楼身体,好不容易轮到她了,却是这冷漠到极致的几个字, 谁输谁赢似乎从刚开始就注定了。

  她脸色是白的,起身时路过茶几,低头看见计时器已经过去半分钟。

  茶室的隔壁是一间宽敞的包厢,没有接待贵客的缘故,略显得冷清寂静不少,门被关上后,程元汐站在这儿,被冷空气吹的彻骨酸心,抬起头,看向仅穿着稍显单薄白色衬衫长裤的男人。

  傅容与修长的手拉开张椅子落座,在厚地毯上没有发出声响,隔壁还掐着时间,他也没有跟程元汐模拟两可的谈话,抿直的薄唇扯动道:“纹身是怎么回事?”

  程元汐来之前,就预料到傅容与喊她过来,是为了问纹身。

  她冰凉手指忍不住覆在细腕上,秘密藏了这么多年,最终还是暴露在他面前,久违的复杂情感猛地涌上胸口,使得深呼吸了口气才能缓过来说:“是我手受伤那年纹上的……”

  “我是问你,为什么纹梵文。”

  傅容与的目光没有温度,投向她手腕时,会刺伤肌肤。

  程元汐全身一僵,长久在心底抑制得很好情绪泄露出来,从那双眼,以及颤抖的话里:“傅容与,我,我是……”

  剩下的话她在傅容与极具压迫感的注视下,莫名地卡在喉咙里。

  她说不出口,是那年傅容与的父亲耍酒疯鞭打年幼病弱的傅容徊,而她自不量力拿身体去挡,意外在腕间留下了道深刻的丑陋伤疤。

  程元汐因为这条疤,又自有苦练舞蹈,就自卑地拿发带将手腕牢牢绑了起来。

  直到有一次傅容与突然回到他父亲居住的居民楼里,夏日闷热的午后,他穿着黑色T恤,露出的线条清冽干净的手臂上,多了道很神秘古老的刺青。

  程元汐听傅容徊提起过,他哥哥有一个幸运的中文字,名为音。

  音是傅容与的幸运字,她怀着少女时的隐晦暗恋,去街头找了家刺青店,偷偷的也纹上了一个。

  可程元汐怕被发现,这些年始终是不敢把手腕的发带解开。

  如今傅容与身边突然多了个女人,这让她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手腕那块刺青的肌肤承受过的疼痛逐渐复苏,夜夜缠着她变得难以忍受。

  程元汐突然用手死死握住,双眼陡然冒出泪水,不停地道歉:“对不起……”

  傅容与寡淡的神色没有被她泪水打动,在时间流淌过去五分钟后,偏偏沉冷的语调响起:“程元汐,祖父过世之前念你孤苦伶仃的份上,嘱咐过我别断了对你多年的赞助,从你毕业至今为止,我也算是完成了祖父最后一个遗愿。”

  程元汐脸色煞白,模糊的视线看到傅容与修长的手指将一张卡放在桌上,薄薄的,没有任何分量,就如同她与他的这几年的情分:“里面的钱拿去将纹身洗了,下次别再让我看见这个梵文出现在你肌肤上。”

  “纹身我会洗。”

  程元汐却不肯接那张卡,仿佛伸手接来了,就跟傅家兄弟的情分彻底断干净了。“傅容与,你看在容徊的情面上好不好,他小时候你不在,三天两头被傅伯伯发酒疯打,都是我护住的啊。”

  “若不是念及容徊,上次摔碎玉镯的事,你觉得轻飘飘一句道歉就能揭过么?”傅容与沉声问她,俊美的脸庞在明晃璀璨的灯光下异常的冷漠无情,字字都能把人刺的血肉模糊:“程元汐,你我之间从未有过情分——”

  程元汐这刻觉得傅容与心真狠啊,险些要站不稳,那种被人当成一块肮脏的废物扔掉的感觉,竟然时隔十来年再次体会到。

  当初是母亲视她为废物,不负责任地把她扔给傅爷爷。

  如今傅容与这副冷情冷性的一面,瞬间使得程元汐暗恋他多年像个笑话,轻嘲似的说:“是因为谢音楼吧,你就这么喜欢她?”

  傅容与没回她这句,十分钟时间到了。

  他太看透谢音楼的脾气,说多久时间就是多久,迟了一秒钟都不行。

  程元汐泪眼倔强的看他起身要离开包厢,掺着委屈的声音蓦地响起:“我十五岁开始喜欢你,每个月你回傅伯伯家一次,我就跟容徊一起蹲守在门前从早晨盼到夜,傅容与,这十年里,我见过你七十五次,每一次的场景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傅容与步伐没有停顿,那么是一瞬都没有。

  程元汐透支了力气似的跌倒在地毯上,颤抖着抬起双手掩着脸,眼泪从指尖淌了下来,怎么也收不住般,直到手机突地响起一条消息。

  是她舞团的人发来的:「元汐,台里刚给老师打了电话,说宣传片的领舞不用你了。」

  程元汐拿起看,哭着哭着就讽刺地笑了起来。

  她半点意外都没有,这是今晚傅容与给她行为越界的第一步惩罚,收回了台里给的资源。

  ……

  手机干净的屏幕上方,计时器刚好跳到十分钟的数字。

  茶室的门被傅容与推开,他卡着零一秒前走进来,泛着寒意的眼底在看见谢音楼时,就浮起了温和之色:“等的不耐烦了?”

  谢音楼不言不语,又见他说:“喝什么茶?”

  “程元汐刚才请我喝了一壶绿茶,我已经喝饱了。”

  谢音楼没有过问他找程元汐来说什么事,也没有兴趣问,在刚才十分钟时间冷静里,她反复想了很久,除了意识到与傅容与这段炮友关系变得不对劲外,还意识到这样过度迷恋一个男人不是件好事。

  而且她很少会有想哭的情绪,原因是自幼就有一哭把自己哭进窒息的光荣战绩,所以多数时候谢音楼都是平静的,不愿情绪大起大落的影响到身体健康。

  今晚看到热搜那个神秘梵文,她喉咙被什么哽着似的,说不出的难受。

  待这股异样情绪被压下,谢音楼才呼吸着说:“傅容与,我不想跟你拐弯抹角的试探……我就为一句,你手臂的梵文是为了谁刺的?”

  傅容与听出她语调里的僵冷,倒茶的动作顿住两秒,改成倒了杯温水递过去:“你嗓子不对,先喝口水好不好?”

  “很难回答吗?”

  谢音楼不喝,声音也越发低下:“那我换个问题,玫瑰园洋房和你主卧的玫瑰信封,都是因为程元汐?”

  “不是她。”

  傅容与修长身形慢慢俯下,单膝跪在厚实的地毯里,这样的姿势,显得谢音楼端坐在沙发上有点居高临下看他,连俊美脸庞的细微神情变化都看得清楚:“这些事与程元汐没有任何关系。”

  谢音楼眼尾卷长的睫毛垂落,视线不由地落在他修长手腕上,被衬衫面料遮挡着,哪怕看不见冷白肤色的刺青了,却不能忽略是存在的。

  “我一开始被这个刺青吸引,就跟入了魔似的,当我咬这个梵文时,在你眼里是不是很可笑?”

  她语气竭力平静,字字却质问着眼前的男人:“傅容与,一开始我误以为你喜欢我,才跟你玩欲擒故纵的暧昧把戏,结果你真玩我?”

  “音楼,没有玩你。”

  傅容与手掌想去陪她脸蛋,却被她侧过脸躲开,柔和的轮廓在灯下是极美,此刻透着股生人勿进似的冷意,他只好退而求其次去握她放在膝盖的指尖,耐心地解释道:“我知道你看到主卧的信封了,那些信暂时不能给你看……”

  谢音楼冷着声,打断他的话:“我不稀罕看。”

  她烦透了被这种不知名状的情感支配着,更不愿去看傅容与跟哪个女人的过往感情史,抬起的脸蛋比冷光还雪白,态度前所未有的强势:“你那几分真心留给别人吧,我要不起。”

  在傅容与逐渐沉脸之下,她将随身带着的观音寺护身符扔在沙发上,比起他提供的雪松味香囊,谢音楼这段时间却是把他求来的护身符带着。

  现在看来要怪她先沦陷进这段温柔陷阱里,才被人活该当成了替身。

  ……

  谢音楼今晚来这里就是为了跟他断了炮友关系的,该说的话说完,起身就要走,而几乎是在她还没有动作之前,傅容与就预判了她,冰冷的长指用力扣住她手腕:“你要恼我,怎么处置我都行……别说这种负气的话。”

  “我说的有你做的过分么?”

  谢音楼被困与单人沙发里,手腕处的肌肤太白嫩,已经有了一道红印,她骨子里倔着,也不喊疼就这么跟傅容与僵持不下:“别说结束一段见不得光的男女关系,就算是正儿八经夫妻结婚了也能离,傅总这做什么,跟你上过床,还不能提分手了?”

  傅容与的理智就是这么被她三言两语给扯碎,被她问住了般,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克制着很多复杂情绪,喉咙滚动不止,始终无法吐露出那句想说的话。

  谢音楼要走,但凡让她踏出这扇门,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的那一丝薄弱关系,也彻底要断了,这个念头使得傅容与寸步不让。

  逼急了,就扯下衬衫的黑色领带,把她纤细手腕紧紧地扣住。

  见他又来这招,谢音楼的脾气也上来,近乎是破了音调:“傅容与,你那真心能卖几斤?我就是扔了不要了,有本事你去找你白月光,缠着我做什么!”

  “你不要也得要。”

  傅容与将被扔掉的护身符沿着谢音楼的衣裙领口塞进去,气得她胸口起伏,修长两指在那片白嫩肌肤略停顿两秒,脸庞神色是沉冷的:“给我戴着!”

  谢音楼在家里是老大,一向都是发号施令起来,都是她说了算。

  所以也养成了掌控欲极强的性格,谁知傅容与的掌控欲不比她弱一分,几秒过后,她瞬间鼻尖发酸,连微卷的眼尾处都泛起了细碎的泪意。

  “音楼——”傅容与单膝跪在沙发前,强而有力的手臂抱着她纤弱颤抖的背部,看到那泪意,被激起的薄怒情绪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他抬起冷白长指,想要拂去……

  下一秒。

  原本静到只有谢音楼颤颤呼吸声的茶室,猝不及防地被推开了门。

  外面一阵喧闹脚步声传来,透过那扇遮挡的屏风,先出现视野的是谢忱岸,当他一双漆黑的眼眸看到谢音楼手腕被绑着领带,披头散发地坐在沙发时,渐沉的神色瞬间就变了。

  都不用外面保镖进来,谢忱岸面无表情地将西装纽扣解了,迈着修长的腿大步过来,重重的拳头直接砸向傅容与这张脸:“谁允许你碰她……啊!”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谢音楼几乎都没有从震惊里回过神,耳边传来玻璃茶具摔碎的刺耳声响,以及邢荔的惊呼声:“傅总!”

  傅容与硬生生挨了三拳都没还手,在第四次时,手背绷起分明的骨线凶狠地揍回去。

  比起谢忱岸这样养尊处优的名流公子,像丧家之犬般从贫民区重新爬上来的傅容与,卸下伪装时,骨子里透着经常见血的人才有的锋至狠戾之色。

  “忱岸!”谢音楼看到谢忱岸下颚挨了一拳,才猛地清醒过来,下意识想从沙发站起,却不留神跌倒在了地毯上,不疼,却生生给摔懵了几秒。

  而就在这短暂的几秒里,傅容与听到她这边动静,遵循着身躯最直接的本能反应转过来,琥珀色的眸子涌起了强烈的情感,是两人目前这段关系里,不应该有的……

  砰地一声巨响,回荡在了混乱的茶室里。

  谢音楼颤抖的视线从傅容与身上,又一寸寸地移到他旁边那道熟悉的身影,谢忱岸还在地上,那站着的,是不知哪个角落里冒出来的谢忱时。

  他过于锋利的眉骨冷若冰霜,将古董架上的花瓶下死手去砸傅容与,又狠狠地踩上一脚:“二打一,还搞不死你。”

  在有外敌时,谢忱时往往和谢忱岸这对塑料兄弟情都会变得坚不可摧。

  茶室气氛像是结了冰般的,在场的人都被震惊在原地,盯着血腥的这幕移不开眼,包括手脚瞬间冰凉的谢音楼,她被焦急的情绪灼得喉咙干涩,四周都是无声的。

  只有傅容与身躯单膝跪在地毯上,一滴两滴的血腥沿着他额头往下滴,像那雨夜巷子里东躲西藏的受伤恶犬,眼神危险中带着某种至死的渴望。

  谢音楼被这个念头一震,看到傅容与流血的画面,心口就跟被什么狠狠地剜掉块肉般,想站起,膝盖却直直软下,在头疼剧烈倒下之前,耳边最后听见的是:“音楼!”

  “谢音楼——”

38. 第 38 章 中药汤

  谢音楼又开始持续发高烧, 症状和十二岁那年很像,人是烧迷糊的,细小的汗珠沿着脸蛋至下巴淌到脖子里, 贴身睡衣浸湿了一次又一次, 保姆拿了干燥毛巾擦拭, 扯过蚕丝被紧紧裹住雪白的胳臂和腿。

  之后, 就开始给谢音楼灌药汤, 浓苦的中药味让她唇舌发麻,而喉咙早就被这场高烧灼得说不出话,很难受, 忍不住缩卷起身体,手指本能地紧紧揪住了什么。

  保姆借着昏黄的光去看,发现谢音楼手里攥着不放的是一张黄色护身符, 好像是给她脱裙子时, 从领口处掉下来的。

  先前场面混乱, 谁也没去管这个护身符掉哪儿了。

  却没想到被烧糊涂的谢音楼抓在了手心,一整夜都没有松开过,哪怕保姆意图要扯走, 也只是越发地收紧了发白的指尖。

  扯不出, 保姆只好让谢音楼攥着,将床尾被汗浸湿的睡衣和陶瓷碗都收走, 无声地走了出去。

  昏暗的主卧里变得极静, 窗户的白纱随着夜风缓缓浮动。

  谢音楼在被窝里痛苦翻身,混沌的意识还深陷在梦境里,是陌生的车站,她一直在朝前跑,身后, 有个怪物似的黑影在追她,咻咻地喷着热息,灼得她后脖冒汗。

  外界的杂音都消失了,前方是恐怖的黑雾,当她逃无可逃地回过头时,那狰狞索命的黑色怪物也猛地扑了过来——

  谢音楼眼尾卷长的睫毛紧闭着颤抖了两下,呼吸重重的,却醒不过来,体温高得惊人,意识沉浮间,隐隐约约听见房门被推开的声响。

  先是谢忱岸冷静的嗓音在说:“烧了一夜还没退,爸妈那边暂时都瞒着,我看天亮就去把老中医请来。”

  “请来也是灌中药,姐哪次高烧不折腾个半个月……这次突然病,不会把脑子又烧坏了吧。”谢忱时说着,还真迈步走到床沿去,伸出冰凉的手覆在谢音楼额间,滚烫的很,跟他掌心形成了鲜明对比。

  “早知道不对姓傅的下死手了,爸要知道我把姐吓病,会不会杀子祭天啊。”

  “你现在去负荆请罪唤醒父爱还来得及。”

  “谢忱岸你个白切黑,人是一起打的,怎么就成我的锅了?你看那姓傅的能顺眼?”谢忱时一提到傅容与,手指关节就痒,拇指用力地摁出了咔咔作响,丝毫不掩饰戾气:“我就知道啊,爸当初逼他退婚时,这家伙心怀不甘着,看姐的眼神——就跟恶犬盯上了小白兔。”

  “忱时,别在谢家提婚约的事。”

  谢忱岸嗓音也近了些,是走到床边去看高烧未退的谢音楼,她脸比雪白的枕头还白,鼻息极弱,唇齿间像梦呓般说着含糊不清的话。

  细听之下,是循着封锁的记忆的念着:“傅,容与……黄桷树巷角的玫瑰开花,开了……你不走,慢点忘记我……”

  卧室内气氛凝滞,谢音楼高烧之下困在了过去,被捆着一起,往下坠。

  她身处昏暗找不到出口,真哭了,眼泪生理性地沿着紧闭的睫毛淌下来,直到谢忱岸握住了她极瘦的手,无形中像是慢慢地把她牵引回了现实的世界。

  谢音楼不在哭了,到天蒙蒙亮时才转醒过来,浸过泪意的眼眸出神地望着寸步不离守着自己的谢忱岸。

  “退烧了。”

  谢忱岸寒凉的眉骨舒展些,端起旁边的玻璃杯给她喂水,嗓音在半暗光线下格外温柔:“忱时在给你炖粥,有胃口吃点吗?”

  谢音楼一时没认出他似的,掀被子就要下地,更不知自己在说什么:“天亮了,容与哥哥还在黄桷树等我,他承诺过会一直等我的。”

  光滑的脚堪堪不稳踩在地板上,那纤弱的身子跟一阵风就能被折断似的,没走两步,又倏地僵硬在了原地。

  “姐。”

  谢忱岸嗓音压得低,一改平素那般淡定盯着她举动。

  窗外忽然下起了大雨,谢音楼静止不动回过头,惊出了一阵细汗,再次说话时,很轻:“我站在这里做什么?”

  她抬手捂住发晕的额头,被喂了几碗中药缘故,身体疲软到都站不久,还是谢忱岸把她扶了回去,用被子紧紧裹着低声说:“你病了。”

  谢音楼迟钝的脑海终于恢复过来,一点点想起昨晚在檀宫发生的事。

  她在茶室里跟傅容与因为纹身的事吵架,后来谢忱岸找来了,两人大打出手,而谢忱时也来了,用花瓶从后面突袭傅容与……

  谢音楼忘了自己怎么晕过去,高烧后的乌黑眼眸微微睁大,下意识去抓住谢忱岸的手:“他……”

  一个他字,谢忱岸就知道谢音楼想问的话,从容不迫地往下说:“傅容与受了点外伤,不会死,忱时也没事。”

  谢音楼紧张的薄肩慢慢放松,疲倦似的靠着他,阖了眼。

  她看上去久病一场还没恢复精神,谢忱岸没有再提起傅容与相关的事,让谢音楼躺在床上休息,人也是依旧坐在床前的椅子上。

  有弟弟守着,谢音楼能安心地重新入睡,只是高烧好了,身体其他部位就换着疼,胳臂腿的,还有被灌着中药汤的胃,都跟烙下了难愈的病根。

  连续半周里,谢音楼昏睡的时间远比清醒的多。

  索性无论白天还是黑夜,只要睁开眼,身边都有一个弟弟寸步不离守着,谢忱时还会讲笑话给她听:“以前我生病,你就用板蓝根泡方便面喂我,没忘吧?”

  谢音楼小口喝着白瓷碗里的药,小幅度似的点点头。

  谢忱时懒散没什么形象坐在椅子上,啧出声轻笑:“老子那会才三岁,被你半夜摸进房间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应的……谢忱岸那个黑心肝的假装熟睡听不见,卧槽的,你端着蓝色面汤就往我嘴里灌。”

  “……有这事吗?”

  “谁刚才说没忘的?”谢忱时帮她回忆,那画面这辈子都印象深刻:“你穿一条白裙双手捧着碗进来,看我一下床就热情把我抱回被窝。”

  谢音楼记忆出现错乱,都快忘记这些细枝末节了,唇角扬起许些笑。

  听着谢忱时说童年趣事,她慢慢把药喝完,倒是没有喊苦,药性上来就容易疲倦,轻轻打了哈欠说:“你出去吧。”

  “?”

  “我要洗澡——”谢音楼见谢忱时跟雕塑似的不动如山,嫌弃扯了扯自己衣服:“午睡出了一身汗。”

  谢忱时这才起身离开主卧,将门也关上。

  灯跟着暗了几分,房间静悄悄的,谢音楼扶着床沿起来,指尖摸到了被扔在枕头下的护身符,她拿起借着光拿起看,病态的脸蛋表情添了些深思。

  从高烧醒来至今,她以为弟弟们会盘问起傅容与。

  谁知不管是性格内敛寡淡的谢忱岸,还是暴躁不好惹的谢忱时,都跟约定好似的,谁也不问她和傅容与纠缠不清的事。

  这倒是让谢音楼不习惯,她不知道这对双胞胎预谋着什么,更不知外界的事。

  因为谢忱岸将她手机没收了,还搬出医嘱说这样能安心静养。

  没了与外界联络的工具,谢音楼的消息彻底封闭,只有这个护身符,是那晚,傅容与被激怒时硬塞到她胸口的,这么普通的一个小小护身符竟然没有被保姆扔了,像被遗忘似的压在她枕头下。

  谢音楼安静半响,下床走到了衣帽间,将底部的黑色木箱搬了出来。

  她单膝跪在地毯上,微微抵着头,侧脸柔和的轮廓瘦了不少,手指把那护身符扔了进去,啪地上了锁。

  与傅容与那段沉沦的情情爱爱,统统都锁在了黑暗的里面。

  ……

  这样与世隔绝的生活过了半月,推算下时间连录制的节目恐怕都开播了。

  谢音楼天天喝中药,整天浑身都提不起劲,趁着周末天气转晴,提出要去颜老板的古董店逛一逛。

  今天是谢忱时轮班守她,向来最架不住谢音楼甜言蜜语的说好话:“好,老子现在就去安排车,谁让老子是你最宠爱的弟弟。”

  说完,冰凉的骨节重重地敲了下桌面:“把药给我喝完了。”

  谢音楼手指端起碗一口闷,怕他反悔,转身就回房换了身出门的衣服。

  哪怕这半个月各种喝药补着,谢音楼这场高烧还是累到了骨子里,连穿一身最爱的嫩绿旗袍都松了许多,她将乌锦的长发盘起,露出后脖,白得晃眼。

  来到颜老板的古董店,谢忱时对这里也熟,一进去,听闻他后院养了只会骂人的彩色鹦鹉,便被勾了好奇心去找颜老板逗鸟,让谢音楼在四合院里慢慢逛着。

  “姐,看中什么就拿回家,你另一个赚钱去的弟弟会结账。”

  不用他掏腰包,谢忱时倒是大方的很,不过他就算去看鹦鹉,也没忘让两个保镖守在门口,递给了个锋利戾气的眼神过去:“给我打起精神,要是有什么丧家之犬跑进来惊了我姐,你们晚餐就别给老子加大鸡腿了。”

  两个肌肉发达的黑衣保镖立刻跟门神似的,往那一站,古董店里有哪个客人敢企图靠近谢音楼,他们就凶神恶煞地蹬着谁,还要说两句旁白的对话:

  “兄弟,你知道怎么杀狗吗?”

  “有些狗没做出什么,就是看到没规矩跑到眼前,单纯想让它死……”

  谢音楼慢悠悠从古董花瓶逛到了古籍,饶过山水墨画的屏风,一张花梨案上放着宝砚和许些绝版的古籍书,她安静站在旁边,白皙的手指拿起一本缓慢翻看,片刻后,又放回原处。

  帘子那边轻动,是年轻秀气的店小二端着青瓷热茶过来:“谢小姐。”

  谢音楼指尖划过那些古籍,恰好停留在梵文的绝版书籍上,细数之下,这套是少了本的,她低垂眼睫,看着熟悉的书籍封面,接过茶时,问了句:“这书,卖掉了一本么?”

  店小二探头看,记忆超强想起:“对,客人把这套抽走了一本。”

  谢音楼心里确定卖的那本,就是她今年生日收到的梵文古籍,上次发消息问颜老板古籍卖家的事,他似乎把消息忘看了,正好今天人亲自来,便当面问:“你知道卖家是谁么?”

  店小二知道谢音楼身份,对她是有求必应:“店里每笔账出入都有账本记录在册,谢小姐稍等,我去翻一下……”

  谢音楼端着青瓷茶杯浅抿,本着好奇心也跟过去。

  在左边紫檀架上,店小二翻出了近期的厚厚手写账本,快速地找着有关于梵文的买卖。

  她一袭旗袍倾靠在旁边,中间悬挂着盏中式灯笼,淡淡柔和拢着身影,莫约过去五分钟后,店小二抬起头,手指着账本的最下方一行墨色笔迹说:“找到了。”

  谢音楼侧头望来,瞳仁乌黑,循着指引落到了微黄的纸上。

  在密密麻麻的字迹里,有个名字尤为的显眼,行云流水地写着:「傅容与。」

  谢音楼心脏陡然跳了下,手指用力攥着青瓷茶杯边缘,视线盯着这三个字久久没回神,只听见耳边店小二念出:“傅容与……是这位贵客没错了。”

  这半月,傅容与的名字包括他这个人,彻底消失在她封闭的世界里。

  不去提他,谢音楼在心底已经默认了与他那段没有见光的关系,就这么悄然无声息的结束,如今冥冥之中又有什么缠乱了起来。

  谢音楼张了张嘴出声,让店小二将笔墨纸砚给她,手指握笔快速地写下了几个古籍书名,皆是这些年生日时收到的匿名人士送来的,压着纸,抬起眼眸问:“你叫什么名字?”

  “闻玑。”

  谢音楼眉眼间温柔,指尖将纸张缓缓递过去,浅笑着说:“闻玑,你有没有兴趣跟我做一单生意。”

  混古董街的,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为人处世方面都被磨练的会来事。

  闻玑年纪轻却惯来会看人眼色,双手恭敬地接过了谢音楼递来的纸,稍微看一眼便发现都是古籍的书名,又听她轻弯了下唇角说:“报酬随你开,我想知道上面每本古籍最后的卖家是谁。”

  “这一时半会……”

  闻玑没立刻答应,捏着这张纸沉思片刻。

  谢音楼眼角余光看到后院门口处走来的谢忱时身后,他玩鸟还拔了一根彩色羽毛,惹得鸟笼里那只被观赏的鹦鹉骂骂咧咧尖叫声穿透过来,骂的可脏了:“没毛挨千刀的小畜生!你拔祖宗的毛?啊!你祖宗的毛啊!”

  她在谢忱时过来之前,对闻玑轻声落下一句:“我半个月内要拿到卖家名单,你有时间考虑。”

39. 第 39 章 别枝坊

  谢音楼待到落日西沉时分才走, 闻玑站在深巷里送走贵客,转身从侧门而入,走进后院里, 石榴树下, 他俯身将桶里的净水倒入圆形的锡制金盆里洗手。

  隔壁的屋子竹帘翻起, 颜老板穿着袖简处绣着暗红龙纹的长袍慢步出来, 单手提着鸟笼, 那只脑袋上长有一簇翠绿羽毛的鹦鹉翅膀不时地扑哧着,小嗓子还没骂够:“祖宗,我是你祖宗!”

  闻玑听见动静转过身, 看到人就赶忙微微鞠躬:“老板。”

  颜老板走到石桌旁,将鸟笼搁在上面喂食,一边掸掸袖口的香灰:“她给了你什么。”

  他这问的, 闻玑整条脊梁倏地发麻, 心知在古董店里的小动作都逃不过老板那双眼, 拿旁边毛巾擦干净手,将衣袖里的纸条主动地送上去:“谢小姐让我帮她查几本书的卖家,说会给报酬。”

  颜老板低头, 略微眯着眼瞧上一会。

  “老板。”闻玑揣摩着他的态度, 不敢擅作主张真把这些书的卖家底细查明白了,混古董界的一些神秘客人多半都是极为注重隐私, 有的甚至连面都不会露。

  他掂量着, 拿捏着分寸低声问:“……要婉拒谢小姐吗?”

  颜老板将纸条还给他,这漫不经心一个举动让闻玑会意,收好塞回了袖口里,毕恭毕敬地站着不动,静听吩咐。

  “你去跟她说, 想要知道卖家,就拿她老师颜逢卿的封笔作来换。”

  “颜逢卿身为文坛著名大师,一字千金难求,被人高价抢拍下收藏的名作如今都成了镇馆之宝,谢小姐会愿意吗?”闻玑没忍住问。

  石桌鸟笼里,那只被拔毛的鹦鹉也学舌叫:“镇馆之宝……镇馆之宝!”

  颜老板眼角眉梢微上挑,笑都透着凌厉:“那要看,这古籍背后的人在她心里,到底有几分的重量。”

  闻玑下意识看向老板,石榴树的枝叶挡住了院外光线,半暗间,他长袍领口露出的侧脖,是有道陈旧的疤痕,从耳根一路蜿蜒到面料下的肩头,疤痕颜色已经被岁月冲淡成了浅褐色,却让他气质添了危险气息。

  这道疤,闻玑听店里老人儿说过,是颜老板混迹市井街头当乞丐时被藏獒给咬伤的,那时,往夸张点说半个胸膛都险些被撕裂,血肉模糊的,被同伴往深巷的垃圾堆一扔,都觉得离死不远了。

  后来谁也不知颜老板那夜是怎么命大硬撑着过来的,还结交了个世家公子哥,被引荐到了颜逢卿的家门,做人家的看门狗。

  颜老板无名无姓,从此冠上了颜这个姓氏,又借着颜家在文人圈的地位做起了古董生意。

  闻玑是个机灵的学徒,琢磨几番就猜到这古籍的卖家大概都是同一个人,都姓傅。

  而这个姓傅的贵客,怕和颜老板的关系匪浅。

  他心底有了盘算,低声应道:“老板这是在帮那位古籍的贵客吗?”

  所以这笔买卖,必须跟谢音楼做。

  而这个的前提是,谢音楼也要给出绝对真诚的代价。

  颜老板有心提点他:“瞧出来了?”

  闻玑知道这是老板给自己出的题,打起精神分析道:“前段时间老板吩咐我将这套古籍摆在雅间案桌上,应该就是为了等哪天谢小姐过来时能看到……整套梵文古籍少了一本,恰好那本在谢小姐手上,她肯定会问起是被谁卖走了。”

  说到这儿,闻玑话顿一瞬,不知往下猜对了没:“至于老板为什么会突然把这套古籍找出来,那肯定归功于老板的神机妙算,而您这样做,肯定是为了帮那位姓傅的贵客。”

  鹦鹉小爪子紧紧地抓住笼中的栖息棒,继续学舌:“老板神机妙算!”

  颜老板很受吹捧低笑:“倒也不是我神机妙算。”

  闻玑心知这是猜对了,秀气脸庞却露出疑惑表情:“?”

  颜老板没有卖关子,将口袋手机拿出来,手指翻出一条已读的消息,在微信的界面上联系人正是谢音楼的名字。

  而消息内容,正是她前段时间发给他的,问起古籍卖家的事。

  这世间看似命中注定的巧合,不过是人刻意为之的假象罢了。

  颜老板始终没有回这条信息,而是让谢音楼自己去选择,她若是发现了梵文古籍少了一本不问,那这事也就此被封存。

  “小玑,你老板我天生就是个奸诈的商人,这次就当做回善事,还清当年傅容与的人情。”

  ……

  回谢家路上,外面天色逐渐暗了下来。

  谢忱时吩咐司机路过糖水铺子停一下,回头又看了眼安安静静坐着看街景的谢音楼,懒散地开口问:“你跟颜老板小徒弟都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谢音楼飘远的思绪被拉回,转回头说:“跟年轻白嫩的小弟弟聊天,不该开心吗?”

  谢忱时薄唇扯出轻嗤:“我也白嫩啊,没见你笑个。”

  谢音楼漆黑明亮的眼眸盯着他不动,突然间真笑了,身子慢慢地移过去,轻启唇唤了声:“二妹……”

  “谢音楼,你再叫我二妹,别逼我发火。”谢忱时最听不得这个称呼,凭什么谢忱岸就是她可可爱爱的小戒尺,轮到他这里,就成了娘娘腔二妹了。

  谢音楼笑轻弯了眼尾,伸手抱住他结实手臂,轻声细语地劝说:“那你把手机还我吧,这中药喝的我想吐,还要被关在谢家与世隔绝……这活着有什么意思?何况我还有节目录制的工作呢。”

  “哦,你说那节目啊。”

  谢忱时直接忽略她前半句的话,抓住最后一句说:“我们帮你推了。”

  “什么?”

  “你这黛玉附体似的身体情况,还跑去录制什么非物质宣传节目啊,半个月前吧,那节目总导演是不是姓陈?谢忱岸亲自打电话给他的,说你不录了。”

  好半天,谢音楼才消化掉谢忱时这番话的意思,表情略愣怔:“陈儒东答应?”

  “嗬,他敢拒绝啊?”谢忱时习惯去摁手指玩,咔咔作响的,修长的指节处有淡淡的红:“你别把自己身体不当一回事,忘了自己十二岁时差点把脑子烧坏,就因为落病根了才动不动受刺激就高烧。”

  他指那晚在檀宫会所,也是这些天第一次提到。

  谢音楼搁在膝盖的指尖缩起,压下微妙情绪道:“你能忍着不问我和傅容与的事啊?”

  谢忱时锋利的眉骨皱着,一副能把傅容与大卸八块的架势说:“问什么?不就是那披着斯文败类面具的流氓混蛋看你长得好,就见色起意,企图在茶室里性骚扰你,被我和谢忱岸及时制止即将要发生的事么。”

  “……”

  谢音楼像失忆般,完全不记得那晚是这回事吗?

  “哦,他还玩性癖那套拿领带帮你手是吧,他妈的老子以后绝不让他好过。”谢忱时狠狠地捏着手指关节,提到傅容与就手痒得很。

  而谢音楼见他区区几句话就她和傅容与这段没见光的关系,判定成了性骚扰事件。

  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去解释清楚。

  其实那晚傅容与绑她手腕,是不让她走,倒不是真的打算在茶室里为了玩性癖那套。

  就算她开口想说,谢忱时这暴躁态度多半是置若罔闻,眯起的长睫透着冰凉的弧线:“姐,以后遇到这种人就赶紧跑回家喊弟弟,反正跑就对了。”

  谢音楼无言以对,静了会才开口:“停止录制节目也可以,但是我要回自己旗袍店里。”

  她整日待在谢家除了喝中药就是提不起精神去睡觉,时间久了,到时候身体是被调理好了,心理上多半是会抑郁变态的。

  这个要求倘若谢忱时敢拒绝,继续限制她的人身自由,那只好去找爸爸做主了。

  谢忱时看她板着漂亮脸蛋,略顿着说:“我要找谢忱岸商量一下。”

  当场不点头答应啊?

  谢音楼唇角微抿起情绪,继续提要求:“手机影响不了我养身体,我每天必须玩一个小时。”

  谢忱时怕拒绝,她还提,语调懒散地啧了声,没什么正经样:“你老大,小的听从吩咐。”

  ……

  经过谢音楼的讨价还价,在次日,总算是暂时得到解禁回沥城了。

  飞机在夜晚时分抵达,喝了药的缘故她昏昏欲睡,就坐在大厅等跟屁虫谢忱时去取行李,白细的手指拿着一部黑色手机。

  是谢忱时的,而她的那部手机被他声称是忘记放哪了。

  这么敷衍劣质的借口,谢音楼都懒得揭穿,打开手机后,先是去微博搜索了下节目的消息,她这边退出录制,官博第一时间也对外发了条声明。

  追这节目的粉丝们自然是不买账的,都在官博下留言追问。

  陈儒东没有给出谢音楼退出节目的真实原因,为了平息嘉宾停录风波,又发起了投票游戏,让粉丝们推荐内娱的明星来替代谢音楼的位置。

  这么一来,不少明星为了拿到这档火爆节目的嘉宾名额,都买通稿下场营销自己。也让有关于谢音楼的任何热度都被压了下来。

  她花了十来分钟看完官博的动态,白净指尖微顿,无意间又刷到了程元汐的。

  是微博自动推送过来的,有个粉丝很少的营销号为了蹭热度发了张程元汐公开宣布退网的截图,附字说:“有谁知道跳舞皇后娘娘为什么要退网吗?”

  程元汐借着那梵文纹身热度,比摔玉镯那次还要火,却突然退网,又将跳舞视频给删了。

  这操作,搞得网友们都一脸雾水。

  逐渐地,也成了程元汐身上的未解之谜,只能胡乱猜测着:“人家是专业的舞蹈演员,不想成为网络名人,想专心在自己世界跳舞吧。”

  谢音楼低垂眼睫毛,指尖没有再翻看下去,将微博搜索记录删的一干二净,关了手机。

  等待谢忱时取行李的过程中,她在机场意外撞见了个熟人,抬头间,在不远处贵宾区域那边,一身高腰红色套裙的邢荔跟两个秘书走出来,提着行李箱,似经过这儿时顺便看了眼。

  应该是来出差的,而谢音楼这一身白色惹眼的旗袍坐在椅子上太过惹眼,邢荔瞬间就捕捉到,高跟鞋的脚步直直卡住,停在了原地。

  半个月,十来天的时间里。

  谢音楼整个人就跟与世隔绝般,被藏在谢家没了任何消息。

  邢荔对她的最后印象还停留在檀宫会所那场混战的场面里,谢音楼被血腥的一幕吓到,突然就晕倒在地毯上,身子单薄脆弱,像是被瞬间抽离了生命力。

  傅总不顾受伤,是第一时间冲过去抱住她,额头的血,一片片的染湿了那雪白的衣裙。

  连那双仿佛握着千斤都不会发抖的手,在覆在她脸蛋时却颤抖的厉害,嗓音嘶哑的叫着她名字……

  即便这样,谢音楼在他怀里也只是待了片刻,不足三秒钟,就被谢家两个兄弟抢了回去。

  邢荔至今记起都历历在目,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跟谢音楼打声招呼。

  反而是谢音楼稍侧头望来,对她大大方方的微笑。

  隔着远远地距离,又有人群流动,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邢荔也回以微笑,很快提着她公务包,跟着同事离开机场。

  十分钟后。

  谢忱时把行李取回来了,走到跟前停下,修长的手给坐在椅子上的谢音楼递了个保温杯:“刚给你泡好的玫瑰花茶,小心烫嘴。”

  谢音楼抬起雪白的手腕,轻轻接了过来,掀开盖子慢慢闻着。

  “你最近对香味换的挺快啊,不喜欢闻蔷薇花了?”谢忱时带她从机场,闲聊似的一问。

  “喜欢着啊。”

  谢音楼钟爱蔷薇花这点没有变,低头喝了口花茶,声音更加清润柔和:“偶尔换个新鲜的而已。”

  谢忱时没再继续问,上车时管她要回手机:“一个小时到了。”

  谢音楼面无表情把包里的手机上交,顺带埋怨似的嘀咕着:“小气吧啦的弟弟。”

  谢忱时勾起薄唇,任由她骂,长指把车窗升了上去,不让外面路人能有幸睹见谢音楼的侧颜,语调懒懒散散地说:“去别枝坊?好久没见到小哑巴了,老子最喜欢欺负残疾人……”

  “谢忱时,别疯——”

  *

  青石雨巷的别枝坊店铺,汤阮是一点都不欢迎谢家主的小疯批儿子来,早在昨晚接到通知时,他就吃不香睡不好了。

  小哑巴最终决定先下手为强,天刚亮便跑到菜市场去买了条细小就乌梢蛇。

  结果放在铺子里不久,装蛇的袋子不知何时松开了,那条黑褐色的蛇也不知是溜哪个角落了,他看着这屋,急得满头大汗似的拿棍子找。

  好在路过店铺门前的傅先生热心肠,主动帮他在蔷薇花树下找到了。

  汤阮将淡黄色蛇袋拿木桶装好,搁在石凳上,转身激动地比划着手语,十分感谢眼前穿着白衬衫的男人:“傅先生,好久没看见你啦,你来沥城玩吗……刚好我小老板也要回来,有空来店里坐坐。”

  庭院白墙之上,垂坠着无数盛开的蔷薇花在风中摇曳,伴着男人语速缓慢的好听声线:“你买乌梢蛇做什么?”

  汤阮又比划一通,很信任地倾诉出是拿来吓唬人的:“我小老板的变态弟弟怕蛇,这是我送给他的宠物!”

  片刻后,男人极为善解人意问:“这条幼蛇很小,要给你换条大的么?”

  汤阮微微瞪圆的眼很兴奋,比划道:“傅先生,你真是个大大的好人,那可以给我一个蛇笼吗?”

  他怕,乌梢蛇太大,用塑料袋子关不住呢。

40. 第 40 章 夜来香

  谢忱时站在古色古香院子前时, 抬手,晃了下院门前用浓墨写出的“别枝坊”木牌,暖黄色的灯在他左边, 衬得精致的脸庞更显深邃而漂亮:“就这破木头, 改天给你换个金的。”

  “你这大把钞票堆起来的审美能不能收敛点?”谢音楼伸出白皙的手推门进去, 不与他这种庸俗的人站一处。

  谢忱时跟在后面, 语调闲散说:“雅俗共赏啊姐姐。”

  刚踏入打理有条的小院子里, 就先看到汤阮坐在大长板凳上,正手心捧着圆脸发呆,直到见到谢音楼旗袍纤细身影, 才猛地站起,比划着:“回来啦。”

  汤阮很欢迎小老板,而对另一个阔公子哥就没什么好脸色, 满脸不情愿地打招呼。

  谢忱时四处打量了几许院子, 走过去拍了拍他瘦弱的肩膀, 语调透着漫不经心:“长高不少啊小哑巴,看到我开心吗?”

  汤阮满脸写着不开心,却努力点脑袋:“我给你准备了礼物呀。”

  比划完, 他指向大长板凳底下的精美高档鸟笼, 里面盘旋着一坨黑色,借着夜光仔细看, 还是活的。

  谢音楼轻抬卷翘的眼睫毛, 也循着看过去,被惊到似的,朝后退小半步:“怎么是蛇。”

  汤阮将乌梢蛇关在鸟笼里锁死了出不来,表示要送给谢忱时做宠物,露出可爱小虎牙, 也比划着问他:“开心吗?”

  小哑巴不得了,也学着礼尚往来这套了。

  谢忱时没瞎,看得到这全身黑色的蛇,第一反应就是皱眉头,连血压都跟着降低,快速失血的脸庞面上却似笑非笑地,斜视看他:“还挺能唬人啊。”

  说着抬起修长的手往旁边木椅背上一靠,口头上还要占便宜:“菜市场买的么,老子很久没吃蛇羹了,要不要今晚帮你宰了。”

  说完,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漫不经心叩着椅背,又觉得触感不太对,像是碰到了什么会蠕动的光滑鳞片,侧目看了过去。

  近乎一秒不到时间,谢忱时就直接倒地不起了。

  有些人晕血,而对于谢忱时而言,他晕蛇,自幼就摸不得这种无腿的爬行动物。

  谢音楼也看懵了,清明透亮眼眸盯着背椅上爬行的那只细小的,再看向地上的谢忱时,赶忙跑过去:“二妹!”

  汤阮没想把蛇放出来,表情震惊地比划着:“它怎么又溜出蛇袋了啊。”

  谢忱时手臂撑着地,整个肩膀至背部的肌肉都绷紧,对弯腰扶他的谢音楼说:“叫救护车,快!”

  谢音楼手心去摸他胸膛,隔着冰凉的衬衫能感觉到谢忱时心脏剧烈跳动,轻轻安抚他:“慢点呼吸,没事,你看汤圆已经把蛇抓回去了,那么小一只……就跟小蚯蚓似的。”

  她这一说,谢忱时被迫想起刚才毛骨悚然画面,精致的脸庞更没血色了:“我被咬了。”

  “你没被咬……”

  谢音楼没看见他修长冷白的手有伤口,汤阮抓好蛇,更是跑过来快速比划哑语:“蛇是菜市场买的,没有毒。”

  但是谢忱时就是咬定被蛇吻了,闹着要去医院输血抢救。

  看小哑巴那幸灾乐祸的样儿,他咬紧牙关自己拿手机叫救护车:“老子会不会被截肢啊。”

  谢音楼:“……你要想,可以自己跟医生提要求。”

  *

  老城区的医院离这很近,不用占用公共资源,谢音楼打个车就把谢忱时给送到了急诊科,值班的是一位中年女医生,哪怕看谢忱时这只手都寻不到蛇的牙印子,还是非常专业地给他消了毒。

  “幸好来得快哦……男孩子下次不要玩蛇,要是咬伤了这么漂亮的手就可惜。”

  谢忱时问:“不给我打血清?”

  女医生把鼻梁的黑框眼镜推了推,说:“你这打不打血清,都没关系吧。”

  “消毒就没事了?”谢忱时给她比划了下蛇的大小,又将企图要跑路的小哑巴给拽了过来:“跑什么,老子还没跟你算账,你跟医生说。”

  汤阮苦瓜着脸蛋,拿手机打字:“医生姐姐,麻烦你给他多打几针吧。”

  女医生连伤口都找不到:“……”

  急诊科外,谢音楼一步都没踏进去,嫌谢忱时堪比三岁儿童的幼稚行为给她丢人,她拿手机去前台结算医药费。

  待领号排好队,到她时,前台将单子递给她问:“网上支付还是现金。”

  现在很少有人带现金,谢音楼自然是选择前者,刚打开谢忱时的手机要付费,却怔了下,忘记问密码了。

  “我……”她轻启红唇,话没说完,耳侧一只骨节清晰分明的手将现金递给前台。

  伴随着的,是那股熟悉雪松香味也拂过她发丝,深夜的缘故香味更浓郁了些,谢音楼出神般,乌黑眼眸从他修长的腕骨线条往上看。

  医院的灯都是清冷的,衬得傅容与俊美的脸庞像是镀了一层白釉色,浓密似鸦羽的眼睫低垂,正凝视着她惊讶的表情。

  谁也没有开口先说话,身后,还有其他病人家属在排队付医药费。

  谢音楼听到有人催,才赶忙地拿着单子让路。

  她低头要朝急诊科的方向走,高跟鞋没踩两步路,又毫无预兆地停下来,转过身,直勾勾地看着站原地宛如雕塑般的傅容与。

  半个月不见,他比她更像是大病了一场,连脸庞轮廓都削瘦了。

  谢音楼抿了抿唇,语气冷漠:“医药费我会还给你。”

  傅容与眼底有什么情绪蓦地淡下去,薄唇扯动:“你我之间,要分的这么清楚吗?”

  谢音楼手指紧紧捏着付费单,半天都没回应这句话,有穿着病服的人从身边路过,她下意识往墙角站,抬起极美的一张脸说:“在你眼中,你想让我代替谁?”

  她承认跟傅容与相处的这段时光里,两人契合度不仅是在床上,还有平日里的相处,润物无声地让她很舒服……

  而这些远远不代表,她能容忍自己成为谁的白月光替身。

  谢音楼问出这话时,傅容与眼神锁着她,哑着嗓音:“你没有代替谁。”

  “那你白月光是谁?”

  “音楼——”他不说谁,却低低唤她名字。

  这让谢音楼垂在身侧的指尖无人察觉地颤了一下,喉头莫名的发涩,有时答非所问,就已经是回答了。

  她有点不想说下去,心里猜测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傅容与这样默认的态度又是另一回事。

  许是医院冷气开的太大,身体被寒凉彻底渗透般的麻木着,都不会走路了,僵站了很长时间,直到傅容与身形缓慢走近,生怕惊扰到她这个易碎品似的,先试探地用长指抚上她的额头。

  见谢音楼没躲开,才沿着卷翘的眼睫缓缓滑下,轻轻地摩擦过白嫩的肌肤,末了,略微前倾,与她说话时,热息也洒到了耳边,溢出薄唇的嗓音忽然地低了几度:“音楼,我没有把你当成替身,从未……在得月台那次见到你,我就想,这一定是命运给我的机会。”

  谢音楼以为他指的是迟林墨家里那次,被她跑了,后来在得月台又意外遇见。

  她整个人突然就从酸楚的情绪里抽离出来,压下眼尾微微泛起的红,平静开口道:“但是我一向是有洁癖的啊——”

  傅容与琥珀色的眸子锁着她不动,顷刻间显出波动。

  谢音楼与他离的近,几乎朝前一点,柔软的唇都能碰到他的下颚轮廓,尾音略拉长道:“你和你的白月光上过床吗?也像吻我那样,吻过她吗?”

  傅容与不愿提,而如今除了这些,谢音楼态度摆明了不会跟他说任何事。

  她看向别处,前方走廊上有个吊点滴的老人在围观,于是高跟鞋稍后退下,这一个小小举动,使得傅容与极养眼的脸庞神色变了,以为她是要走,修长的手快速扣住她手腕:“音楼!”

  之前他手还有温度,如今冰冷得能冻死人,谢音楼忍着手腕肌肤相贴的不适感,心想这问题给他的冲击力这么大?

  她没走,轻抬眼眸盯着在苍白灯光下的傅容与,仍然是冷漠的语气:“你大老远跑医院来堵我不就是想说清楚么,我在这听着,你说。”

  傅容与薄唇抿直,在谢音楼耐心要耗尽时,语调克制的说:“以前没有上过床。”

  “接吻呢?”

  “吻过——”

  区区两个字,谢音楼情绪就被轻易挑起,表面上越装作不在乎,微蜷了手从他手掌心抽离出来,冷冷的声音问:“吻过你那位白月光几次?”

  “那时年少……”?轻&吻&喵&喵&独&家&整&理&

  傅容与想要为自己行为辩解,而开始说前四个字,谢音楼就猜到他的话似的,是生气,好在理智尚存,没忘记这里是医院的公共场合,克制着脾气抢过话:“年少就能去亲女孩子吗,我两个弟弟现在都洁身自好没随便谈过恋爱,谁像你这样不洁身自爱,还用年少做借口!”

  傅容与遭到她的讽刺,脸色如同黑云压城一般,又想去握她的手:“音楼,我对你起了不该起的念头,就算付出多大代价都心甘情愿,但是你别先断了我们的关系。”

  “傅容与,就算我把你当炮友,你也不在乎?”

  谢音楼没躲开,出声问他,很认真地问。

  傅容与长指紧紧掐住她雪白手腕,却下意识放温柔力道:“你要想,炮友、性伴侣、床伴……任何一种身份我都可以接受。”

  谢音楼盯着他这张俊美的脸庞看半天,终于明白过来他找来是几个意思了。

  傅容与说的每个身份都是见不得光的,说白了,就是想单纯睡她而已,不仅仅是她,连他自己都没想过把见不得光的关系转正。

  她会意后,说不出是失望还是什么情绪,唇边企图弯起微笑弧度,最后还是失败了:“傅容与,这套床伴游戏我玩腻了,不想玩了。”

  她的声音,像是最柔软的绸缎,轻易就能割伤傅容与的心脏,他站在她面前,眸底的情绪疯狂翻滚着,使得再也无法保持平日里的清冷内敛状态,抿紧的薄唇扯动,一字一顿地清晰说道:“你不想玩……”

  说四个字,让谢音楼心脏被重重揪了起来,面上却越发温柔说:“对,靠睡出来的情意,能值几分钱?想必傅总是最能明白这个道理的。”

  “音楼。”傅容与又低唤了声她的名字,反复地磨在苍白的薄唇间,琥珀色眸子里沉得像滴了浓墨,倒映着她的漂亮影子:“情意这物,要开价了才知道值多少,我浑身上下就这点东西视若珍宝,你想要就拿去——

  音楼,敢接吗?”

41. 第 41 章 须后水

  “付医药费时遇到变态了……怎么心不在焉的?”

  回到许久未居住的天府公寓, 谢音楼干净指尖停留在门前指纹锁上方,很长时间都未曾有动作,谢忱时拎着药膏站在身侧, 眯起幽深的眼眸端详着她侧颜。

  这嗓音沿着耳畔猝不及防地传来, 谢音楼眼睫轻抖, 指尖轻轻一点, 公寓的门也开了。

  她先走进去, 站在暗光处脸蛋轮廓被模糊着,启唇转移话题:“你别老是吓唬汤圆,刚一出医院他跑的跟有鬼抓人似的, 都不敢跟我们一路走。”

  “哦。”谢忱时没调侃搭话,又看了她一眼。

  客厅水晶灯光被揿亮,衬着清冷的四周角落, 谢音楼弯腰找鞋子, 依稀记得上次特意去超市买了双新拖鞋, 从鞋柜翻出来后递给了他换。

  全程没有在游神了,把事也安排的有井有条:“卫生间在左手边,先去洗澡。”

  谢忱时听她的, 先将一身休闲的西装外套脱了, 里面穿着白色T恤短袖,露出的手臂线条冷白, 被打针的部位还有点红, 他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向整理行李箱的谢音楼那边,过了会又问道:“汤圆不会往你公寓偷偷的放蛇吧?”

  谢音楼纤细膝盖蹲在地板上,又不知想什么去了,半响都没理他。

  “小观音?”

  “啊……汤圆就算想给你个下马威,也不会把蛇放我住的地方。”

  谢音楼略有一丝异样情绪划过眼底, 很快恢复如常,不再去想在医院和傅容与的事,她随手把行李箱的衣物递给他,嘴里催促着说:“去洗澡。”

  谢忱时修长的身形站在原地没接,皱紧了眉骨说:“我又不是女装大佬,这是你睡裙。”

  谢音楼反应过来,略尴尬微笑:“拿错了。”

  她状态不太对劲,于是就坐到墨绿丝绒沙发上慢慢地喝水,让谢忱时自己动手去翻,在这栋公寓里,只见他翻来覆去的搞个半天,走进浴室没一会儿又出来,嫌她没有男士沐浴露。

  “你就凑合用下姐姐我的。”

  谢忱时养尊处优惯了,精致的年轻脸庞写满了拒绝:“香味太重,我又不是娘炮。”

  谢音楼将水杯搁回茶几上,慢悠悠说:“那你用水冲一下好了,又没人跟你睡,不会嫌你脏。”

  “老子刚被蛇吻过,不好好洗洗怎么行。”谢忱时薄唇抿着弧度,想到蛇就毛骨悚然,恨不得把那只手继续消毒一遍,随即,他还嫌弃浴室的备用浴巾质量不好,不够柔软,会伤到他的皮肤。

  谢音楼看把他给矫情的,走到浴室前看着坐在白色浴缸旁边的谢忱时,语气越是温温柔柔的,就越是透着股凉意:“我现在去楼下便利店给你重新买沐浴露和毛巾,要还敢挑三拣四……别逼我大晚上家法伺候。”

  谢音楼拿着零钱就出门,谢忱时长裤被水打湿,就懒得陪同一起下楼,哼着当下流行的歌曲在翻那排透明的玻璃柜,上面放满了精致的各自香料和蜡烛,都是谢音楼平时收藏的,他修长手指划过时,陡然停在了浅粉色香盒旁边。

  ……是一瓶,用过的男士须后水。

  谢忱时面无表情地拿起须后水,看了看牌子又看价格,就便利店售卖的那种百元款。

  没把它放回去,外面客厅的手机响了。

  谢忱时湿着裤脚走出去接听,嗓音懒懒散散的:“已经到公寓了,放心,人一下飞机就生龙活虎了。”

  那端的谢忱岸是来查岗:“傅容与没来纠缠?”

  “他有本事就来啊。”谢忱时冷冷扯着薄唇,公寓里没人,说话就不用避着谢音楼,讽刺的意味很强烈:“傅容与敢提起当年一个字么,敢跟姐说,当年傅家倒台从顶级豪门除名,而他在离开泗城前亲自拿一纸婚约跟爸做了场交易么?”

  谢忱岸沉默几许,倒是说了句公道话:“那时傅容与会解除两家婚约,也是怕姐去淌傅家这趟浑水,毕竟他父亲私下屡次登门拜访以亲家身份找爸求助。”

  “黑心肝,你立场能不能坚定一点啊?”

  谢忱时的语调里藏着点薄戾气,修长的指捏紧这瓶廉价须后水,又说:“要不是颜老以恩师身份给姐和他把婚约订下了,就冲着傅容与那个投资什么就血亏什么的亲爹,谁家愿意跟他家利益联姻啊,又不瞎,自从德高望重的傅老爷子退位后,那嗜酒如命的老败家子一看面相就是迟早要把家底给赔光的。”

  “所以这门婚事,爸就没承认过好么……当然,我这个做弟弟的也不承认。”

  谢家不认这门亲事这话,谢忱岸也是十分赞同的,这回立场坚定了:“你不要跟傅容与正面起冲突,姐最好是这辈子都别在记起他……否则,当年的事你也亲身目睹过,姐是动过跟他私奔的念头,也大病了一场又一场,险些我们谢家就要办丧事了。”

  “我心里有数。”

  谢忱时将那瓶须后水扔进垃圾桶,突地一声响后,就再没了动静。

  ……

  此刻公寓楼下,谢音楼去便利店买完生活用品,并不急着回去。

  而是找了个长椅安安静静坐下,从口袋拿出汤阮偷偷塞给她的备用手机,轻车熟路地登陆了微信账号。

  聊天的界面上,有数十条未读消息冒出来。

  谢音楼都没去看,指尖找到好友申请的添加列表,看到了个陌生微信。

  继续点进去,昵称是闻玑二字。

  谢音楼知道他是愿意做这笔买卖了,唇角弯起笑,同意了好友申请。

  夜间十点多,闻玑还没睡,主动地打起招呼:“谢小姐晚上好。”

  谢音楼怕谢忱时洗澡等得不耐烦跑下楼找人,于是没有礼貌客套几句,编辑了一段话发过去:“你考虑好了么?”

  闻玑隔了一分钟回复她的消息:“您写在纸条上的哪些古籍卖家我已经查出身份。”

  这么快吗?

  谢音楼手指停在干净的屏幕上方一秒,游神了会,又看到消息进来:“每件物品都有自己的价格,我估算了下……关于报酬方面,还请谢小姐拿颜老的封笔作来换。”

  老师的封笔作换取是谁每年匿名给她生日送古籍?

  谢音楼险些以为是看错了,精致白净的表情愣怔半响,又仔细地读了一遍,是这个意思。

  闻玑并没有强买强卖,还为了她考虑似的发语音来说:“我知道颜老随便一幅作品都是镇店之宝,谢小姐倘若觉得不划算,这笔交易也可以取消。”

  谢音楼垂下眼睫毛沉思许久,心底已经猜到闻玑敢这么大胆开口要老师的作品,应该是颜老板授意的。

  所以想知道送古籍的卖家是谁,只有这条路选择。

  过了整整十分钟,谢音楼才将手机递到唇边,声音静到没有情绪说:“老师的封笔作我改日会亲自送到颜老板手上,那些古籍的最后卖家,你告诉我,也是傅容与对吗?”

  闻玑见她猜到,只是想求个证实,便不再神秘卖关子:“是的谢小姐,您自从十三岁生日起收到的每一本绝版古籍书,都是傅容与从颜老板的古董店高价购买的。”

  谢音楼手机沿着指尖差点滑落下去,微低的脸蛋在路灯的光晕里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闭了闭眼,唇齿间轻叹:“真是他……”

  是他,又让谢音楼跟陷入死胡同般想不通。

  十三岁起就开始匿名送她喜爱的古籍书,那间接说明了,傅容与在很早之前,比她认知里还早,就已经很了若指掌的熟悉她了。

  这个念头让谢音楼身体某处在隐隐作痛,根根手指紧紧攥住手机外壳。

  #

  回到公寓,已经是半个小时后。

  谢忱时都已经洗好澡,勉为其难用了她的蔷薇花沐浴露,微卷的黑发湿漉漉地趴在额间,衬得那双多情的眼眸难得没有锋利,也不拿电风机吹干,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谢音楼提着袋子进门,往他身上一扔:“不是嫌水脏么?”

  “我什么时候嫌水脏了……”谢忱时手掌接过袋子,见滚落出了沐浴露和毛巾矿泉水,以及一瓶百元款的廉价须后水,和他扔在垃圾桶的那款一个味,都是橘子味。

  谢忱时顿时脸色就不太好,毕竟这等于锤了傅容与也留宿过公寓,还不止一夜。

  奈何谢音楼没读心术,往旁边沙发坐下。

  电视里正播放着一条社会新闻,主持人说话是那种标准的美人音,语速缓慢地陈述着某个不学无术的富二代接管了父辈公司,在短短一年内就将营业额亏损到破产的地步,引发了数万人被迫下岗失业。

  这样的新闻每天都在上演,没什么稀奇的。

  谢音楼双手抱住膝盖,却盯着电视机屏幕看,也不知她听进去多少,眼睛就没眨过。

  谢忱时在旁边挑刺道:“这主持人谁啊,会不会播新闻……”说完,仔细看那美人音的主持人胸牌,写着姜浓二字。

  一看是跟他母亲撞了姓氏,谢忱时态度就有所收敛,抬起手去摸索矿泉水:“名字挺美的。”

  “忱岸……”谢音楼声音很轻很轻,毫无铺垫地说话,意外地将主持人的美人音都给覆盖,只听得见她在疑惑地问:“傅容与为什么要送了我整整十年古籍礼物啊?”

  “咳——”

  谢忱时被她话给震惊得一不留神地拿错水,拧开那瓶橘子味须后水就往嘴里灌,直接当场呛了出来,重重咳嗽到修长脖侧青筋浮现,面色痛苦:“你别提他,咳……先别提,让我缓一缓。”

42. 第 42 章 右手腕扣紧袖扣

  华灯初上的夜晚, 商务车停驶在沥城繁华市中心地带的桔斯温酒店。

  车内,秘书团几位精英都穿着正装,坐在第二排, 跟随傅容与去参加一场商业酒会, 已经抵达在目的地, 气氛却透着股窒息感的沉闷, 谁都没有主动闲谈。

  陈愿将备用的暗灰色西装, 领带和宝石袖扣等配饰都递给了坐在中央区域的傅容与,他从医院出来穿的是很简单衬衫白裤,这样装扮不合时宜去出席大佬云集的正式场所, 一般在路上就会直接换掉。

  傅容与脱掉衬衫,在暗处他背部线条肌肉紧绷着,上面在半月前被谢忱时下死手踹的那块颜色浓重淤青已经淡去不少, 陈愿稍稍抬眼瞄了两下就不敢再看, 又埋首将解酒药装进公务包里。

  片刻后, 傅容与长指熟练地扣紧右腕的袖子纽扣,西服套装是熨帖合身的,先推开车门下车, 一行人也规矩地跟在他身后两步远的距离。

  商业酒会设在奢华的楼顶宴会厅内, 各界的顶尖大佬已经携带女伴到场,璀璨明亮的水晶灯下香衣靓影, 觥筹交错间, 穿着礼服的女待正端着酒盘经过,自动给为首进来的傅容与让道。

  “傅总。”

  作为这场酒会的主办方萧集一看到好友熟悉身影,便跟身边的人寒暄两句,谈笑着走上前去迎接,主动地伸手相握:“你今晚不来, 老乔那边死活不松口跟我谈海外那笔收购项目,就等着你出来救场,是好兄弟帮个忙……”

  傅容与今晚眉骨情绪是压抑的,甚至姿态都显得不咸不淡。

  好在萧集顾着生意,被他请到了宴厅主桌区域,而在场,不是谁都有资格往主桌那边晃荡的,在远处,几个女伴眼睛都恨不得黏在傅容与俊美的脸上,揣测着这位是何等尊贵身份。

  “萧集好歹也是沥城商圈一霸,那位傅总对他都没个好脸色,竟然没当场发火?”

  “……他还把瑞易集团董事长引荐给了认识呢,这到底是谁,连堂堂萧太子都让三分薄面?”

  “他叫傅容与,是泗城贵圈来的新贵。”

  回话的,是跟傅氏集团有合作来往的方楠舒,她一身红色露肩晚礼服,将头发高高扎起,露出了精致浓妆的脸庞,不是标准美人骨相,言行举止透着股职场女性的冰冷强势。

  另一个叫楚诗的女伴好奇问:“舒舒姐,你知道他?”

  方楠舒眼神投向主桌那边,傅容与修长的手端着酒杯正与瑞易董事长闲谈,随即说:“我调查过他的家世底细,是个不能轻易得罪的人物。”

  楚诗是知道方楠舒在商界能力不输那些精英男士,就连名字谐音都是难输,跟谁合作,就有个毛病是要把对方祖宗十八代都在私下查清楚,于是按耐住激动的心问:“就凭着那张脸,他这号人物在贵圈一定很受欢迎吧?”

  “对啊……傅总有未婚妻吗?”

  方楠舒见她们花痴,便笑而不语,反倒是旁边走来一个穿着白色西服的公子哥郁池:“妹妹们,他啊,你们别惦记着了。”

  “怎么说?”

  “贵圈想对这位傅总攀高枝的女人数不胜数,他这些年都入不了眼……身边也没个固定的女人。”听郁池这样说,旁边的人略有疑惑地问:“这傅总是泗城的豪门新贵,就没有世家跟他联姻?”

  方楠舒调查人,却不爱查婚姻方面的事,于是也起了兴趣看过去。

  郁池故作神秘道:“他也就近年来才成为商界炙手可热的新贵,靠投资收购的生意起家,以前怎么说呢,年少时丧母,家业也没了,拖着一家老弱病残到他祖父族里的堂兄弟家讨生活,给人当了好几年亲孙子使唤呢。”

  方楠舒插话道:“你怎么知道?”

  “我家老爷子跟泗城那边有点渊源,听人说了几嘴。”郁池见妹妹们露出质疑眼神,立刻掏心窝似的都说出来:“别不信,要说傅家以前在豪门也是大户人家啊,老太爷在位时是何等风光,可惜后来被傅容与的父亲接管了家族企业,用我老爷子的话说,那位就不是个做生意的料子,双手接不住祖上赏下来的金饭碗儿。”

  所以傅家上任掌权人凭借着一己之力就把家族给拖垮,而他未满成年的儿子,忍辱负重去给退隐的老一辈太爷们当孙子,用了十年又将傅这个姓给焊死在了豪门名流榜。

  郁池是有些佩服的,哪怕他在外界名声跟傅容与父亲当年无差别,也是被贴上败家子的标签,却摆出了登月碰瓷的架势,啧啧惊叹:“我懂这位傅总啊,他为了守住家业没命的疯,哪里有时间跟妹妹们谈情说爱……”

  在场的女伴们都懒得理他,而是盯着主桌那边看,傅容与今晚几乎没笑过,穿着一身高级的暗灰色西服,领口雪白,衬得他俊美的脸极其淡漠清冷,在满堂宾客中,唯有他的地方就像是一道名作的风景画卷,格外赏心悦目。

  酒会上别处也在八卦这傅容与,在精英男士的人群里,有人好奇问:“我有幸见在商业场合见过傅总十次,他为什么每次露面都把右手腕的袖子扣的很紧,半寸肌肤都不露。”

  比起女人只是欣赏傅容与的脸,这边私下讨论的就是男人的地位和西装,而傅容与贵为顶级大佬,平日里出席宴会时都会引起热烈的关注,穿衣上,更是变成了商界的风向标。

  这个未解之谜,已经有不少人私下八卦许久了。

  未想到今晚在万众瞩目下,傅容与跟友人喝完酒,便独自走到屏风后的沙发慵懒地坐着,眼底压抑着浓烈的醉意,慢条斯理地抬手将松解西装的宝石纽扣,修长腕部也就跟着暴露在了靡丽的灯光下。

  那雪白的衣袖衬着他肤色,从腕骨处往上,清晰可见烙印着黑色梵文刺青,就跟缠绕的蔓藤般扎根进了骨骼深处,带着股神秘的气息。

  满堂宾客的目光都整齐落了过来,在静止的几秒内,一声极轻的咔嚓声突兀响起,是郁池举着手机偷拍了张傅容与露手腕的侧影照。

  他才不管旁人震惊的眼神,直接将这个神秘古老的梵文发到朋友圈问:“重金求赏,有人翻译的出这是什么中文意思吗?”

  ……

  “傅总今晚是不是跟谢小姐吵架了?”

  旁边助理低声嘀咕,扯了扯陈愿的肩膀,担忧道:“喝了这么多,会不会出事啊?”

  陈愿皱着眉头,也觉得傅容与这种玩命的喝法太伤身,摸出手机去给在酒店套房的邢荔发短信。

  过了会,邢荔发来语音:“给傅总喂解酒药啊大傻子,不然就等着叫救护车把人拖走吧。”

  陈愿将解酒药给过去,但是有些人已经习惯借助极度的痛感来保持冷静,药性没彻底发作之前,傅容与脖侧已经开始蔓延过敏的症状,而他却像是不带丝毫温度的瓷白雕塑,丧失了最基础的痛觉一般。

  他气场清冷地坐在屏风后,也没有人敢擅自跑来搭讪,直到酒会差不多快散场,也没有起身离席的意思。

  萧集送走宾客们,才得以脱身走过来:“你这是被哪个女人给捅刀子了啊,一整晚搁着郁闷呢。”

  傅容与骨节分明的手捏着薄薄手机,屏幕上是谢音楼的微信,却始终没有发消息过去,对他调侃的话也置之不理。

  萧集在对面落座,长指扯松了领带,顺势去点了根烟衔在嘴里:“真被女人捅了心窝?”

  他这次问的,是旁边陈愿。

  陈愿默默地点头,却不敢多说。

  萧集没想到再怎么诡计多端的男人也会栽在女人裙下,斜斜挑了下眉头。

  傅容与这时终于愿意搭理他,问了根烟,以往从不碰烟,今晚却破列点上,白色烟雾飘散开来,无声息地在密不透风的室内飘散。

  半响后,他抿紧的薄唇溢出低哑嗓音:“她嫌我脏了。”

  萧集差点没被烟头烫到嘴:“什么?”

  傅容与低低的笑,头顶璀璨的灯光照出他冷白的脸庞,哪怕压抑到了精致,面上依旧是不露声色,唯有从容不迫的语调是彻底变了:“我过往污浊阴暗、怨恨而又唯利是图。对她这样干净纯粹的人来说,确实是很脏……”

  萧集长指微屈,慢慢弹落烟灰时,指点道:“男女之事就这般不讲道理,你把过去烂在唇齿里,日夜倒嚼着不敢说爱,怕什么?不就是怕她不要你么,现在正好她真不要你了,我看你就干脆来个破釜沉舟,就爱了,到死也能瞑目。”

  傅容与抬头看他,眉眼深处藏着压抑的情绪:“她只对我这具躯体有几分兴趣,爱字,对现在的她而言太遥远。”

  他也舍不得拿这个捆绑忘掉过往云烟的谢音楼,情愿当她夜里能催眠入梦的香。

  “看来你很适应炮友这种没名没分的身份啊。”萧集也是服了傅容与,本来是堂堂正正的未婚夫,硬是被家里的败家亲爹给连累,如今只能沦为了靠一副皮囊诱引人家动心。

  不过想想,傅容与要是敢提着聘礼上谢家,怕是过不了谢家那几个不好惹的男人那关。LLLLLL

  萧集总结下来,略感同情地看着傅容与冷白侧颜:“别说,你跑去给她当炮友,是比当她正牌男友要靠谱,至少她要是记起你离开的事,想断关系……也不用闹的人尽皆知。”

  傅容与这样手段狠辣的男人,在商界谋算着任何人利益,却唯独给谢音楼留了一条退路。他鸦羽眼睫低垂,盯着猩红的烟头片刻,用指腹重重地碾灭。

  片刻后,低哑的嗓音喉咙间滚了两遍才溢出:“当年退婚一事,让她沦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都是拜我所赐,如今我不会再让旧事重演。”

  萧集知道也当年是谢家封口的快,才没有让谢音楼在豪门里明着被笑话。

  不过,话说回来私下别人要怎么八卦各种版本,就算谢家本事再大,也堵不住悠悠之口。

  傅容与压抑了整晚的情绪终于有所缓解,就跟打了场败仗又开始重新振作似的,他拎起搁在手扶的西装外套,趁着脖间的过敏症状没有蔓延到这张脸时,让陈愿安排车去医院。

  萧集还慵懒地瘫在沙发上,随口问他:“你不是吃药了?”

  “吃药没有医院洗胃治疗见效。”傅容与侧过身站在光下,淡淡的眼风扫来,伴随着沉哑的嗓音说:“她爱我这张脸,不能轻易毁坏了。”

43. 第 43 章 译为“音音”

  月光透过薄纱窗帘洒进了病房内, 温度下降了很多,空气中还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病床前摆着一杯塑料纸杯水, 值班护士推车离开不久, 虚掩的门又被打开。

  谢忱时一副厌世脸躺在病床上, 随即旁边帘子被人生猛掀开, 邢荔探头一看, 发现躺着的是个有点眼熟的漂亮男人,扯着嗓子叫了声:“啊!抱歉……找错床了。”

  帘子被放了下来,高跟鞋哒哒哒地走向隔壁另一张病床。

  谢忱时继续生无可恋, 灯光白惨惨地打着他脸色,极静的环境下,一张薄薄白色帘子隔绝不了什么, 女人的声音再次送到耳里:

  “酒精过敏成这样, 就算洗完胃还要吊瓶吧。”

  “问过了……医生开了药单叮嘱要吊瓶才能走, 最好是观察一夜,你弟那边瞒着没说呢,不然眼睛要哭的更瞎了。”

  “嘻嘻, 我刚看隔壁的倒霉鬼也是洗胃住院, 你们这些男人真够造孽的,他更惨, 身边孤零零的都没有人陪床。”

  原本谢忱时已经没什么反应, 偷听墙角见那浓妆艳抹的女人敢公然嘲笑他处境,被洗过的胃瞬间涌起一阵剧痛,手臂强撑着都要爬起来骂,操着又冷又颓丧的嗓音:“你有胆给老子过来说!”

  帘子布料被他泛了白的指骨狠狠扯开,邢荔被惊吓到捂着胸口, 踩着鞋跟要离这人远点,下一秒,只见谢忱时瞧着是要发火的,却眯紧了薄戾的眼眸对上她身后。

  随着清白的光线下,傅容与洗完胃慵懒地斜靠着枕头,衬衫纽扣半解,胸膛冷白肌肤上都是过敏未退的症状,黑色西装裤修出长腿就这样搭在床沿。

  而他,那双琥珀色的沉静眸子正对视上谢忱时眼神,瞬间逼仄的空间像是被凝成静寂一片,所谓仇家见面也不过如此,分外眼红。

  “靠!”

  谢忱时先骂脏话,觉得胃又剧烈的不适了,手指泛白地掐着帘子,咬牙切齿说:“你跟老子八字相克吧。”

  今晚要不是谢音楼突然说生日的古籍礼物是傅容与匿名送的,他也不至于喝错水,被抬到医院来洗胃,结果好不容易抢救回半条命,躺在病床上还不得安生。

  邢荔见状瞬间懂了,转头对傅容与坏笑着说:“我就说怎么眼熟呢,原来是偷袭过你的那位小少爷啊,傅总,趁着病房没人,咱们要不要捂死他。”

  谢忱时:“……”

  偏偏邢荔妩媚的表情很认真,玩着水晶指甲:“小弟弟,你现在手无缚鸡之力,美女姐姐我一只手就能把你掐死,最好别乱骂人哦。”

  “邢荔。”

  在谢忱时的暴躁脾气没被激怒前,傅容与冷淡的嗓音响起:“别惹他——”

  邢荔听从吩咐,穿着黑短裙往旁边站,把嘴封上了。

  而傅容与依旧看着面色苍白的谢忱时,问出一句:“你姐姐呢。”

  谢忱时冷冷扯嘴角:“还痴人说梦想纠缠她?”

  “忱时,你有父兄撑腰,我自然是动不得你分毫。”傅容与语调不轻不重地落下这句,未了,又刻意将嗓音压得极低,冷白修长的手指向旁边的邢荔:“但是她可以,我想你被打死也不会跑回家告状,说被一个女人动手打了。”

  邢荔配合地谦虚说:“很不巧,我上个月刚拿了散打冠军金牌。”

  这不加掩饰恶意的威胁,加上两张床隔得近,谢忱时拖着病弱的身躯压根无处可逃,而傅容与最擅长威逼利诱这套,还给他一个台阶下,很讲道理似的说:“你姐姐高烧养病不到半月,就得大半夜来回跑医院,身体拖垮不说,没人监督着肯定不会主动去喝中药。”

  ……

  傅容与那谢音楼身体做文章,使得谢忱时被拿捏住命脉一般,冷着脸色暂时跟他和解,而他继续一副厌世脸面对着隔壁床说:“我让她回公寓休息了。”

  他自然不会让谢音楼待在冷冰冰的医院陪床,洗个胃而已,能比被蛇吻严重?

  话是这样说,谢忱时还是很严重到下不了床。

  躺了半宿,特别是与傅容与共用一个病房,这让他内心非常抗拒,好在很快就天亮,皱着眉头睡了半个小时,就被走来走去的脚步声吵得异常烦躁。

  谢忱时扯过消毒水味道的被子盖住头,修长身躯缩在单人病床上,显得格外憋屈,枕头滚落在地上时,一只白净纤细的手悄然捡了起来。

  是凌晨五点多,就换了身衣服来病房的谢音楼。

  她走进病房将枕头捡起,是想将谢忱时的被子也扯好的,忽地间,隔壁帘子传来了熟悉的低沉声音:“忱时刚服用了安眠药睡着……”

  谢音楼表情怔了下,不用伸手去掀帘子。

  男人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已经代劳了,逐渐映入她视野的,是傅容与那张俊美的脸庞,在窗外微弱的光照映下眉骨和嘴角都染上一层阴影,反而衬得表情温和不少。

  距离与他在这家医院不告而别还不到十二小时,谢音楼再次见到他,却有种恍惚感,特别是傅容与对她笑,卷翘的眼睫就跟被刺了下似的,抿唇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看着不像是给谢忱时陪床,这两个男人共处一室没发生血腥命案已经不错,怎么可能互相照应。

  话音刚落,傅容与就很自觉地解开衬衫纽扣,从上到下,逐渐露出线条漂亮的胸膛,沿着腹肌到人鱼线的部位都暴露无遗,他是给谢音楼看过敏,而她也立刻脱口而出:“你喝酒了?”

  傅容与承认喝了点酒,幽深眸色盯着她的表情细微变化,意图想寻找出一丝心疼的迹象:“别担心,洗个胃就没事。”

  谢音楼下意识抿唇,原是想硬着心肠不搭理他,转念想到古籍的事。

  她想开口问傅容与些事情,音节卡在唇齿间,明显这里不是谈话的好地方,于是语气冷漠道:“傅总真是自作多情,谁担心你了?”

  傅容与只是笑,这副模样像极了将之前的愤怒偏执一面都完全藏在了伪装的面具下,不在乎她无所谓态度,长指将摆在床头的药品和医嘱单给她看。

  上面清晰写着用药方式,谢音楼垂下眼看完,又看了病房半圈:“你秘书呢?”

  “你弟弟睡之前要吃最鲜的鲍鱼粥,邢荔开车去他指定的餐厅打包了。”傅容与在她面前表现的格外宠溺谢忱时,丝毫没有那股强势气场,温声说:“我倘若不满足他,怕你会被使唤去买。”

  谢音楼一时心情复杂,僵在原地半天说:“你想多了,我只会给谢忱时喂白米粥。”

  傅容与见她愿意搭理自己,眼底的笑意更浓三分:“音楼,我现在过敏的地方很痒,能不能举手之劳帮个小忙?”

  谢音楼重新抬眸看他敞开着衬衫的性感模样,似乎不在乎被人看,想来也是,以两人之前亲密的程度,还有什么好避嫌的?

  傅容与又指了指吊瓶扎针的修长手背,看起来苍白而无力:“麻了。”

  谢音楼最讲究礼尚往来这套,竟然邢荔是去为了谢忱时买早餐,她面无表情走过去,指尖暴力拆开药盒:“当还你人情。”

  那白色帘子被她拉上,遮挡住了隔壁还在睡的谢忱时。

  窄小的空间内,谢音楼不去看坐在床沿的男人,她站着,柔软丝绸的裙摆拂过男人的西装裤,下一秒,想移开些,而傅容与又不露声色地贴着她侧裙。

  谢音楼弯腰没找到棉签,只好见指尖沾了一点药膏,自他脖侧的肌肤开始涂抹,不知是天气冷还是什么缘故,傅容与的体温很低,冷的她皱眉头。

  以前摸他时,都是热汗,会灼人的。

  谢音楼没想到潜意识里,已经将傅容与相处的细枝末节记得这么清楚,莫名的,麻木思绪突然间就不淡定,垂落的眼睫避开男人的胸膛。

  从脖子过敏的地方一路涂抹到胸膛的肌肉,整个过程是漫长的,偶尔能听见傅容与在调整微灼的呼吸频率,明明近在咫尺,他倒是情愿克制住,也没有碰她一根头发丝。

  而谢音楼区区一句话就让他瞬间破功,几秒沉寂过后说:“我整整十年都会收到绝版古籍,也不知道是谁匿名送来的。”

  傅容与冰凉的长指扣住她纤柔手腕,摁在胸膛前。

  她说的话猝不及防,而他举动也是,谢音楼一个没站稳,整个人朝前倾,乌锦垂腰的长发散下,有几缕搭在了他的肩膀。

  微侧过脸蛋,眼神倔强盯着傅容与,启唇慢慢说完下半句:“你帮我揣测一下……匿名送我古籍的人到底怀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啊,连送东西都不敢写名字。”

  傅容与手掌心明显渗出汗,紧紧贴着她腕间的肌肤,在许久对持下,薄唇终于扯动:“或许是他忘了写名字。”

  谢音楼性格使然,她问一句,对方必须答一句才肯说话。

  傅容与回答了,她自然就不会摆脸色,温柔笑了笑:“可能吧,反正就十本古籍书而已,等回谢家我就把它捐给博物馆,也不是什么喜爱之物。”

  傅容与还没享受完她上药服务,这心就被刺的千疮百孔,半响后,内敛着呼吸说:“你高兴就好。”

  谢音楼漆黑眼眸安静地凝视他两三秒,很负责任帮他涂药,似乎很嫌他身体凉,指尖很用力去揉着,待肌肉隐隐约约发烫,又换了个地方继续。

  “音楼。”

  傅容与缓过来一阵子,又低唤她了。

  谢音楼被他喊的心里略微难受,总觉得这名字被他喊过无数次一般,脸蛋表情淡着,待药膏都用完,她要转身去拿纸巾擦拭手,却被他再次紧紧的扣住。

  傅容与没有那么轻易放过跟她独处机会,体温终于高了,连呼吸都是烫的:“音楼……”

  “你。”谢音楼唇齿刚要说什么,帘子隔壁床传来了一声极为暴躁的男声划破暧昧诡异的气氛:“音楼音楼,你他妈的睡觉再喊我姐名字试一试。”

  谢音楼回过头,隔着白色棉布的帘子是看不清对面的,但是想到谢忱时醒来了,后背僵得跟什么似的,想将指尖从傅容与的手掌心抽离出来。

  傅容与不放,力道逐渐地加重,用体温烫她。

  无声的对视中,谢音楼乌黑清透的眼眸掺杂了控诉意味,无声地说:“你疯了,我弟弟就在隔壁。”

  傅容与薄唇也无声地笑,像是在说:“那又怎样?”

  谢音楼低头,几乎耳语般在他脸庞旁边细细的说:“上次险些没被打死,不长记性是吧?”

  傅容与侧过头,苍白的薄唇直接用上她柔软的唇,几乎是一碰就移开,快速到谢音楼都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连带手掌都松开了,状态懒散地斜靠在床头。

  谢音楼顿时有种农夫与蛇的错觉,好心做善事,还要被他咬一口。

  奈何隔壁还有个暴躁弟弟虎视眈眈着,她忍了,用眼神狠狠瞪了傅容与,放轻足音饶过床尾,借住白色帘子挡住的角落,先走出这间病房。

  离开后三秒,谢忱时越想越不对劲,倏忽去起身拉开旁边的帘子。

  隔壁床上傅容与保持这姿势坐着,一件面料精致的衬衫悬挂在床沿,旁边还有拆封的药盒和纸巾,而他赤.裸着胸膛都没有拿被子遮的意思。

  谢忱时眼底压抑着薄戾之色,看到这个有八块腹肌的男人,下秒就冷冰冰的骂脏话了:“靠,我要报警,这里有人耍流氓啊!“

  ……

  早晨七点多,这家医院的医生和护士们知道病房里有两个洗胃的神颜级别男人,都组团来查房,闹腾一圈下来,邢荔排了两个小时队买的鲍鱼粥都凉的彻底。

  谢忱时这人有娇气病,不吃冷的食物。

  邢荔只能认命提着鲍鱼粥去找微波炉热,前一秒骂骂咧咧走了,后一秒谢音楼就随便从食堂打包了份白米粥来看望弟弟。

  她没买傅容与的份,走进来时,连眼角余光都没给隔壁床。

  这副生人勿进的冷淡模样,深得谢忱时满意,略嫌弃搅拌着白米粥时,又忍不住扬起嘴角得意的笑:“姐,这粥你亲自熬的?”

  他还低头尝了一口,煞有其事点评道:“味道不错。”

  谢音楼坐在旁边椅子上,敷衍似的微笑:“你说是就是吧。”

  谢忱时把这米粥喝完,锋利的眼神就没从两人身上移开过,没忘记防着傅容与的狼子野心,要不是为了透气,他还想把帘子全封闭拉拢上。

  傅容与很大度不跟他较真,待谢音楼把苹果削好,将水果刀放回去时,才不紧不慢地问了句:“中药喝了?”

  谢音楼静住呼吸,指尖心虚颤了一下,好在没拿东西不会伤到白嫩肌肤,故作淡定脸。

  经过傅容与的提醒,谢忱时也想起来了,直接判定她的行为:“中药没吃吧?”

  谢音楼中药喝多,一提这个字眼都觉得舌头发苦,原本是想装死的,奈何左右两侧都有眼神审视般紧紧盯着,她话哽在喉咙,半天都撒谎不出一个字。

  谢忱时伸手把床头柜的手机拿过来,二话不说就给旗袍店的汤阮打电话,吩咐他熬一份中药送到医院里来。

  谢音楼见自己是无法躲过被灌药,将手中的苹果扔向了傅容与这个罪魁祸首。

  他修长的手轻轻松松就接住,唇畔有淡笑:“谢谢。”

  谢忱时挂完电话,一看谢音楼削了半天的苹果是给隔壁床的,瞬间精致面孔的脸色铁青,感觉被洗过的胃部也开始抽搐,而这时,邢荔终于热好海鲜粥,踩着一双高跟鞋哒哒哒地跑进来:“尊贵的小少爷,这次粥热好了……”

  话都没给机会说完,谢忱时冰冷着表情说:“老子不吃热过的粥。”

  邢荔一大早就专门为他服务跑上跑下了,高跟鞋卡在原地三秒,深呼吸着顾及谢音楼在场,不好动手殴打人家亲弟弟,挤出招牌式职业微笑说:“好的呢,容我先去找医生打一针胰岛素冷静下。”

  刚走出病房门,邢荔又折回来对傅容与说起件事,以及给在场的人听:“对了傅总,您昨晚参加的那场商业酒会上新闻了,有记者写稿用了您被偷拍的一张侧影照片,半个小时前刚发布。”

  邢荔狐狸性格报复心本就重,下段话明显是打算膈应死谢忱时的,笑得无害:“现在全网都在解读您手腕的梵文纹身呢——中文是跟谢小姐名字同音的那个音字吧。”

  至于傅容与意外被曝光,接下来要怎么面对谢家这对姐弟,就不管她这个跑断腿的苦逼秘书什么事了。

44. 第 44 章 别哭

  谢音楼安静地坐在病床沿的椅子里, 手上还带着那枚玉镯子垂着膝上,看着傅容与的眼神,就跟浸过凉水似的, 却什么都不说。

  她不说, 旁边谢忱时已经掏出手机看网上新闻了。

  傅容与手腕纹身是从昨晚商业酒会上流传出去, 一张身形慵懒靠在沙发的侧影照片里, 画质很清晰, 在靡丽璀璨灯光衬托中修长的腕骨处印着梵文刺青,像是黑色的蔓藤缠绕着骨线,又透着股古老梵文的虔诚气息。

  新闻记者为了博眼球, 直接在写酒会新闻稿时用了这张照片。

  而谁能料到一夜功夫就被迅速传播开来,被搬运到了网上不说,还有人连夜去翻遍梵文书籍, 此刻, 财经官博底下最新的几条热评是:

  「据商界的坊间传闻, 大佬手腕最后那个刺青梵文翻译成中文是音音的意思,礼貌打听一下,这是哪个神秘女人的名字吗?」

  「同好奇, 这神秘图案不像是P上去的, 没想到这种骨相俊美如同玉雕般把自己包裹在西装里的男人也会玩刺青啊!」

  「我室友翻译出来了另一个刺青缩写意思,用中文来说就是爱你如同爱生命。救命!这男人好会, 简直是把她当成信仰刻进血肉里了, 重金求问这种品种的神仙男人要上哪儿排队能领取回家?」

  「……实名羡慕全网都在扒的那个神秘女人啊。」

  「@新闻小记者,十分钟内我要这个音音的神秘女人全部资料,」

  ……

  谢忱时看到这条热评时,黑睫下浮现出了薄戾情绪,隔着过道的距离, 警惕又冷漠地也盯着傅容与看,从他脸移到扣紧袖扣的右手腕,刺青被深藏在了薄薄衣料里。都不用网友去扒,他就明白那音字,绝对是谢音楼的那个——音!

  病房内气氛冷下来,反观傅容与除了一开始微变脸色外,很快就恢复如常,仿佛天大的事搁在他这里,即便跟生死攸关,都能对付过去:“忱时,你盯着我,我也不可能将你名字刺在手腕上。”

  他是这个意思?

  谢忱时真的会谢他,转头对谢音楼告状:“姐,等会我就让黑心肝找最顶尖的律师团去跟他打官司,必须打,把你的音刺在手腕上,有拿到过独家版权吗?!”

  比起弟弟提高了声量,谢音楼很平静,心底有了些猜测,抿唇提醒一句:“二妹,你平时该多学学小戒尺看娱乐新闻八卦,怎么会先入为主,这个音,是我的字?”

  谢忱时猛地反应过来,方才是直接被邢荔的话给带偏了,眼底瞬间没了冰冷吓人的迹象说:“他那女秘书不是……”

  谢音楼没有拆穿他话里漏洞,仰着脸,眼眸清明透亮对视上傅容与:“要不要给傅总让出病房,好吩咐秘书去撤新闻稿?”

  不过撤稿也无事无补,起源是从商界内部传播开的,看过傅容与刺青的人都想知道,被他刻在手腕上的神秘女人到底是谁?

  中午的时候,汤阮将熬好的中药汤送来医院,而护士那边突然喊谢忱时去做个全身检查,列出一大堆毛病让他必须去。

  谢忱时有理由怀疑这家医院在针对他,却又找不到证据。

  被催着去做全套身体检查之前,他拽着汤阮的领口过来,语调阴森地警告:“看好我姐把药都喝完,一滴也不许浪费,不然老子回来就把你拿去一起炖蛇羹吃。”

  汤阮迫于他的淫威之下,全程龇牙咧嘴的点头。

  病房内,隔壁床的傅容与去私人洗手间看一身干净西装,看架势是要等邢荔办完退院手续就要离开了,谢音楼坐在椅子上喝药,慢吞吞地想着怎么倒掉。

  汤阮关好门走过来,比划道:“小少爷说啦,一滴都不能剩下。”

  谢音楼舌根苦涩到不想说话,为了哄她喝药,趁着里外没人,汤阮将手机偷偷的塞给她玩:“玩十分钟。”

(?′з(′ω`*)?轻(灬? ε?灬)吻(??????ω????)??????最(* ̄3 ̄)╭?甜?(???ε???)∫?羽( ?-_-?)ε?`*)恋(*≧з)(ε≦*)整(*  ̄3)(ε ̄ *)理(ˊ?ˋ*)?

  谢音楼唇间含着药还没咽下,就猝不防及地看到屏幕上的娱乐新闻,瞬间药汁顺着喉咙呛了下去,苦到她轻抽着一丝气音。

  而眼眸的视线陡然停在了微博界面之上。

  汤阮为了给她打发时间,是直接点开了热搜榜的,此刻位列第三的有两个话题是#神秘女人程元汐#、#原来我跨界关注的两位神仙人物竟是情侣?#

  谢音楼将手机拿过来,没有点开前者话题,而是点了后面一个。

  这个绯闻话题是继傅容与手腕的梵文刺青被新闻稿公布于众后,有好事者挖出了之前程元汐上过的纹身热搜,将两张照片高度清晰放在了一起对比。

  ——「指路某个八卦论坛帖子,舞蹈皇后曾经就已经被爆料过不止一次在台里有大佬捧,而上次跳贵妃舞时她就露过这个梵文纹身,后面上热搜时还出来解释是她小名。」

  程元汐虽然在微博宣布退网,但是舞蹈圈的论坛里依旧话题度很高,在傅容与纹身被新闻记者曝光不到半小时,就有人发帖提到:

  「破案了,捧程元汐的大佬就是商界顶级大佬傅容与啊。」

  「看来早年间爆料都是石锤,盲猜程元汐和资本家绝对在一起了,要么就是曾经在一起过,同款纹身这个,还是程元汐的小名,这波秀恩爱也太会了。」

  「程元汐是什么神仙命啊,舞跳得好,还有这种清冷禁欲型的男人爱她,我磕到甜了!」

  「财经官博下有人扒出大佬手腕的好几个梵文里,还有一个意思翻译成中文是爱你如同爱生命,大佬参加商业酒会当众秀纹身,肯定是想给@程元汐一个正室名分吧。」

  「程元汐这种跳古典舞的女神跟傅容与莫名的配一脸,我羡慕了!」

  ……

  这些帖子内容毫无悬念都被一起搬运到了微博上,谢音楼逐字看完,又见网友新评论说:「程元汐退网是为了嫁入豪门做准备吧,毕竟她学跳舞的,没必要整天把私生活放到网上让人津津乐道的谈资。」

  ——「楼上说的很对啊,隔壁傅容与在商界出了名低调神秘,肯定是不愿意自己老婆跟似品论奇珍异兽一样让人看,而且他玩投资圈赚的钱都够养十个程元汐了……」

  ——「这糖磕的我头晕,原以为程元汐当初被撤热搜发声明,拿的是金丝雀剧本,谁知道是双向奔赴的爱情啊,以后我找个男朋友,也要让他手臂纹我名字的梵文。」

  ——「我觉得这两位神仙人物就干脆把婚讯公布了吧,起码要登报三天三夜那种排面,才对得起傅容与的身价啊。」

  指尖一停,落在手机屏幕的婚讯二字上,谢音楼即便是知道傅容与和程元汐现在是没什么关系了,可无端有种不爽的心情影响到她的思绪。

  像是说不清的醋味,或者是嫉妒,几秒沉寂过后,谢音楼将未喝完的中药一饮而尽,浓郁的苦涩味道逼得她眼泪都瞬间溢出来。

  这时邢荔蹬着她能踩死人的高跟鞋,哒哒哒地走进来,推门而入:“傅总,你傍晚五点还有一场投资项目的新闻发布会,记者都提前到场了,还有热搜说您婚讯……“

  她是瞬间记起病房内不仅只有傅容与,舌尖一压,硬是将后面的话给掐断了。

  而紧接着以邢荔的视角,看到谢音楼坐在床边哭,旁边的小哑巴手忙脚乱递纸巾,把手机扔在了雪白被子里。

  屏幕上方停在的正是微博热搜界面,邢荔视线晃了半圈,在短短三秒做出迅速反应,选择去大力敲旁边的卫生间门:“傅总不好了,有人在网上造谣你婚讯,把谢小姐惹哭了。”

  #

  一分钟后。

  谢音楼坐在床沿,盯着近在咫尺俊美的男人给她揉微微发红的眼角,想解释是被药给苦哭的,奈何怎么解释都没人信,想躲开,却被傅容与抱在了臂弯里,额头贴着他冰凉面料,带着股让人迷恋的雪松气息。

  他换好身非常妥帖的浅灰色西服,显得整个人都温和几分,手掌捂着她的脑袋安抚:“我不是有跟你解释过,跟程元汐没有任何关系……你信我一次,别为那些子虚乌有的谣言伤神。”

  旁边邢荔也在为傅容与证明清白:“谢小姐,你要相信傅总啊,关于程元汐偷偷的在手腕纹身多年这事,连小傅总都不知情呢,是真没人知道。”

  “我没哭。”

  谢音楼心底即便承认不舒服,嘴上是不可能透露一个字。

  她微侧头,脸蛋的白嫩肌肤被男人西装纽扣印出了浅浅的红,表情很不自在:“你不是还有新闻发布会吗,快走吧。”

  傅容与没有动作,幽深的眸色凝视着她避开时,清晰可见的发红眼尾。

  在僵持的过程中,谢音楼觉得病房内透不过气似的,想起身走到窗户那边,手腕被他修长有力的指骨重新扣住,回过头间,听见男人嗓音字字低沉道:“今天的新闻发布会取消——我会召开一场记者招待会,公开澄清跟程元汐的绯闻。”

  谢音楼怔怔地看着傅容与俊美的脸庞,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

  傅容与极漂亮的琥珀色眼眸同样要把她锁住似的,薄唇溢出的后半句,挑起了她的莫名情绪:“当着你的面。”

  他离开这间病房,离开这家医院,也要把谢音楼给带走。

  态度强势到都不给拒绝的机会,直接吩咐邢荔去通知新闻发布会的事宜,而旁边不知内情的汤阮看到大家都要走。

  他猛地扒拉住了离得最近的邢荔,比划道:“求求……把我也带走吧,小老板的弟弟要回来看不见人,会杀疯了把我拿去炖蛇羹的。”

  汤阮小鹿眼求人时格外让人怜惜,就跟无害的小动物似的。

  邢荔母爱泛滥,拍了拍他脑袋:“一看就是平时没少受到谢忱时精神虐待,啧啧,姐姐给你撑腰啊,乖!”

  车子就停驶在医院外,谢音楼被带上车时都是在状态之外的,见司机启动,肩膀被傅容与手掌温柔抱着不能动,转头下意识地看向车窗外,轻声想说:“我弟——”

  “谢小姐你放一百个心,我们傅总只是给尊贵的小少爷续了两夜住院费,顺便,给他开了全套豪华的身体检查而已,连精神科项目都有呢,绝对保证他出院时,身心健康!”

  邢荔那句身心健康四个字,咬的特别重。

  毕竟她委实算是谢忱时住院变态时的受害者之一了。

  谢音楼消化完这番话,眼角余光看向坐在身侧傅容与,一字一字的问:“检查完要多久?”

  她想算时间,等记者招待会结束,能不能及时赶回医院。

  傅容与低下头,薄唇的热息洒在她卷翘的眼睫毛,语调极为轻描淡写道:“五六个小时吧。”

45. 第 45 章 公开澄清

  傅容与取消新闻发布会时, 各大传媒记者在酒店会议厅面面相觑,有些撤场的早,就先回报社, 有些还留在原地的, 都在低声揣测着:

  “怎么突然取消啊?”

  “傅总难道要收回投资萧氏集团研发新项目的资金, 不准备合作了?”

  “不会吧, 昨天他还正装出席了萧集的酒会, 给酒会上写新闻稿子的就是我师姐……”

  随即,会议厅东侧的门被推开,刚才说话的杨经记者顺着望去, 看到一个染烫着深棕色长卷的美女秘书走进来,穿着杏黄色的套装裙,红指甲的手拿这份现场会议名单, 见众人投来疑惑的目光, 勾唇笑的娇媚:“傅总就在隔壁召开记者会, 请诸位跟我来。”

  为首的杨经先反应迅速跟了过去,隔壁是一处小型的贵宾会议室,灯光通明, 落地窗外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繁华景色, 而傅容与就坐在主位椅子上,因为逆着光, 俊美的脸庞轮廓显得有种不近人情的沉静, 给人第一印象,就像没有任何瑕疵的雕塑剪影。

  在场就位的记者们莫有种紧张感,经旁边美女秘书提醒,才焕然大悟傅总这次取消新闻发布会,另召开记者会是要澄清网络对他的绯闻。

  像傅容与这种城府极深的资本家, 即便是被谣传跟某个女人的绯闻,在外界眼里,也是一桩男人的风流往事。

  是不会引起生意上的任何动荡,没想到他竟然重视到亲自现身澄清。

  一时间众人都震惊无比,甚至有人没忍住惊叹出一句:“这个玩投资就是几十亿起步都不会变脸色的大佬,竟然会为了段绯闻做到这地步啊。”

  而杨经听完,掏出手机迅速地去翻热搜新闻,隔壁已经有同行早就关注这个,反应更快当场提出:“傅总,听说您和舞蹈界皇后程元汐恋情曝光,是不是真的?您怎么看待网上谣传的婚讯一事?”

  热搜还没搜索完,该问的,都被别家报社抢先。

  杨经急得手心出汗,耳边跟自动过滤掉傅容与面对媒体记者的回答,手指用力摁着屏幕,给他师姐发了条消息:「速回,傅容与召开了记者会澄清网络绯闻了……你有没有想问他的?」

  “笨蛋,问大佬纹身啊!”

  师姐这一提醒,杨经猛地惊过神似的,在傅容与面对众人采访,俊美的脸庞却不言不笑,先回答了两个前排记者的提问后,嗓音低缓冷漠地再次强调:“我与程元汐小姐不熟,不是网传的情侣关系,更不可能有婚讯传出——”

  “傅总。”

  杨经声音拔高,瞬间盖过了现场一片喧闹气氛,举着话筒问:“传闻您纹身是为了纪念一个叫‘音音’的女孩,而程小姐有同款纹身,是不是过于巧合呢?”

  这话问得犀利,周围议论纷纷的记者们皆是凝神屏气,数十道视线再次投向了傅容与。

  傅容与这次出席右手腕的袖扣依旧整肃地系紧,在灯光下恰好露出半寸不到的腕骨线条,肤色是冷白调,被面料的银线相衬着,透着股紧绷的清冷禁欲感。

  而他面对镜头,薄而干净的长指微弯曲露出分明的骨节,慢条斯理地将袖扣解开,随之,落在那古老的梵文刺青摩挲片刻,思忖几许道:“是为了纪念她……”

  傅容与首次公开承认,在现场传媒记者惊叹中,脸庞面朝前方镜头,薄唇溢出的语调是不容置喙的沉稳:“这个梵文是我十年前所纹在身上,与程元汐小姐没有任何关系,网上被曝光的恋情更是捕风捉影的谣言,倘若再有人造谣生事——”

  他被光照得颜色偏浅的琥珀色眼眸微眯,折成一道冰凉的视线:

  “傅某定将倾家荡产来奉陪到底。”

  这句奉陪到底,极具重量地压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无疑也是变相地警告了全媒体人员,写新闻稿时需三思是否能承担的起惹怒傅氏集团的代价,别为了博取流量再去编造他与程元汐的绯闻恋情。

  ……

  这一句话,使得杨经蓦然绷直了身,还想问那个名字带音的女孩是谁时,忽然凭着敏锐的眼力劲,发现那个美女秘书端着杯温水走到贵宾会议室的侧面茶室去。

  就仅隔着扇宽大的屏风门。

  以他座位的角度透过不宽不窄的木雕缝隙,瞥见了一抹珍珠白色的绸裙身影,就安静地坐在室内,没看清侧颜,却看到她接过秘书递来的水,那只纤细的手在光下如同白玉般剔透,镯子垂在腕间,美到透着易碎似脆弱感。

  转瞬从眼前消失,却在杨经脑海中留下了一抹极美的残影。

  就在他激动地要站起来,屏风后的美女秘书在一刹那,看向他,红指甲的食指搁在唇间,做了个嘘的手势。

  不知为何杨经鬼使神差的坐了回去,汗直流,像端着什么重大秘密似的,现场诸位同行媒体记者里,唯有他无意间发现这个让傅总把名字纹在身上的女孩,就在记者招待会的现场!

  谢音楼小口喝完水,背部歪靠着沙发上,迟来地药性让她感觉很疲倦,纤长的眼尾轻轻垂落,那一颗泪痣印在白皙肌肤上都格外柔软。

  即便是这样,她还是强撑着精神,去听发布会上傅容与说的每个字。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给媒体展露半分笑颜,明亮的灯光打在他侧脸轮廓上,神情是冷漠寡淡的,偶尔,在无人能察觉到时分,眼神会稍作停留到这边来。

  “傅总这哪儿是开记者招待会,分明是公开警告这些乱编造新闻的媒体。”邢荔在旁边跟谢音楼低声说话,顺便近距离地欣赏着美人儿。

  这世间,谁不爱看谢音楼,看一秒魂魄都要被勾走。

  要是让外头那些媒体发现里面的这位,估计发布会的场面都得发生轰动。

  她看还有几家记者在追问个不停纹身的事,而傅容与澄清完被谣传的婚讯,就已经单方面结束这场发布会,起身离席。

  很快有工作人员来清场,外面也不再有喧哗热闹的声音。

  随即,谢音楼窝在沙发上,安静看着迈步走进来的傅容与,停在她面前,未经允许便自然不过地抚上她的脸,温热的指腹温柔摩挲着白嫩的肌肤,嗓音已经褪去了淡漠的冷意:“先别睡,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不等她开口拒绝,邢荔非常识时务的站出来说:“傅总,餐厅已经预定好了。”

  外面夜色浓郁得像泼了墨,季节转凉缘故,谢音楼还在喝中药,小身板是禁不起再次感冒的,傅容与将西装外套脱了给她严严实实的裹上,修长手臂抱着,哪儿都是柔软的能要他命。

  比起被亲弟弟照顾,傅容与这般跟护着易碎珍宝似的行为,直接让谢音楼彻底丧失自理能力,指尖略略弯曲揪着西装袖扣,鼻端间,闻见的都是熟悉雪松味的气息。

  她一字未出声,却在回想傅容与在发布会说的那句纹身时间是十年前。

  古籍也是十年前就开始匿名送她,每一年都没有缺席过。

  这世间但凡巧合多了,必反常。

  谢音楼压下如迷雾般的疑惑,以平静的姿态与他主动闲聊:“你跟程元汐是怎么认识的?”

  车内气氛略静,唯有窗外快速闪过的繁华夜景灯光,清晰地照在傅容与的侧脸上,离的格外近,她说的话虽然轻,却吐字的很明白。

  副驾那端的邢荔还未出言,就被谢音楼一记眼神给淡淡压回去。

  傅容与手指修长有力去握她指尖,微凉,便让邢荔将车内暖气开高点,仿佛程元汐这事,远不及谢音楼的身体重要万分之一,片刻后,才不紧不慢地回答她:“我父亲过世前酗酒中风,那几年一直是程元汐的亲生母亲照顾他饮食起居,她们与我祖父住一起。”

  这短短几句话里,谢音楼忽略前段的话,敏感地捕捉到了重要信息,启唇又问:“你没有跟祖父住吗?”

  “很少。”傅容与低头盯着她清透干净的眼睛,有些旧事,需在喉咙口反复嚼着,才能冷静而轻缓,像是提起一件寻常不过的故事讲给她听:“我那时是在祖父的堂兄弟家中,老一辈的人归隐后,待在深宅大院里都喜欢挑几个合眼缘的小辈到膝下尽孝,我那时读过几本圣贤书,对古玩也略懂一二,承蒙堂祖父愿意收留我。”

  即便傅容与说的轻描淡写,谢音楼也是出身豪门,深知世代传统的家族表面上看似一副贤孙孝子的,实则内斗的厉害,堪比古时的帝王之家。

  傅容与一身所学皆来的不容易,多半是,被收留的那些年受尽人间疾苦的。

  她向来不爱揭人伤疤,给他保持三分体面,又把话题重提回去:“一个护工的女儿,你家倒是照拂的尽心尽力。”

  这语气,让傅容与幽深的眼底似有了笑意,很快谢音楼反应过来过于的醋了。

  她抿起唇儿,想继续说点挽尊,而傅容与比她快一步道:“程元汐的母亲后来抛弃她一走了之,我祖父便收留了她养在膝下,与容徊作伴。”

  要说起来,傅容徊跟程元汐才是真正朝夕相处了十年之久,反观傅容与居住在外面,只有空闲时间才能回家看望祖父。

  这点上,邢荔躲在副驾探出脑袋,也适时的插一句嘴:“程元汐跟小傅总感情最好,连考进舞蹈学院第一个打电话通知的人都是小傅总,说真的,她要往身上纹上傅容徊三个字我都不惊讶,谁知道纹的是和傅总同款。”

  谢音楼抬眸看向什么都知道的邢荔,不愧是副业搞贩卖消息的,这都清楚。

  谁料,邢荔狐狸眼看出她心里想什么,很谦虚说:“哎呀,早年我见到程元汐第一眼,就把她祖宗十八代都查清楚了,嗯……顺便查了下她跟小傅总有没有产生特殊感情。”

  傅容与似乎对邢荔这种狐狸圈地盘行为已经到了漠视地步,所以邢荔很兴奋地跟谢音楼八卦时,也没有出声阻止什么。

  去餐厅的半个小时里,谢音楼也被迫得知了程元汐的祖宗十八代所有资料。

  听得她被中药影响下的精神更疲倦了,在抵达目的地,下车前,她趁着傅容与先出去,勾勾手指头对邢荔低语:“所有人的祖宗十八代你都知道吗?”

  “那当然。”

  “傅容与祖父的堂兄弟是哪家啊,我想去拜访一下。”

  谢音楼的声音轻轻落地,就在外面有夜风吹过来时,她对邢荔嘘声,若无其事地抬手,覆在傅容与伸来的修长冷白手上,温温柔柔的弯腰走出去。

  ……

  同一时间,离开记者招待会的媒体们回报社第一件事,就是抢先机将傅容与澄清绯闻的新闻稿发布出去。

  热搜上关于情侣纹身的绯闻还没下来,另一条#傅氏总裁傅容与公开澄清#的词条就已经迅速地爬上去,疯狂转发的热度霸占了首榜的位置。

  是以视频的形式公布于众,瞬间微博磕cp上头的粉丝们都得知一个真相:

  被匿名帖子屡次爆料与资本大佬传绯闻的程元汐……

  并不是傅容与纹在手腕上的白月光,那个被全网羡慕的神秘的正宫娘娘,是另有其人。

  随着澄清的新闻热度上升,在舞蹈界的论坛里也有自称是舞者演员站出来说:「终于等到某冒牌白月光被公开打脸了,捧她的粉丝还被蒙在鼓里呢……

  程元汐,她小名不叫音音啊!

  想听爆料的,可以来私信我」

46. 第 46 章 催眠精

  半个小时后, 八卦论坛里的舞者演员又更新了一段很长文字:「刚练舞回来,没想到后台私信都炸了,想听爆料的就看这里吧……程元汐考进舞蹈学院之前, 就一直被神秘人慈善赞助, 歌剧院的主席都是看她被扶贫的份上, 舞团里什么机会都让她优先, 而她本人虚荣心强又爱名誉, 整天装作一副与世无争的白莲花,又秀自己住豪华公寓,认识很多名流社会的大佬。」

  「所以程元汐会假冒大佬的白月光我都不意外, 偷偷的纹同款梵文,平时剧院里跳舞又拿发带神秘遮起来,关键时刻故意在镜头里暴露, 这就是她有预谋的炒作绯闻啊, 还全网磕糖呢, 是喂毒药吧,大家别被她假象蒙蔽了——」

  「对了,本人跟程元汐都在同个剧院, 私下从来没有听过她小名叫音音, 她倒是跟前任主席有说过,小时候父母喊她乳名叫月亮。」

  ……

  这个爆料贴毫无悬念也被搬运到了热搜微博上,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是真, 舞者演员还公开了歌剧院内的练舞室照片,不是路人甲能轻易拍得到手。

  此刻网友们大跌眼镜之余,大部分的都当场把自己开除粉籍:

  「程元汐不说原因就退网时,我还怜爱她呢,敢情是梵文刺青火了快兜不住底, 心虚的?」

  「她是不是想嫁豪门想疯了?这样碰瓷,动不动就有人匿名爆料她跟大佬一二三件事也太假了吧,这次又玩冒领这套,现在把傅氏总裁逼出来公开召开记者会澄清,脸肿没?音音根本不是你哦@程元汐」

  「去纹别人同款刺青行为太掉价了,脱粉了。」

  「是掉价,程元汐都坐上国家歌剧院新任首席位置了,还这么虚荣心,之前她摔碎谢音楼玉镯删视频的那份声明白莲花味就挺重的,果然翻车了。」

  「救命!这届网友被她骗成傻子了,小名叫月亮却敢发微博谎称是音音,想要正牌名分也要看自己能不能入大佬的眼啊。」

  「程元汐是不是暗恋那位贵不可言的傅总啊,整天想着取代他的白月光?」

  「……我收回之前夸她神仙命这话,打扰了。」

  「截图了傅容与的记者招待会视频:我与程元汐小姐不熟,不是网传的情侣关系,更不可能有婚讯传出——@程元汐快来看看吧,哪个字像是对你有兴趣的样子?」

  「哈哈哈程元汐还白日梦想大佬公开登报婚讯三天三夜,现在澄清新闻稿给你全网发个三天三夜……」

  「舞蹈皇后的粉丝之前到处营销@程元汐是古典美人跟资本家的绝美爱情,求放过,古典美人在我这里只认谢音楼。」

  「我也爱谢音楼一身古典仙气,好可惜她退出宣传非遗文化的节目啊,微博也不更新,有谁知道美人到底去哪儿了?」

  「怎么都提谢音楼啊,难道只有我好奇程元汐是冒领的白月光,那谁才是傅总纹在手腕的神秘白月光啊?」最底下的这条热评很快引来不少网友回复,逐渐地,吃瓜网友们都跑到采访傅容与的媒体官博追问。

  十家传媒里,在凌晨前终于有一家叫杨经的记者现身说法:“今晚傅总召开记者会,她就在隔壁茶室,是个手腕戴玉镯,背影很仙气的女人……程元汐跟正牌白月光比,绝对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这话一出,网友们的胃口都被钓起来:「白月光真的存在啊?」

  杨经转发了这条回复:「存在,她气质太仙气了,是那种多看一眼就想磕头拜礼的。」

  之后,无论微博底下怎么声势浩荡的追问,都没有继续透露内情。

  而其中掺杂着一条新评论,刚发出来就石沉大海般被压了下去:「戴玉镯?气质很仙?怎么跟@谢音楼那么像啊。」

  ……

  练功房的门被推开了。

  路桐拿着膏药走进来,灯是亮着的,环顾四周却没看见程元汐身影,在剧院里,她身为首席是有单独的地方练舞,靠书架墙壁的位置搁放着休息时用的沙发和茶台,上头放着几本新闻杂志和茶杯。

  走过去后,路桐伸手将膏药放在茶台,像她们这种十年如一日跳舞的,身上都带点老毛病,特别是程元汐有严重腰伤,天气转凉时就会复发。

  路桐有点走神想着今晚热搜的事,手边不小心碰翻了杂志,蓦地一声响,让她肢体动作下意识地弯腰去捡,随即看到还有部手机夹在里面。

  屏幕不小心被碰亮,论坛的帖子界面也跳跃了出来。

  路桐眼目愕然,无意中看到了个账号昵称,手指鬼使神差般往里一点,很快这个号发过的匿名贴都暴露了出来。

  时间最早是三年前的,在论坛里爆料说程元汐搬新家住进寸土寸金的豪华公寓,疑是交往了个神秘富豪男友,那时她人气低,回帖的很少。

  一直往下继续翻到近期的,每个贴子都有暗示过傅容与跟她不可言传的绯闻,特别是关于梵文同款纹身,都是程元汐亲自下场爆的料。

  角落的立式空调明明没开,路桐后背却莫名的发冷,猛地回过头,当看见程元汐一身淡墨色长裙不知何时就站在练功房的门口时,心跳快到破喉:“元,元汐姐。”

  在剧院里,程元汐向来以温柔面目示人,即便是受到同行排挤冷眼,她都是什么都不争,连半句恶言都不曾听她说过。

  而此刻的程元汐在走过来时,让路桐感到股从骨缝里渗出来恐惧,动作僵硬地将茶台的膏药和手机一并递给她,咽了口唾沫说:“……我是来给你送这个,贴腰的,不小心碰倒了手机,对,不起。”

  程元汐眼眸下视线从黄色的膏药停在手机上,屏幕还亮着,而路桐后知后觉地把它关掉,慌乱的抬起头时,无意间睹见程元汐表情平白有一丝冷意。

  “桐桐,以后来我的练功房,记得先敲门。”

  半响后,她才将东西接过,说起话来,语气依旧是柔和的。

  而路桐被这一记眼神给弄的紧紧攥住手指,没有察觉到背部已经冷汗淋漓:“元汐姐,我记住了……”

  她快速说完就要走,埋头跑两步又猛地停下。

  “我刚才什么都没看见,没看见手机的。”

  程元汐站在原地,一身墨色身影,衬着光。

  就连路桐已经走出练功房,那扇门被缓缓关起只剩下一条缝隙就合上时,还看能见她冰凉的眼神。

  ……

  凌晨的夜间,沥城繁华地段的酒店顶楼套房里,灯是暗的。

  谢音楼从睡梦中醒来,大病初愈的身体第一反应是有热息洒在她后脖,烫着那一小片白嫩的肌肤,睁开卷翘的眼睫朝后看,是傅容与极近的俊美脸庞,也在沉睡。

  两人亲密无间地用一个枕头,盖着蓬松的被子,她的黑发缠绕着他冷白的腕骨上,似绸缎般,透着股靡艳的旖旎气息。

  谢音楼躺了会,才安静地起身下床,远离这个自带雪松香味的催眠精。

  足音极轻的从卧室出来,看到有人在。

  是邢荔坐在沙发那端很有食欲的在吃小龙虾,茶几上摆放着一盒盒撒满红辣椒的食物,以及开了盖的红酒。

  见谢音楼穿着一身白色睡袍走出来,她斯哈着说:“谢小姐醒啦。”

  像邢荔这样性感身材保持的这么好,又吃重油食品,不忌口的,实属是没想到。

  而她还邀请谢音楼一起享用,拿了盒冰镇龙虾过来,上面点缀着几片黄色柠檬:“这口感好,不辣。”

  谢音楼喝中药汤搞得毫无食欲可言,婉拒了后,落座在靠落地窗的单人沙发上:“邢荔,我要的消息,你开个价吧。”

  邢荔啃着龙虾钳子,挑起精致的眉朝向身旁的一份文件:“谢小姐生分了这是,傅总的祖上发家史很容易查到,要开价,这不是让我赚黑心钱吗。”

  虽然平时也没少赚,但是邢荔多少是能把握一个分寸的。

  谢音楼唇边微微笑,将那份文件拿过来翻看。

  邢荔确实把傅家的祖上都调查明白了,专业程度堪比私家侦探级别,她安静看了许久,又翻了一页,视线停在最下方那行上。

  “傅容与的家族企业是十年前破产?”

  “嗯啊,傅总那个老败家子亲爹不是经商的料,在商场可谓是真正的散财童子啊……”邢荔话顿几许,摘了手套去端起红酒杯灌了口,看向微低脸的谢音楼,灯不是在她那边,侧影被落地窗外的月光照着,看不真实表情。

  半响后,邢荔又喝了口酒,千言万语都只能感慨一句:“老败家子不是东西啊。”

  “十年前举家搬离泗城。”谢音楼指尖划过上面的字,双唇轻启往下念:“是去投奔的堂祖父家,如今沥城世家望族之首的那个傅家……”

  “对,前两年沥城傅家换了一位新任掌权人,现在当家作主的,叫傅青淮。”

  邢荔接过话,跟她说起这位:“傅青淮别看年纪轻轻,辈分却级高……算起来傅总都要喊一声小叔呢,他是傅家佛心最深的人,平时很难约见,没个百亿投资项目送到眼前都不一定能见上一面。”

  言外之意,谢音楼想要去拜访沥城傅家,不是件容易的事。

  邢荔好心提醒:“傅总在傅家时跟傅青淮关系最亲——”

  谢音楼将资料慢慢合上,启唇说:“我有办法。”

  邢荔想追根究底问什么办法,谢音楼先摇头卖关子,卷翘的眼睫垂落间,看着她八卦的表情又说:“你不要钱,是因为傅容徊吧?”

  邢荔险些被她问愣,下意识绝口不承认:“这关小傅总什么事儿。”

  “这世上,只有傅容徊是真正希望自己哥哥能找个喜欢的女孩结婚生子,不要为了家族沉重的枷锁耽误了幸福,而你喜欢傅容徊,自然是愿意为了他出谋划策。”

  谢音楼心思通透,早就看出了邢荔对傅容徊藏着掖着的情意,恐怕旁观者都是心知肚明,只有身在局中的人自以为掩饰的很完美。

  邢荔真的很会演,却在这刻演不下去了,狐狸眼撇开,不去对视上谢音楼那双干净的美人眼:“看来不收你钱是失策了……要不还是给我个价吧。”

  谢音楼弯唇浅浅的笑,将一张名片递到她的手旁:“这次就当是我欠你的人情,以后想我还人情时,就把这名片还我吧。”

  邢荔这回没有推托,擦干净手后,郑重其事地收回自己名牌包里。

  夜越发深了,谢音楼看时间已经不知不觉到了快两点,她大病初愈禁不住熬夜,便不继续待在客厅陪邢荔吃麻辣小龙虾。

  “我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

  接下来的时间里,傅容与都待在沥城跟萧氏合作项目,另选了时间重新召开新闻会,而谢音楼也直接被他扣在了酒店里,时间闲了,便拿手机刷微博,又将附近美食街的餐厅都打卡了一遍。

  她只字不提要去找谢忱时,也没闹着回旗袍店。

  大部分时间都是喝完中药,就待在套房里睡觉消磨时间。

  这让傅容与容易产生一种错觉,谢音楼已经愿意重新回到他身边,哪怕不让邢荔陪着,也不用担心出门谈生意回来,就找不到人影了。

  第三天的下午时分。

  宽敞奢华的套房内,傅容与前脚携带秘书团去萧氏集团一趟,后脚邢荔就踩着高跟鞋,妖妖娆娆的推门进来。

  入眼,便看见谢音楼穿上了一身青色薄绸旗袍,乌锦的长发简单的用发簪挽起,正坐在沙发上捣鼓着什么,而汤阮提着个木箱子规矩站在旁边,也穿的很正式。

  邢荔好奇地走过去,语气略有点吃惊:“帖子?”

  谢音楼仰头,淡妆的脸蛋尤为精致,笑起来时连眼下的泪痣都明艳三分:“傅青淮约不到,但是汤阮三天前以别枝坊的名义帮我约到了给傅家的老太太订做旗袍。”

  她手上的名帖,写的却不是别枝坊三个字。

  而是盖着她父亲——谢阑深的名字。

  越是树大根深的家族,规矩就越繁琐,想到人家老宅拜访都是有讲究的,通常都会提前约好时间,去时,还会亲自递上一张身份名帖以表尊敬。

  谢音楼起身离开酒店时,淡淡的叮嘱邢荔说:“傅容与去开新闻发布会了,他晚上还有酒会要参加,肯定是回不了的……”

  邢荔听着,游神地想这是都安排妥当了啊。

  谢音楼对她笑了一下,把任务交给她:“如果傅容与派人来接我去酒会,邢荔,麻烦你找借口帮我推掉。”

47. 第 47 章 我是他未婚妻

  时值傍晚, 整个天边被黄昏染成了一抹橘红色。

  谢音楼将名帖递给了守在民国旧式豪宅前的管家手中,很快就同身侧的汤阮一起被请进去,管家尊称她声谢小姐, 走在前方引着路穿过院子, 又沿着假山走过宽敞却冷清的长廊。

  待来到墙壁雕刻着古老花纹的庭院时, 谢音楼看到恰巧在竹帘前, 有个清瘦的少年端着木盆站在夕阳的光下, 侧颜的线条被映着漂亮。

  只是低低垂着眼,仍是对外界一副冷淡疏离的模样。

  谢音楼踩着青石台阶一级一级上去,眼眸轻抬被吸引了视线, 轻声问旁边管家:“他为何站在外面?”

  “温着水呢,老太太午休醒来要用。”管家的神情从容不迫,仿佛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别说太阳底下站几个小时, 哪怕寒冬腊月天, 为了给傅家老祖宗们及时递上杯热茶,都得在外面院子里烧着水。

  汤阮悄悄的给谢音楼打个哑语手势:「洗手的水要用太阳光温着,真是老祖宗啊。」

  怪会折腾小辈的。

  谢音楼站停在台阶上, 视线久久落在竹帘那边的少年身上。

  看着也就十六七岁的模样, 很瘦,腰板却挺得很直, 庭院里无论是谁路过都没好奇望过来, 小小年纪心性倒是不差。

  莫名的,这幕让谢音楼觉得刺眼,抿唇跟管家商量:“水凉了再去厨房烧一壶就好,这样捧着木盆站着,水是被温热了, 人也该被晒晕。”

  这里不是谢宅,她语气自然是柔和的,带了点笑:“我看这小孩讨人喜欢,多言了两句,莫见怪。”

  管家手里还捏着谢家的家主名帖,对他的金枝玉叶是带三分尊敬,温和的笑:“谢小姐心善。”

  语罢,就对那个少年招了招手:“小亭,过来跟谢小姐打声招呼。”

  被唤过来的男孩叫傅南亭,是傅家远房亲戚的小孩,无父母,自幼就寄养在傅家生活。

  他话极少,哪怕是对谢音楼的善举也没多感谢,打完招呼,垂眸的视线落在台阶之上一秒,嗓音处于变声期,沙哑的厉害:“前面有块石板松了,谢小姐止步当心。”

  谢音楼对他微微的笑,便没有久留在外头,踩着细细高跟鞋避开那块松动的石板,先踏入内堂。傅家那位老祖宗还没醒来,管家端了茶水让她等片刻,便退了出去。

  谢音楼坐在椅子上喝茶,视线环顾半圈,注意到旁边设着一个紫檀的嵌玉花鸟图屏风,质地是丝绸的,很夺人眼球。

  她多看两眼,旁边汤阮比划问:“古董吗?”

  谢音楼指尖托着茶杯,启唇说:“能搬到博物馆珍藏级别的。”

  汤阮圆圆的鹿眼露出羡艳,继续比划着:“这傅家祖上是不是当大官的啊,规矩不像是摆设,你爸爸应该把谢忱时打包送这里来学规矩,不出三年,绝对是个乖乖崽。”

  “二妹要是将傅家的老祖宗气出个好歹,我家可没有老祖宗赔人家。”谢音楼眼睫垂落浅笑,视线却静静地透过竹帘的缝隙,凝视着站在外头的少年。

  当年傅容与孤身一人来到傅家堂祖父膝下尽孝,也是这般处境吗?

  明明堂屋内通风很好,谢音楼把茶喝下去,却觉得闷的慌,白皙手指不自觉地捏紧茶杯边缘,直到里屋有人走动,是管家过来说:“谢小姐,老太太醒了。”

  ……

  谢音楼移步到了里屋,光线就没有外头好了,只开着一盏黄红色的灯,无声地照着贵妃榻,而傅家的老祖宗被扶着坐在这儿,手里拿老花镜,将谢音楼从头到尾地打量了个遍。

  “这囡囡啊长得可真标志,多大了?”

  “虚岁快二十三了。”谢音楼向来有长辈缘,生了一副大家闺秀的文气模样,所谓灯下看美人,是比青天白日还要美上三分。

  而老祖宗常年待在着寂寥朽味的老宅里,最喜欢这样空灵的人儿。

  她愿意跟谢音楼聊天,还有一部分原因是谢音楼师承颜逢卿,出自书香门第,无论是聊书法古籍,还是单方面听她念着旧事,都能聊的进去。

  谢音楼没忘记来这里是为了给老太太订制旗袍,轻声吩咐汤阮将木箱子拿来,取出了淡黄色皮尺,离的近些,老太太即便是坐久了都仍然维持着贵族的风采,身上带着股浓郁的熏香味,连挽髻都颇为精致讲究。

  她指尖下的皮尺轻轻一点肩膀处,忽然笑着说:“看到老太太您,我好像记起容与提过,他承蒙傅家关照过几年……”

  老太太侧头看向她,那双年迈的眼睛历经风侵霜蚀,却依旧格外敏锐:“你认识容与?”

  谢音楼娴熟地收起皮尺,将尺寸记下后,垂手规矩地立在旁边轻语:“他是我的恋人。”

  跟长辈撒谎这事在谢音楼眼里,就跟家常便饭一样简单。

  她自称是傅容与的未婚妻,却不怕被识破身份,语气越发笃定往下说:“我与他婚事将近,先前就听他提起过您。”

  老太太在这深宅里待久了,竟不知谢家的女儿都待了嫁人年纪,见还是许配给傅容与,也没起疑心道:“容与啊,倒是个懂事的孩子,就是祖父病的早,父亲又是酒囊饭袋,唉,好在那孩子自己是个硬骨头,不愿意走自己亲爹的老路。”

  说完,见谢音楼站着怪累,吩咐管家去搬了条椅子到跟前来。

  有这个话题开头,老太太又喜欢她的紧,便拉着那戴着玉镯的细嫩小手,继续说些傅容与年少待在老宅生活的事情。

  “容与来这里时,就跟外头院子里的小亭一样大,那时我不太喜欢他眼神,看着就是打小佛挡杀佛的性子,后来啊,被老太爷抽筋动骨扒皮了大半年,这孩子变得眉慈眼善了不少。”

  老一辈的人看到不服管教的,都喜欢给人立规矩。

  这无论换做谁家都躲不过,而老太太早就习惯被膝下的子孙们尊敬着,倘若谁有逆骨的话,就把你骨头连根带拔的抽出来,扔了喂狗。?轻&吻&喵&喵&独&家&整&理&

  谢音楼垂在膝上的指尖无人察觉地颤了一下,面上温柔的微笑:“是这个道理。”

  老太太说累了就喝盏茶又继续讲:“我记得容与二十岁那年,有个世家的名媛看上他,想请傅家做个媒,他要答应这门亲事就能接管岳丈家的企业,偏偏这孩子,竟然拒绝了……说不拿婚姻大事儿戏。”

  “联姻在豪门都是百年不变的传统,这怎叫儿戏?”

  “那后来呢?”谢音楼抿唇问。

  老太太意味很深地着看她反应:“老爷子要做主给他订婚,他就跪在暴雨里不起身,死活就是不拿聘书去那名媛家里把婚事订了,这小子那时要妥协,怕是娶不到囡囡这样的小人儿了。”

  谢音楼卷翘眼睫毛底下的情绪晃了晃,心知过来傅容与现在的家业都是靠他一手拼出来的,没有依附联姻带来的利益,纯粹靠他那一身血肉之躯。

  不知不觉中就到了饭点,老太太养生,向来都是准时进食。

  谢音楼被留了下来,在偏厅的小圆桌坐下,这里的灯明亮,那个清瘦的少年又出现了,端着一盏茶壶倒水,而老太太进食时是不说话,慢慢地咀嚼,良久才搁下银色筷子,问起他今日的功课。

  耳边听着少年字斟句酌地回答着,想来是背了很久。

  谢音楼略有些心不在焉,连饭都吃的很少,端起茶浅抿了口,趁着老太太查功课,她先离席,走到外面的院子透一口气。

  汤阮是最受不了待在黑暗的屋里陪个古稀之年的老人谈天说地,早就不知抱头躲哪里去了,就怕一起被抓过来当唱戏的。

  等谢音楼眉眼略疲惫地走出来,又见汤阮不知从哪个角落蹦跶出来,兴奋地拉着她去前面,比划着:“那里有个全身刺青的老奶奶,好酷,小老板,我想在手臂的肌肉上刺一条乌梢蛇。”

  谢音楼低垂目光,落到他短袖的白嫩胳膊上:“你有肌肉?”

  汤阮举起右手,吃力地挤出了一点儿肌肉线条,白白的,在这位置划了个地方:“刺这里。”

  谢音楼朝前走几步,看到有个老奶奶坐在台阶上,旁边是灯笼,而她身穿着旧式的旗袍,露出的脖子和手臂都刺满了纹身图案,密密麻麻的字看着像是梵文。

  汤阮在旁边比划,哑语是在介绍:“春繁奶奶年轻时是一名刺青师,终身未嫁住在这里,是我刚认识的好朋友。”

  谢音楼看到老奶奶正捧着个椭圆形的木桶,用小锤蘸着色料的树叶重复搅拌,听见有脚步声,就抬起了苍老年迈的脸,准确无误地看向谢音楼:“你就是要跟容与结婚的囡囡啊。”

  “我。”谢音楼之前谎称傅容与的未婚妻这事,没想到已经传遍了整个院子里外。

  而这位刺青老奶奶,显而易见是与他关系颇熟,以至于对他的“未婚妻”开口说话时,也是一副熟人的口吻说:“你也想纹?”

  谢音楼双唇微张了张,下意识是要说出不纹身这句话。

  毕竟她要敢在这一身皮肤里纹上任何东西,回到谢家,是真要被父亲家法伺候的。

  旁边汤阮比她更快一步比划着:“不纹啦,我家小老板不能纹的。”

  难得老奶奶看得懂哑语,含糊咕哝着说:“老婆子我纹身手法在外头是有价无市,连容与那小毛孩手臂上的都是我刺的,不纹个啊。”

  谢音楼细听之下,起了分兴趣走过来问:“春繁奶奶。”

  她也自然熟,穿着一件旗袍就往石阶坐,没有半分端着的架子,视线带笑地落过去:“傅容与刺梵文,是跟您学的吗?”

  因为春繁奶奶手臂也有梵文图案,经年久已经褪色不少。

  “不是——”

  春繁奶奶心态年轻,看着她这张极美的轮廓脸蛋,已经将谢音楼彻底认出来,带着苍老的笑音随被夜风吹散些:“容与没跟你表白过?他想纹一个女孩的名字,这样哪怕被上天夺走一切,也没人能夺走他年少时视若珍宝的那份情爱……又怕自己不吉利,于是不敢用中文把女孩名字纹在身上,就用最古老神圣的梵文代替。”

  ……

  半个小时后。

  谢音楼站在雕刻着古老花纹的庭院墙壁外,微低头,乌锦般的秀发垂落在肩膀,也将脸遮挡住了大半,白净手指摁着手机屏幕,一个字一个字的输入号码,拨打了过去。

  待那端接通,她声音比夜风还凉:“谢忱岸,你和忱时这样瞒我不说,是怕被抓到一般判几年?”

48. 第 48 章 至死渴求

  傅容与刚刚结束完一场商业酒会, 退场就返回桔斯温酒店。

  沾了些酒味缘故,在车上便先换了一套熨帖合身的西服,雪白衬衫纽扣有两粒没系紧, 薄而干净的长指慢条斯理地将被染墨汁似的领带拿起, 长长尾端缠绕着沿指骨间下滑。

  在不经意地侧过脸间, 玻璃车窗外的璀璨灯光勒出他五官轮廓, 也衬出了影影绰绰的朦胧禁欲感。

  坐在二排的男秘书不敢把目光长久盯着傅容与看, 却暗暗地想,最近自家老板是越发像个形象完美的精致主义者,整□□服换个没完, 也格外在意自己的脸。

  不过无人敢拿这个调侃傅容与,心知肚明他都是为了取悦酒店里那位。

  待车抵达目的地,傅容与迈着长腿走向电梯方向, 邢荔已经站在繁复的灯饰下, 扬起妆容浓艳的脸笑:“傅总。”

  她才高跟鞋一起跟进电梯, 无色透明的冰冷玻璃墙倒映出几人身影。

  “音楼药吃了?”

  这猝不及防地问话,让邢荔心跳如擂鼓,盯着那一层层往上升的电梯数字, 陡然移到了傅容与侧颜, 气氛死寂,唯有她在说:“谢小姐有乖乖喝中药, 傍晚时还夸醉仙楼的孔雀开屏鱼很鲜嫩, 多吃了一口饭呢。”

  见傅容与没说话,邢荔继续语速很快地掩饰了上句话的破绽:“谢家那老中医的祖传配方是容易养气色,就是药性老是让谢小姐嗜睡,要不改天傅总给她换个中医看看?”

  旁边陈愿搭过话:“谢小姐喝了这么多年除了嗜睡之外,也没什么后遗症吧。”

  “谁说没有后遗症哦。”

  邢荔脑海中自动给浮现出谢音楼药喝多了, 对年少的记忆都产生混乱这事,只是未说出口,见傅容与眼底有冷色,就求生欲很强的憋了回去。

  叮一声响,电梯门缓缓地打开了。

  傅容与没再理会邢荔提出换中医配方的话,刚迈长腿要出去,又被她喊住:“傅总,我突然记起有个合同要你签字。”

  邢荔把夹在手臂的文件递上,演得跟真差点忘了似的:“签这里。”

  傅容与接过笔,签字才几秒功夫,又递还给她。

  邢荔今晚做事风格和以往不同,还不死心地问:“傅总,我这里有个老中医在行业内被称为赛华佗,你不考虑一下。”

  “邢荔。”

  傅容与耐心明显已经耗尽,那薄薄几张纸的重量合同落在她手心,嘴角扯动的语调倒是没有波澜起伏:“她是不是没有在酒店?”

  *

  打开套房的门时,露天阳台那边吹进来了一阵夜风,垂落在地板的窗帘随之飘起,昏暗的四周静谧无声。傅容与迈步直径地走进卧室,也没亮灯,深暗的视线落在那张雪白大床上,空的,蓬松的被子整齐铺着,一点睡过的痕迹都没有。

  他俊美的脸庞侧影沉着,胸腔内那种无法失而复得的情绪再次复苏,就在转过身,脚步刚挪动一寸位置,眸色睹见站在门后的纤细身影。

  是谢音楼,抬着细白手腕捧着蜡烛,安安静静地就站在那儿。

  她在摇摇的光与影中抬起脸蛋,睫毛柔软,明媚的泪痣映在昏昏暗暗的夜里,却近乎灼眼。

  “我没走——”

  许久的沉静之后,谢音楼说。

  傅容与看起来脸色有些差,却在她慢步走到跟前时,抬起手臂将这个骨架纤瘦的女人严丝合缝的抱到胸膛前,深沉的吐息自谢音楼颈旁拂过:“怎么不去床上睡?”

  谢音楼很温顺地伏在他怀里,乌锦般的长发是散的,就穿着身酒店浴袍,略显得松垮,露出了一小片白嫩肌肤,被男人呼吸声烫着,出声说:“整天睡个没完没了,睡的我骨头酸痛,傅容与……”

  她的声线带点软意,更像是撒娇抱怨似的,抬起蜡烛的光去照他脸孔:“我不想吃药了。”

  傅容与的注意力成功被她转移,对服药这事是绝对没得商量:“现在换季,很容易染上寒气,何况你高烧才好转一些。”

  谢音楼没说话,透亮乌黑的眼眸却始终是不离开他的。

  从眉骨移至似鸦羽的眼睫,烛光跳跃间,让傅容与的眼底泛了一抹暖意,清晰地倒映着她的影子。

  在傅家祖宅遇见的那个少年,脸孔清瘦,远不及傅容与骨相精致,她却莫名的觉得两人像极了,想起时心尖上就跟被扎了下般,指尖不由地覆在他脸庞旁,毫无铺垫地邀请他:“好晚了,一起洗?”

  宽敞奢华的浴室灯光通明,照亮着谢音楼的身影,她先把浴袍脱了,一身堪比瓷玉的肌肤也不怕被看,就站在热雾缭绕间,连纤长卷翘的眼尾都像是渗透了水。

  傅容与把她扣在磨砂玻璃前,从外头看,淌下的水雾痕迹无法掩饰着两人模糊身影。

  他修长的手指将谢音楼黏在额头的湿漉发丝拂去,顺着往下,同时低头去吻她的唇,许久都没有这般亲密,起先只敢试探性的碰,带着点克制。

  谢音楼是没有拒绝这个吻,耳边有水声,也有他呼吸。

  简单的触碰之后,她额头沿着男人下颚线条滑到喉结,视线是盯着下方肌骨均匀的手臂,在灯光明晃晃下,腕骨线条冷白,刺着会灼人的梵文图案。

  而她,将微凉的指尖划过那一行熟悉的梵文,执着地问:“这个是音……”

  话音未落,又一路延伸到其他梵文图案上:“这个缩写网上传闻是爱你如同爱生命,那这两块地方的呢?”

  傅容与隐忍地捏住她的手腕,被勾得,手臂线条漂亮的肌肉都在寸寸紧绷:“宽恕、阴暗,至死渴求的意思。”

  谢音楼很认真研究了片刻,将他腕骨的全部刺青都记在了脑海中,随即,仰起头,柔软的唇奖励似的,给他个吻:“你很乖啊,都告诉我了……”

  傅容与今晚情绪是剧烈起伏不止的,惊的是她冷淡态度有所转变,不像是前几天到了夜里就把人当透明,现在愿意跟他共浴,也愿意接吻了。

  这让傅容与几乎对谢音楼有求必应,而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也心知他不说清楚,回头谢音楼去翻阅梵文古籍,花上一点时间,也能把他全部刺青的意思弄明白。

  与其这样,不如用来哄她:“可以吗?”

  他嗓音在热雾之下,听入耳是低哑性感的,是问她另一层意思。

  以前两人做的凶,算下来傅容与现在都算禁欲状态了,他骨节分明的长指放在她腰上,迟迟地不愿意收回去。

  谢音楼漂亮蝴蝶骨的背部紧贴着磨砂玻璃前,凉的,烫的都渲染着她,在傅容与提出邀请时,却摇摇头婉拒了:“不想做。”

  “音楼……给个理由说服我。”

  “我与你,已经结束床伴关系了,不做,这个理由合情合理吗?”

  ……

  在结束这段露水情的关系下,谢音楼睡着他的床,吃着他的饭,感兴趣地玩着他手腕刺青,却一直很清醒的看着他沉沦。

  不做,傅容与到这份上,竟然也克制住欲,把她抱到浴缸里洗干净,又裹上厚实的浴袍放回了柔软的大床里。

  谢音楼怀里抱着个靠枕,洗完澡,眼睛看起来更加湿漉漉的,瞅着他腕骨不放。

  傅容与身形就坐在床沿,循着她视线注意到,嗓音沉哑中略显得无可奈何:“这么稀罕?”

  谢音楼想到春繁奶奶说的话,就越是从男人腕骨移不开眼了,傅容与曾经从天之骄子坠落地狱般的处境,是多绝望,才会觉得自身不吉利?

  连把心中深藏的女孩名字都不敢光明正大纹身上,而是用最古老神圣的梵文代替?

  她经历傅家之行,某些困惑的事情也得到证实,在夜色里,忽然靠近过去,低头的动作让乌锦的柔软秀发也倾斜下来,没去管,女孩的唇是软的,在那黑色刺青吻了吻。

  傅容与骨节略微泛白,在暖暗的灯光下,连同修长脖侧的青筋都浮现在了冷白肌肤表层,也截然隐在了睡袍的衣领里,他的神经彻底麻了,这一抹柔软的温度是能在他的记忆中永久保留。

  *

  一夜过去,在干净整洁的卧室内,傅容与生物钟准时醒来,起床时,躺在身侧的女人还在熟睡,本就不俗的脸蛋被落地窗外照进来的阳光镀了柔色,睫毛很长,右下方的有粒红痣正被他指腹迷恋地摩挲几许。

  而谢音楼没醒来,半梦间,感觉到缺氧似的想喘,奈何怎么也躲不过。

  傅容与修长的手掌托住她后脑勺,将她吻了一个遍,温度逐渐地升高,那股浓郁的雪松香味仿佛顺着咽喉浸透进了谢音楼的梦里。

  像上等的催眠香,比蔷薇香蜡,以及一碗中药汤都要管用。

  傅容与没有把她彻底吵醒,吻完,便拿起沙发的西装,动作利落地穿上长裤,微微转身间,伸长手臂将手扶的白色衬衫也一并扯了过来套上。

  匀称的手指曲起系紧衬衫时,略顿片刻,注意到在衣领处第二个精致纽扣上,不知何时被用红色丝绸的线绣了朵花瓣,穿上身时很起眼。

  傅容与琥珀色的眸底泛起清润的笑痕,动作接上,将纽扣系好,离开卧室前,又走到床沿去亲了一番还在睡的女人。

  房门关上了。

  谢音楼睫毛轻眨动,终于慢慢睁开。

  她早就被傅容与给吻醒,只是懒得去应付他一大早的热情,落地窗的阳光刺得她眼睛酸,微微侧脸躲过,眼尾还洇了点旖旎桃色。

  待察觉外面套房彻底没人,谢音楼摸索着枕下的手机看时间。

  见不早了,便慵懒地坐起身,将一身绸缎睡袍脱去,去简单洗漱完,换上了浴室衣架旁边备好的嫣红长裙。

  桔斯温酒店的西餐厅在五十六层,平时谢音楼都是点餐,让邢荔送到套房里来吃。

  今早有所不同,她亲自乘坐电梯下去,来到了环境幽静的餐厅里,抬眼就看到了视野最好餐位那边的谢忱岸。

  赶最早飞机过来缘故,谢忱岸没有穿正装,薄薄面料的衬衫和白裤衬得他比平日里清隽随意,表情沉静,显得平易近人不少。

  谢家的男人都生得好,完美遗传了父亲的优良基因。

  谢音楼在走过去不到十几秒里,已经注意到有三个女服务生借着倒水路过,给谢忱岸手边的玻璃杯换了一杯又一杯温水。

  她停在餐桌对面,自然不过地落座。

  女服务生见状,默默地把玻璃杯的水放下,目光羡艳地看了眼谢音楼才走。

  谢忱岸倒是没什么反应,对她温和的笑:“我给你点了份西式早餐,这家酒店这几日住的还习惯?”

  谢音楼知道这是弟弟示弱的一种方式,为了昨晚那通质问的电话。

  她拿起那杯水喝,浅抿润嗓子,才出声:“忱岸,我和傅容与年少时认识的,对吧?”

  几乎是笃定的语气,仿若谢忱岸开口否认,她接下来会举咧出一堆证据来。

  而谢忱岸没有隐瞒般,语调冷静道:“是。”

  “十二岁时我高烧不退,被喂了太多中药,也不知是脑子烧糊涂了,还是药喝多了影响到了脑子……”谢音楼手指无声握紧玻璃杯的边缘,用力到有一丝疼意,她缓了片刻,隔着半张桌子,盯着谢忱岸的眼神:“所以我记忆出现了错乱,忘记了傅容与是谁……你和忱时,早就知道的?”

  这句话,也得到了谢忱岸的默认。

  谢音楼问出第三句:“越是跟傅容与相处久了,我发现与他的羁绊好像远不于此,忱岸,我与他年少时……到底。”

  她一时不知该怎么组词,那时才十二岁年纪,太小了,要说跟傅容与早恋的话未免过于荒唐,家里父亲肯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可是除了曾经是恋人这个外,谢音楼想不出是什么关系,能让傅容与在手臂刺上她的名字,能用匿名的方式送了整整十年的古籍礼物。

  甚至是,当初在得月台初次接触时,就提前了两三个月在她旗袍店铺下过单。

  说傅容与预谋已久,都半点不过分。

  谢音楼执着地望着谢忱岸,企图想从他这里得到答案。

  而许久沉默后。

  谢忱岸黑睫下的情绪冷静且理智,字字清晰地告诉她:“我不知道。”

  “忱岸!”

  “姐。”谢忱岸神色不像是撒谎,预感她会发脾气的前一秒,先开口打断,本来温和的语调也像浸了冰水似的:“趁着你对他还几乎一无所知,断了吧,傅容与这种从深渊爬回来的男人身上背负得太多,他要爱惜你,就知道要避忌些什么。”

  谢音楼怔怔地,就在谢忱岸语声顷刻间又变得轻缓,想要说服她时,那双美得天香国色的眼眸颤了下,从他的侧颜轮廓投向了出现在餐厅那一道熟悉修长的身影。

  原本离开酒店去谈生意的傅容与重新折回,显而易见是为了她来的,步伐没停顿,走到了这边来。

  他俊美的脸庞神色从容,手臂自然不过将谢音楼从椅子带起,眼神却看向端坐着的谢忱岸:“有事跟我谈,不必找她。”

  随即当着众人的面,谢忱岸的面,偏过头,温柔点水的亲了下谢音楼额头:“跟邢荔上去,我和你弟弟单独聊两句。”

  谢音楼心下意识揪紧,眼里写着拒绝,怕两人再次起冲突。

  傅容与安抚她,克制着自己情绪,缓慢地笑着:“放心,我不会当众动手暴打谢家未来的小家主,这几分颜面,还是要给你父亲留的。”

  谢忱岸面色无波,薄唇冷笑了声,似在讽刺着傅容与。

49. 第 49 章 观音娘娘

  餐厅气氛仿佛凝固住, 谢音楼细长而莹润的指轻叩餐桌上方,不露声色地化解了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她先侧过脸, 对傅容与出声道:“我自己上楼喝药, 不用麻烦邢荔送了。”

  谢音楼声称是要去喝药, 谢忱岸自然不会出手挡路。

  路过旁边时, 她卷翘的眼睫垂落间, 不经意地淡淡看了眼邢荔,随即安静的身影离开了现场。

  邢荔继续斜靠在椅背拿手机刷新闻,顺手将几缕垂下来的捋在耳后。

  从乘坐电梯到回顶楼也就两分钟, 一出去,手机就恢复正常信号,谢音楼看到邢荔的语音通话适时拨了过来, 她指尖微微带凉划过, 抿唇没有发出声音, 连陷入厚实地毯的高跟鞋都踩的极轻。

  在短暂的那两分钟里,傅容与和谢忱岸说了些什么就不得而知,但是接下来每一句话, 都从这部手机里穿透过来。

  邢荔站的位置离谢忱岸有点远, 所以他嗓音模糊几许:

  “你这条命就算刮骨穿心,这辈子都还不清我姐对你的大恩大德, 傅容与究竟觉得自己有几分胜算, 能让我姐现在爱上你?”

  “她对你潜意识的依赖,不过是一些年少时养成的习惯还没有彻底从记忆里剥除,仅此而已。”

  “能忘了你十年,以后也能继续再忘十年,一百年……”

  谢忱岸慢条斯理的语调伴着极度冰冷气息, 近乎是能刺破男人血肉之躯的骨髓程度。他还在说,谢音楼不自知地攥紧了手机,呼吸略微跟着慢了下来。

  直到寒声强调了那句我姐不爱你后,傅容与终于开口说话,清冽的嗓音清晰许些:“小谢总,这个谢家你做得了主么?”

  对于出身在子承父业的传统家族谢忱岸而言,他不如傅容与一人独大,正因为如此,傅容与的行事风格根本不受任何人约束,语调忽然低了下去:“我能让傅家族谱重新从谢音楼的名字开始写,这就是我对她的。”

  后面几个字听不太清,邢荔的声音从电话里掺和进来:“小谢先生别生气嘛,男欢女爱的事……你这个做弟弟的就算再会未雨绸缪,还能灭人欲?我家傅总平时洁身自好,小谢先生别带偏见看未来姐夫嘛。”

  许是邢荔拿着手机离得近了,谢音楼不由地站定在套房门前,顶上微弱的暖和光线照映着她侧脸轮廓,表情复杂,听见谢忱岸这回传来的两句话很清楚:

  “未来姐夫?”

  “我父亲前不久亲自给她定了一门婚事,对方姓顾,什么时候傅总改姓了。”

  谢忱岸这话刚落地,谢音楼猝不及防地怔住,恍神间下意识摁向了门前的感应锁,清脆的声响,伴随着手机那头邢荔的惊呼声:“婚约?!那我家傅总不是成无名无分的野男人了?”

  下一秒,无论不小心露陷的谢音楼,还是通话那段餐厅的几人都同时沉默了。

  *

  “傅总你别降我职啊,我也不知道手机怎么就拨通了谢小姐的语言通话,不小心乱按到的啊,不信你问问谢小姐是不是这回事——”

  在宽敞的套房客厅里,继邢荔面临完餐厅抓包现场后,还得费力给自己撇清关系。

  她求助似的看向谢音楼,后者想说话,却被傅容与一记眼神给压回去。

  旁边陈愿之前经历过一次降职,后来是靠项目出色业绩又回到原来岗位,很有经验之谈道安慰道:“狐狸,就是多开几单上亿合作项目的事,傅总念情分还没降薪呢。”

  邢荔一个靠枕扔过去:“闭嘴!”

  平时偷听墙角什么的,傅容与都是容忍她小动作,但是这次她协助谢音楼用手机偷听这事,强势的态度摆明了是要敲打一二的。

  最后邢荔认错写检讨书都于事无补,便自暴自弃似的把秘书部长的职位让给旁边幸灾乐祸的陈愿,翻白眼道:“我不可怜,有的人成挖墙脚的男小三了才可怜呢。”

  陈愿升官发财,面脸红光:“别这么拿话刺我傅总,说不定是谢小姐弟弟乱说的呢。”

  “是真的。”

  谢音楼端坐在真皮沙发上,抿唇说出这三个字,瞬间引来了秘书们隐晦又八卦的眼神,她拿着手机,聊天的界面上是与谢忱岸刚才发的消息。

  “前不久,一个跟谢家交情多年的世家伯伯来提亲,我父亲亲口答应了。”

  这次谢忱岸放下手头工作事宜,是有备而来的。

  用了不轻不重的一句她已经定下婚事,瞬间把她跟傅容与的关系打回原形。

  谢音楼抬眼再次看向站在落地窗前的俊美男人,侧颜的神色似乎不太好,后面邢荔和陈愿也不敢在调侃了,很有眼色先离开套房。

  没了闲杂人等在场,傅容与眉骨间的阴郁也压抑不住,长指将领带用力地扯松,锋利轮廓的喉结微微滚动,转身走过来,伸长手臂想把她往怀里抱,好似这样能缓解大半。

  谢音楼依旧坐着不动,手心抵着他肩膀的冰冷西装面料,侧脸避开迎来的热息,抿唇说:“这样不合适。”

  傅容与幽深的眸色锁着她,嗓音低哑从喉咙溢出般,问:“你想履行这桩婚约?”

  谢音楼莫名其妙多了一桩婚约和空有虚名的未婚夫,自然不愿意的。她还是没有让抱,傅容与修长冷白的手就顺着纤弱肩头滑至了手腕,指腹碰到沾了她体温的玉镯,改成握住手:“你这个弟弟心眼多,倒是比你二妹难缠。”

  他一本正经的吐槽,还喊谢忱时二妹,不知为何惹得谢音楼想笑。

  那双清清亮亮的眼眸微弯起弧度,看了他一会儿:“谁让你拿自己掌权人身份去挑衅还是继承人的忱岸,觉得地位压他一头么,可惜人家一招就让你吃哑巴亏了。”

  眼看着傅容与要黑云压城,她笑,伸出白皙指尖去描绘他的俊美脸庞轮廓,像是对博物馆里收藏的宝物做研究,自皱起的精致眉骨往下移,柔软抵在他的嘴唇,最后声音轻了:“看来我要回泗城一趟,去把爸爸定的婚事给退了。”

  傅容与长指握住她手,冷冰冰的情绪从眼底褪了个干净。

  谢音楼本质上是无声却温柔的,不言而喻地选择了为他去退婚。

  只是话也没说错,还有婚约在身的情况下,就不宜跟他亲亲抱抱的,裙摆下的双腿纤细精致,微微移动时不小心碰到男人冰凉的西装裤。

  她眼角余光是注意到说完退婚后,傅容与身体是起了反应。

  客厅空气变得闷热,以及他灼人的眼神压着她不放,都让谢音楼脸红红的,恰好这时谢忱岸打了通电话进来,间接打断了两人逐渐越浓的暧昧氛围。

  “姐,你有婚约不宜在跟陌生男人住在一间套房,来楼下,我给你重新开了间。”

  谢忱岸声音淡漠从手机传来,显然是给完她跟傅容与私下说话的时间后,就来催了。

  谢音楼轻抬眼眸看了下面前的傅容与,在他低低静静的注视下,抿了抿唇说:“不要开房了,忱岸,我今天就跟你回泗城。”

  她知道谢忱岸平时日理万机,是不会在这里久留。要么把谢忱时喊来继续当耳报神,要么就是留下数位保镖监视着,与其这样,便没必要继续住在这里。

  挂了电话。

  谢音楼把手机放在旁边,手指微微蜷曲,在傅容与默契地俯身时,碰到他衬衫第二个纽扣刺绣小红花,语气温温柔柔说:“等我把婚退了再来找你。”

  ……

  傅容与放下今天的工作行程,亲自将她送往机场,在登机前,两人都没怎么搭话,她换了身长裙坐在长椅上,路过的旅客皆是好奇会打量过来一眼,却不敢细看。

  因为光是保镖和黑西装的秘书,在场加起来就有十几位,气场看起来都不好惹。

  谢忱岸来这里,确实是被谢音楼预判到的,多带了几位保镖亲信,只是没用上。

  他让这群人离的远些,以免引起不必要的关注。

  很快休息区域这边,只剩下几人,傅容与将一瓶水递给她喝:“润润嗓子。”

  谢音楼正常接过,低头喝,很快被旁边的谢忱岸拿走,扔进了垃圾桶。

  除了这个压根算不上的肢体互动外,便都没有机会单独接触。

  傅容与墨色身形就站在不远外,偶尔会看眼腕表的时间,面朝着落地玻璃外的亭机场。

  邢荔也在场,拖着行李箱风风火火跑来的,她被降职就懒得待在这个城市陪傅容与出差,喊着要回去找傅容徊告黑状!

  而造成她降职最直接的人之一谢音楼,是有愧的,而谢忱岸跟猜到了她心里所想,便出手阔绰的邢荔将头等舱机票也承包了。

  这样一来,邢荔全程都要跟着谢音楼身边游荡,报复心理作祟,看到是个男的就羞辱,所以她若无其事地调戏完了在场所有男性,包括身份尊贵的谢忱岸。

  “谢谢小谢先生的头等舱,小谢先生真是大好人,我回去就烧香拜佛的请观音娘娘赐予你令天下男人都羡艳的性能力……”

  没等谢忱岸拔了这只寻衅滋事的狐狸毛,谢音楼就把邢荔拉了过去,轻咳出笑:“谢谢啊,我家还等着他传宗接代……继承香火呢,有心了。”

  邢荔狐狸眼眨眨,忽然问:“啊,傅总也要观音娘娘赐予强大的性能力吗。”

  谢音楼没想到她下句是这么生猛,发怔间,恰好看见傅容与冷静视线不知何时锁着她,想了想,在登机前,留下了最后一句话:“他……应该不用观音娘娘赐吧。”

50. 第 50 章 红石榴

  回到泗城, 谢音楼倒不急着去退婚,而是记起还欠颜老板一幅老师的封笔作,她来到收藏的阁楼里, 半开着窗户透着光, 纤细的身形就站在古董架前, 手搭在上面找了会。

  随即, 谢音楼拿出了一幅珍藏已久的山水画, 顺着手指缓缓打开,画中的淡墨江南风景,仿佛弥散着清润的潺湲水气般, 呈现在了眼前。

  这是她十八岁成年礼那年,老师提笔所画的,后来就没有在出过作品。

  谢音楼将它妥善的收好, 装进了密封画筒里。

  这幅没有现世的封笔作, 是她亲自送到了颜老板的古董店。

  中午时分, 茶室垂帘被卷起,外头的明亮阳光照了进来,一身黑袍长袖的颜老板举着放大镜, 先欣赏完颜逢卿的神作, 又看向坐在茶座那边的谢音楼。

  “封笔作说给就给了……看来我们的小观音是动了凡心。”

  她斜坐在红木椅上,指尖正逗弄着青花瓷缸里的锦鲤, 闻言, 回过头,唇边弯起浅笑:“颜叔知道的,我向来言出必行。”

  她答应以这幅封笔作用来换取古籍的神秘卖家,就不会事后反悔。

  而这话,并不能轻易打发颜老板:“为了证实这些年古籍是不是傅容与匿名送的, 就心甘情愿拿出你老师千金难求的画来换,小观音啊小观音,别告诉叔,你只是好奇这么简单。”

  谢音楼与他精明的眼神对视片刻,不自然地侧过脸,继续用指尖秀气摆弄着锦鲤的尾巴。

  最近不知怎么了,好像所有人都知道她对傅容与的暧昧感情似的。

  这让谢音楼不由地怀疑都到了昭然若揭的程度么?她以往对异性避之不及,甚至是被传出过性取向成谜,如今第一次喜欢人,这种感觉像是长久封闭的内心被什么豁然撕开了道口子,再也缝不起来了。

  即便她继续想装着,咬定与他之间关系清白无垢,到最后都是乱了分寸。

  颜老板已经起了调侃的头,谢音楼调整好微乱的心绪后,重新扬起笑说:“看来颜叔站在局外看了很久的戏呀?”

  颜老板轻易得到颜逢卿封笔作,也不会白占便宜:“我么,也就是收钱替人办事……你那手上的镇店之宝,知道是怎么来的吗?”

  谢音楼循着他提醒,垂下眼,落在腕间的玉镯上,那透明玉质里的一丝绿意像是缠绕在肌肤,衬得极美。

  “是傅容与让我低价卖给你谢家的小家主。”

  颜老板迈步过来,拿起案桌的烟枪吸着,似笑非笑暗示道:“他这人,心思难测,即便是开口将话说出来,十分的真情也会变成两分,再传出去怕也变了味。”

  谢音楼这么看着,眼眸怔住。

  颜老板吩咐闻玑将内室的东西拿来,不一会儿,那扇屏风门被推开,闻玑恭敬地端着木盘过来,暗黄的锦布掀开,在光照下是芙蓉玉镯,与她被摔碎的那只款式很像,下头都坠着一对铃铛。

  颜老板说:“这是先头傅容与放店里的,托我找玉雕师照着你的白玉镯镶个铃铛,怎么样,叔找人给你做的,能入眼吗?”

  谢音楼认得这只芙蓉玉镯,之前还没有铃铛送到过她跟前,被原封不动退了回去的。

  颜老板也没管她愿不愿收,让闻玑放下。

  过半响,谢音楼将芙蓉玉镯拿起,指尖轻轻晃动着那对精致的铃铛,发出一阵叮铃细碎清音,她抿唇,感觉连同心脏的位置都被叮铃声轻轻敲了下。

  外面阳光逐暗,她透过古旧的窗棂看到那秋橘的石榴垂在枝头,像是红透半边天。

  谢音楼平时说话都是带着笑音的,此刻难得出了很久神,掺和几分认真情绪说:“石榴熟,离中秋月圆也就不远了……颜叔,我向你讨个石榴可好?”

  颜老板烟枪指了指旁边闻玑:“去给小观音摘个团圆果。”

  ……

  在太阳落山之前,谢音楼捧着最红的那颗团圆果离开古董店铺,顺便也收走了装在木盒里的芙蓉玉镯,望着她出门的背影,闻玑将新鲜的石榴用刀具撬开,剥了壳递给站在台阶上的老板:“镯子给谢小姐了,不用跟傅先生知会一声吗?”

  颜老板上挑的眼角斜看他:“小观音要是愿意戴上,他自然能看到。”

  说与不说,有何区别?

  闻玑琢磨几许,又低声笑:“这两人谈恋爱真有意思,为了这段痴情爱恨,一个愿意把自个老师千金难求的画拱手让人,一个装匿名人士送了整整十年古籍,又送玉镯,都没想过拿出来说。”

  一阵风从深巷刮来,很快就吹散了他这番话。

  颜老板赏了他石榴肉,漫不经心地弹去长袍灰尘,迈步回到院子里,夹着一声低低的叹息:“人望山,鱼窥荷,这世间心中有所求之物,都是不容易得到的……”

  *

  离开深巷,谢音楼不急着上车,她沿着街道慢悠悠地走,身后,司机开着车规矩地保持着一段距离,踩着高跟鞋走累了,看到前方黄桷树下有老旧椅子,便过去坐会。

  她将木盒抱在怀里,手心捧着石榴拍了张照,分享给了傅容与。

  不到片刻,又慢吞吞地打字说:“颜老板院子里的石榴果熟了。”

  傅容与那端过了几分钟才回:“为我摘的么?”

  谢音楼抿唇笑:“是啊,我暂时保管。”

  她白皙的指尖轻点着手机,傅容与回的慢,也没催,两人已经熟到不必刻意找话题,正刷着朋友圈时,便看见没有回消息的傅容与,将这张石榴照公开发到了朋友圈。

  他的微信头像是黑的,朋友圈从未发过一条动态,就跟高仿号似的。

  如今突然发朋友圈,更像是被盗号了。

  谢音楼指尖停顿在屏幕上方,注意到傅容与没有把她的手打码,手指细长,白里透着润,即便是被红石榴遮挡住大半,也能清晰看出是一只女人的手。

  他的朋友圈一时引起不少人点赞留言,都是谢音楼看不到的。

  -「我有生之年……能在傅总朋友圈看到有女人,这比签下上亿项目还要震惊啊。」

  -「@傅容与,前几天开记者会公开秀了一波,朋友圈也终究是逃不过啊,这手,是不是你白月光的?」

  -「石榴果在古时是有永结连理之意,傅总这是喜事相近吗?」

  -「等等,傅总什么时候身边有女人了?」

  ……

  谢音楼放任傅容与把她的手发朋友圈,反正没露脸,她回到谢家,把石榴果和芙蓉玉镯都藏在了古董收藏阁楼里,见天色越晚,便叫管家重新安排车出门。

  白天去颜老板的古董店,夜晚谢音楼跟顾家的伯伯约好了在北香阁会所见面。

  换了一身古典的刺绣长裙坐在车内,她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精致雕花木盒,里面是顾家提亲送来的玉观音。

  若是要把婚事退了,这玉观音自然一并得退回去。

  管家亲自送她去,在旁边低声劝:“这顾家的掌权人虽然终身未婚,却跟你父亲是至交好友,将来的祖业都是交付给亲侄子的,又知根知底……”

  是想劝谢音楼考虑清楚了,要是把玉观音退回去,便错过了桩好姻缘。

  “要论起知根知底,我爸怎么不把我许配给迟林墨好了,还是自幼长大的青梅竹马呢。”谢音楼对顾伯伯的亲侄子不感兴趣,甚至是面都没有见过。

  她态度决绝要退掉这门婚事,管家便不再说。

  等到了北香阁,管家等人都在外头候着,谢音楼抬手轻敲开茶厅的门进去,隔着扇屏风,视线看到坐在主位已经久候多时的顾明野。

  到了这个年纪又身居高位的男人,总会自带强势气场。

  不过他看向谢音楼时,棱角分明的侧脸轮廓柔和下来,将那股子凛厉感压在眼角眉梢:“小观音来了,瞧着又长高了不少。”

  谢音楼走过去,自然地露出笑:“顾伯伯,我已经这么大了哪里还会长高。”

  顾明野捧起茶盏喝了口,嗓音低沉醇厚:“是啊,你们这些小孩,一转眼都长大了,想起以前你爸追老婆那会,你妈妈也是你这个年纪……”

  如今谢音楼都亭亭玉立,到了适婚的年纪。

  顾明野是想近水楼台先得月,先一步跟谢家商议好联姻,谁知命侄儿费尽周折把谢阑深那关通过了,这婚约有效期都没满一周,这个小人儿就亲自登门拜访来退婚。

  他觉得有趣,将茶盏搁在旁边,意味很深问了句:“小观音,你真要退婚?”

  谢音楼轻轻点头,清透明亮的眼眸里没有半丝犹豫不决:“要退,这年头已经不流行父母包办婚姻了,顾伯伯。”

  顾明野被她逗笑,指腹摩擦着玉戒,朝左侧的隔间一指:“你不见见我那侄儿思训,兴许见了会改变主意。”

  谢音楼循着望去,隔间的门是半开的,被珠帘遮遮掩掩住了许多,隐约能看见一抹修长的年轻身影就在里面候着,没有不经召唤就走出来唐突了她。

  顾明野膝下无子,这些年都精心培养着自己亲侄儿顾思训做下一任继承人。

  倘若谢音楼愿意点头联姻,传到外界,只会是段金童玉女的好姻缘。

  但是终究来晚一步了,谢音楼收回目光,当着顾明野的面,声音很柔,却没有刻意压低:“顾伯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这话在茶厅里飘着,只要是有耳朵都能听见。

  顾明野眯起眼,仔细端详着谢音楼表情,不像是撒谎的样子:“你是为了喜欢的人,来退婚?”

  谢音楼垂眸微笑,随即将盒子里的玉观音慢慢放到茶桌上。

  这个举动无疑是承认,倘若换做别的世家长辈,可能没那么好说话,但是顾明野年轻时因为迫于家族压力跟世家名媛联姻,间接失去了此生最爱的女人。

  所以谢音楼说已经心有所属的时候,顾明野适可而止,不会做出拆人姻缘的恶事。

  他轻屈起修长指节缓慢敲了盒面两下,沉思片刻道:“行,伯伯最疼小观音了。”

  谢音楼唇角微弯,一句谢字还未说出口,又听顾明野语重心长问:“婚可以退,那你也要跟伯伯透个底,是哪家公子哥入了你眼啊?”

  “这是能说的吗?”

  “怎么不能,你担心我跟你爸告状?“

  顾明野换了个随意的坐姿,英朗的脸庞浮出笑容,在暖黄光晕衬托下显得平易近人,不似长辈的威严跟她,如同开玩笑般哄小孩玩:“这样好不好,你爸要是反对你自由恋爱,你就认伯伯做爹,顾家给你办婚事。”

  “还没到谈婚论嫁那步……”谢音楼足音极轻上前,戴玉镯的手挡着唇角,走到顾明野耳边说悄悄话的姿态,与儿时像极了,小声嘟囔:“他叫傅容与,是我很喜欢的人。”

  顾明野侧目,盯着她极美的脸蛋半响,忽然问道:“这小子哪里好,怎么就招……”

  下半句戛然而止,像是记起什么般不能直言。

  谢音楼并没有读懂顾明野的复杂眼神,双手垂在身侧,矜持地微笑:“喜欢啊,一眼就喜欢了。”

  ……

  木盒里的玉观音被光透着,倘若细看,会发现底下刻着谢音楼三个字。

  顾明野长指端着陶瓷茶杯,看那茶慢慢变成淡绿色,隔间传来脚步声,他连眼皮都没掀起,说出的话连个修饰词都全无:“这婚退了,思训啊,世上所有生意买卖都是价高者得,唯独感情啊,是最难解的。”

  “大伯,不试怎么知道输赢呢?”

  顾思训清透润泽的声线传来,不看容貌,光是听声音就知道是个性情斯文儒雅的。

  顾明野将这杯茶递给他,听了一笑:“孩子,感情里从来没有输赢二字,何况啊,她喜欢的那位,要不是当年从云端里坠入了万劫不复的地狱,如今两人怕是也该结婚了,病了一场又如何?他还是他,有本事能让小观音重新爱上。”

  “谢叔叔会同意这门亲事吗?”

  “谢阑深啊?”

  顾明野慵懒地往椅背上一靠,神色像是回忆过去,深沉目光盯着缭绕着的茶烟:“你知道当年颜老出面给小观音和傅容与定下那婚事,她是怎么回家跟自己父亲求来的么?”

  十年前,谢家早就在豪门里封嘴,不允许有人提起当年旧事。

  顾思训早年心慕于谢音楼,只能从长辈口中偶尔听到,嗓音低了下来:“不知。”

  “是小观音,在谢家祠堂跪了一夜,求她父亲认了这门婚事——”

51. 第 51 章 吃醋

  从北香阁走出来, 伴着亮黄色路灯的光线,风吹散了谢音楼乌锦般的长发,抬手将几缕发丝拂开, 清晰地露出侧颜的美丽轮廓。

  管家和私家轿车都在前方, 她的去路, 却被后面追来的顾思训喊住。

  毕竟两人之间有过几天短暂的婚约关系, 对于这位前未婚夫, 谢音楼该给的礼貌都有,方才会所茶厅避嫌没见面,这会主动打招呼:“顾少爷。”

  话音落地, 自然不过的看着顾思训,唇边轻笑。

  顾思训身形静立不动,即便今晚退婚已成定局, 他还是不愿轻言放弃:“谢小姐……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 请你赏脸共用晚餐。”

  谢音楼是想婉拒, 但是考虑到前不久驳回了顾家面子,如今也不好继续。

  顾思训看出她所想,将姿态温和放低:“就在对面商业街, 有家私房菜很出名, 谢小姐就当是跟普通朋友一起吃顿饭。”

  ……

  对面几步路,也用不着坐车过去。

  谢音楼跟着顾思训步行, 等到私房菜餐厅, 便选在一楼的大堂里,客人少缘故,四周环境都很幽静,装修古香古色的,很适合与朋友闲暇时来聚餐。

  顾思训点了几道招牌菜, 又耐心地吩咐厨师不要放香菜。

  坐在对面的谢音楼卷翘眼睫颤了下,淡淡看向他,这几道菜要说巧合都是她爱吃的,可她自幼就不喜香菜这种味道重的食物,顾思训竟然也知道?

  “我五年前就见过你。”

  顾思训两手长指相合放在菜单上,眼神捕捉到了她一瞬的疑惑,主动地将事坦白:“你与谢叔叔一同到申城出席婚礼晚宴,那时可能你不记得了,我是新郎的伴郎。”

  谢音楼对顾思训毫无印象,眼中茫然几许:“是吗。”

  “嗯,我在隔壁桌观察了你一晚,只要有香茶味的,你筷子是一下也不沾。”顾思训语调说得委婉,却透露出了对她的仰慕之情。

  谢音楼沉默几许,指尖轻轻转动着茶杯,启唇说:“顾少爷,我想以你的出身,是可以找到比我更适合联姻的名媛闺秀……”

  她不愿谈男女感情,往家族联姻的方向引导,是拒绝的意思。

  顾思训听出,面容轮廓在灯下格外明晰立体,神情格外诚恳道:“或许,谢小姐可以给我一次机会。”

  “我比较信眼缘。”谢音楼摇头,这话不是随意敷衍他的。

  五年前她在婚礼晚宴上对顾思训没有留下印象,却能对傅容与一眼难忘,到底心属于谁,在眼缘这事上,前者就已经出局了。

  追求她的世家之弟数不胜数,稍微下点功夫的也能打听到她的喜好。

  这些对谢音楼而言,都是表面的,谁也能做到。

  不似傅容与那般,她是骨子里就无法自拔去迷恋他的神秘雪松香味,身体帮她本能地做出了选择。

  这句相信眼缘,让顾思训没有越界,退回了陌生人的普通关系。

  毕竟背后有家族,都是要体面的人。

  谢音楼吃完这顿饭,想着和顾思训的那段空有虚名的婚约也算画上句号。

  不过泗城这个圈说小,也是很容易遇到熟人。

  在两人默契不提尴尬,闲聊般说起菜品,二楼的包厢走下来一个穿着古典长裙的孟诗蕊,很不巧,她跟谢音楼撞了类似风格的裙子,看到这身影,眼底划过短暂的恨色。

  从退出非遗宣传节目至今,无人知晓谢音楼去了哪里,就跟没这个人似的。

  孟诗蕊没了跟自己抢风头的,凭借着与温灼高调营销恋情,在节目里热度最高,早就忘记口碑翻车时的狼狈,没想到在餐厅能撞见谢音楼,她自然是不会放过挖苦的机会。

  踩着十二厘米的高跟鞋优雅走过去,一路都是她故意发出的清脆声响:“谢小姐,好久不见。”

  谢音楼轻抬卷翘的眼睫,看到孟诗蕊站在桌边,又淡淡移开。

  似乎不太想看见她,这让孟诗蕊讽刺勾唇笑:“你之前怎么突然宣布退出节目呢,我听说是因为你得罪了谢家的小家主,被点名踢出去,这位是谁啊,是你新认识的?”

  她明面上在关心,实则看戏般在笑谢音楼得罪人后的下场。

  谁知谢音楼没有被激怒,连笑都不曾给她个,语气很淡:“谁说我被踢出去。”

  “这话还能是我编造的,你不会为了面子……”孟诗蕊眼角余光扫向顾思训,尾音拉的很长:“强撑着吧?”

  “冒昧打扰……”

  这时顾思训礼貌一问,目光从孟诗蕊幸灾乐祸的表情,移到了谢音楼那边:“是你上过热搜那档节目?你想回去吗,我可以帮你。”

  孟诗蕊笑容僵在浓妆的脸上,气不打一处来。

  这又是哪个眼瞎的男人,又被谢音楼蛊惑了?

  谢音楼慢吞吞喝完水,拿起餐厅巾不带一丝烟火气般擦拭完手指,淡色的唇轻启:“不必劳烦顾少爷。”她全程都没有给孟诗蕊眼神,活生生将对方当成跳梁小丑看待了。

  不过将手机拿了出来,拨通了陈儒东的电话。

  待三秒钟接通,一句谢小姐才刚说出来,谢音楼声音温柔说:“陈导,下期节目我会来参加,麻烦你在微博说一声。”

  陈儒东那端连续说几声好,态度恭敬到反常。

  这让孟诗蕊都听傻眼,此刻谢音楼这姿态,完全不像是得罪大佬的样子。

  电话挂完,谢音楼才拿正眼看穿着这身古典裙的孟诗蕊,唇间传出一声笑。

  三分钟后。

  孟诗蕊被气走,谢音楼也起身准备回谢家,她怪会气人的,并非寻常那种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这点上,没有在顾思训藏着掖着。

  顾思训失神地凝视着她侧颜片刻,拿起西装外套:“谢小姐,我送你一程吧。”

  谢音楼走出私房菜餐厅,正要说有司机,却在繁华夜景的街道前后都没看见熟悉的车辆。

  很显然,管家热心肠为了让她跟这位前任未婚夫多接触,先跑路了。

  她声音卡三秒,慢慢咽了回去,对顾思训谢道:“劳烦了。”

  与顾思训而言能多个半小时路程和谢音楼相处,是赚的,比谈下几十亿的生意,获得大伯一句赞赏都要远远来之不易。

  但是坐在车内,谢音楼却利用空隙时间,给谢忱岸发了条短信。

  玻璃窗外的璀璨灯光透进来,洒在她低垂的眼睫毛上,微微弯起时,是带笑的。

  短信上,她说:「我把跟顾家的婚事成功退了。」

  谢忱岸给她回了个:「。」

  谢音楼才不管弟弟心情,转而去刷微博,恰好陈儒东那边动作真快,已经将她回归节目的声明发布到了网上。

  为了预防有人恶意做文章,在微博底下有网友问及她为何无端退出时。

  陈儒东亲自下场,回复了一句:“养病。”

  谢音楼指尖滑动翻看了会评论,待回过神时,外面的夜景建筑物逐渐熟悉,是谢家到了。

  一路上顾思训都没有机会再次搭话,他看出是谢音楼心思通透,故意不给任何机会,眸底的光暗了几度,下了车时,不忘绅士风度替她拉开车门。

  “谢小姐,希望日后有机会再见。”

  谢音楼高跟鞋尖细踩在地上,夜风吹来,连她笑容都模糊了些:“顾少爷路上小心,再会。”

  目送着顾思训离开,谢音楼唇角的笑收了些,转身面朝谢家方向,脚步还没迈出去,眼睫下的视线先一步睹见停驶在树下的车。

  车窗是半降的,傅容与俊美精致的脸庞隐在阴影里,即便是隔着千山万水的远,都能感觉到他墨色沉沉的眼神,在看着她。

  莫名的,谢音楼心底跟着颤了下,明明没做什么亏心事。

  远处,车内的秘书等人都不敢吭声,被气场压抑着。

  唯有陈愿歪着脖子躲在副驾掏出手机,给邢荔现场直播:“要死了,傅总傍晚赶回泗城吃红石榴,谁知道撞见谢小姐和她的未婚夫在约会,被强塞了一碗醋下腹。”

  邢荔为了吃瓜,秒回道:“开视频!!!”

  等陈愿屏住呼吸将视频开好,外面谢音楼也走近了,伸出白皙的手拉开车门,提着裙摆坐进来,车内亮着灯,清晰到能观察傅容与脸庞微妙的变化。

  谢音楼乌黑眼眸盯了会,启唇慢悠悠说:“怎么不提前给我打电话?”

  傅容与显然是给惊喜来的,谁知道还能撞见这幕,压抑的眸色瞧着就要发火,又因为论起身份的话,刚走的那位才是名正言顺的未婚夫,他现在炮友都算不上。

  谢音楼陪他坐了会,又说:“我回家了。”

  还未起身,白皙的手腕就被男人长指猛地扣住,车内都有暖气,他肌肤还冰冷的吓人,抬眼看他时,故意说:“傅总,男女授受不亲吧。”

  傅容与鸦羽般的睫毛半敛,就是死活不松手:“你我不必避嫌这个。”

  说的倒是理直气壮。

  他这副模样挺罕见的,谢音楼瞧着怎么形容呢,半天才想起就像是被主人扔在马路边的流浪狗,看起来凶狠难惹,实则稍微的一哄,就摇着狗尾巴过来了。

  她的心忽地软化下来,主动贴到他耳廓,声音很轻很轻说:“不是你看到的那回事,今晚我把和顾家的婚事退了……唔,现在单身未婚,允许你追求我。”

  傅容与暗沉的眸底瞬间有光,盯着她好笑,随即同样压低的语调,隐含某种暗示:“那碰你,还合适吗?”

  没了婚约在身,自然是合适不过了。

  谢音楼侧过脸蛋,含有羞意转向车窗时,没有心理预防地看到一张放大的脸蓦然贴在墨色玻璃前,是谢忱时的。

  即便他长得再好,也把谢音楼吓得心脏重重停了一秒。

  “你们两个躲在里面做什么事!!!”

  谢忱时看到车内模糊的侧影轮廓,再三确定有他亲姐,黑着脸要把车门拉开。

  在此同时,车开了,喷了他一身尾气。

  *

  “卧槽,那疯批怎么跑回泗城了……我不是重金收买护士,骗他弱精,要住在医院十天半个月养身体吗!”

  邢荔这话,让陈愿都汗颜不止,忍不住说:“你不怕谢忱时追杀你啊。”

  “怕什么,观音娘娘会保佑我平安的。”

  邢荔说完,又嘀咕着跟别墅里的傅容徊说悄悄话,娇媚的声音透过手机传来:“小傅总,你哥要带谢小姐回家了,快醒醒……”

  “嗯,哥要回来了?”

  傅容徊近日睡着的时间越发的久,被叫醒后,精神疲倦地从沙发坐起,搁在膝盖的盲文也沿着毛毯滑落下去。

  邢荔弯腰去捡,一不留神碰倒傅容徊微凉的手背,顿了下,要移开时,却被他长指捏了捏手指尖,随即,见他抱起旁边毛绒绒圆型抱枕,嗓音极低:“去把灯都打开吧。”

  那双琥珀色眼珠子是空洞无神的,仿佛方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52. 第 52 章 公主鞋(有回忆剧情)……

  后半夜, 谢音楼睁开惺忪睡眼,侧了个身,睡袍面料贴着后背, 都是捂出来的黏腻薄汗, 她人还迷糊着, 就看到傅容与身影立在床边, 干净利落地穿好衬衫, 长指由上而下将纽扣紧紧系好。

  “容与……”

  她喃喃唤了声,傅容与无声地俯身靠近过来,骨节分明的手已经滑到她乌锦散乱的发间, 带着一点灼意,嗓音在昏暗里偏低沉:“你先睡。”

  “外面走廊好吵,是出什么事了?”谢音楼借着他修长腕骨的力道, 微起身, 睡袍领口大, 长发滑落肩侧,连带露出一小片雪白肌肤的后背。

  刚问完,喧闹的外头跟应景似的, 是邢荔娇媚的声音夹带着哭腔:“傅总, 小傅总咯血了。”

  傅容与俊美脸庞神色不再淡定,长指从她耳朵移开, 连带温度转瞬即逝, 转身朝外走,门被打开,有一股冷风刮进来,冷得谢音楼缩着肩膀,垂落的眼睫下划过许些困惑。

  今晚来别墅时, 傅容徊还好端端的坐在客厅迎接她们,一起吃了夜宵才上楼休息的,怎么睡下不到几小时就开始咯血?

  难道是病情加重……了?

  想到这,谢音楼是躺不下去的,下床捡起穿着来时的衣服,也顾不上整理自己,推开门也跟着走出去。

  在短暂的一分钟不到,她正好看见傅容与将穿着白色睡衣的傅容徊自楼上卧室快步抱下来,灯把四周照得透亮,别墅里熟睡的所有人都被惊动,邢荔更是连平时的红色高跟鞋都来不及穿,是光着脚,一路跟下去。

  谢音楼才到客厅,就看见傅容徊吐了一大滩血在傅容与的胸前,染湿了他的衬衫,手指骨节纤瘦苍白,是循着本能地揪着光滑的面料,几个字被磨得沙哑难听:“哥,我想活——”

  想活。

  傅容与长指给他擦拭下颚的血痕,微微颤抖,擦不干净就拿衣袖擦,语速很慢,慢到像划破喉咙才溢出来的:“没事的容徊,有哥在,哥在你身边。”

  “车,救护车来了。”

  邢荔带哭声的一句话,让别墅的人惊醒过来让道,有的留在原地,有的跟着车走。

  谢音楼看到傅容与身上的血,是乱的,她隔着人群望被围在中央的男人,想靠近,却没有她的位置,忘记是怎么跟上的,彻底回过神时已经在了医院手术室门前,脑袋那股久违的隐隐闷痛感在影响着她。

  不远处,邢荔披头散发像个苍白女鬼一样,站在傅容与身边哭:

  “他这几日睡的时间越来越长了,叫不怎么醒,胃口也不好……”

  “我给他泡人参茶,也尝不出什么味了,医生说,是味觉开始失灵,没用了,身体的各个零件都快没坏了,修补不好了。”

  “今晚他听到哥哥要回家,眼见着都打起精神了,还,还陪谢小姐一起吃夜宵,我怕他晚上吃太咸渴了,就想着倒杯水放床头柜上凉着,谁知……推门进去就看见他在咳嗽,一直咳……”

  “傅总,他想活,他说了想活的。”

  邢荔水涌上眼底,头发又乱,与她一向浓妆艳抹的精致形象差别甚大。而傅容与更是不好受,躺在手术台上的是他嫡亲弟弟,这世上唯一血脉相连的人。

  走廊的光惨白的厉害,照得他衬衫上的血迹格外鲜红,像会刺痛人的眼睛一样。

  谢音楼眼尾跟着微微泛起红,感觉身体像是高烧的症状,可是指尖覆在额头又是正常体温,没什么力气似的扶着蓝色长椅坐下,尽量不在医院倒下。

  她漆黑的眼眸盯着手术室门前的傅容与身上血迹,一秒两秒,随着时间流淌过去,心脏的血液就跟不顺畅似的堵着,直到眼前是黑的。

  ……

  车子沿着道路左侧进入豪华的半岛富人区,下不尽的春雨渐渐停了,被渗入了水雾的车窗变得湿漉漉,谢音楼小手儿抱着爸爸的胳膊,软声里带着点儿鼻音:“外面到处都是水,会把小观音公主鞋弄脏的。”

  谢阑深将女孩儿抱在臂弯,外面温度低,用西装外套笼罩着,语调透着宠溺的意味:“爸爸抱着你走,这样就不会把公主鞋弄脏。”

  谢音楼抬脑袋,弯起月牙眼盯着爸爸精致明晰的年轻面容,稍后,小手也用力地抱着他,就怕从爸爸怀里不小心摔到泥地里,染脏了自个儿。

  她年纪小,却已经到了懂事的时候,知道今天爸爸和顾明野伯伯是来拜访一位商界德高望重的老太爷,这儿别墅一栋接着一栋很大,里外都是庭院,也走好远的路。

  听顾伯伯说,傅老太爷年轻时搞房地产开发,自个儿弄了块地皮,将半个岛的别墅都做私家豪宅。

  谢音楼不知道走了多久,反正她有爸爸抱,在进一处装修中式庭院时,那雨又没完没了地下来了,她小脑袋一缩,往爸爸西装外套里躲,正露出杏核儿似的漂亮大眼睛时,忽然看到在雕刻的喷水池旁,有个气质儒雅的男人将长长的戒尺抽打在一个男孩后背上。

  雨来势汹涌,那男孩就跪在池旁,低着头,衬得他脖颈纤瘦,衣领下的面料都染了一丝丝的红,很快就被雨水给冲干净。

  谢音楼还想看一眼,却被黑伞给遮挡住受惊颤抖的视线。

  耳边,隐隐约约听见顾明野伯伯轻嗤冷笑道:“上回来时,傅砚清就在打儿子,这次怎么又打儿子了——那小子这样跪雨里,身子骨不废也得落病根。”

  谢阑深声线极静,衬得雨声:“将来傅老退隐,傅砚清不出五年便守不住家业。”

  “傅老后继无人啊。”顾明野语调拉长感慨一句,待走进大厅就变了个正经样,毕竟到人家地盘做客,不好堂而皇之地骂人家儿子是个空有皮囊的废物。

  谢音楼心思单纯,也搞不得大人们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她坐在偏厅的湖蓝绿椅子上吃糕点,偶尔看一眼茶室里谈生意的爸爸,偶尔又去看一眼外面下雨的庭院。

  许是坐得不耐烦了,她趁着女管家去泡茶时,偷偷的地溜了出去。

  喷水池旁已经没有男孩身影,但是戒尺还在。

  谢音楼沿着回廊走,伴着她腕间轻垂的玉镯发出细碎清音,走到隔壁庭院房间时,门是敞开的,里面格外幽暗,三五个淡褐色坐垫随意错落地摆在地板上。

  谢音楼懵懵懂懂地踏入进去,下一秒,看到那个被家法伺候的男孩趴在角落里,衣服湿透了,透明面料清晰见骨,好不夸张地都能看见被戒尺打出来的一道道很深痕迹,也有血,沿着他后脖,滴落在了精致轮廓的清瘦脸孔旁。

  谢音楼几乎要以为他死了,卷翘的睫毛微颤,在往前移一步时。

  男孩忽然侧头直直看过来,额头新添了一道新的血痕,看到她白色小身影出现,仿佛衬得他满身是血越脏,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眸浮现出薄薄戾气,在她要靠近时,嗓音冷淡响起:“再走一步,我就掐死你。”

  这话充满威胁,像是要惩罚她的不听话。

  谢音楼自幼就是被爸爸捧在手掌心宠着的,别说掐死她这种话,平日里一句重话都没有人对她说过。

  跟受了委屈似的,脚步是停下了,眼泪却啪嗒啪嗒往下掉。

  偏偏她还知道要擦,抬起白嫩的小手胡乱揉着,越是这样就越可怜兮兮的。

  男孩没想到一句话就把小人儿吓红着眼,皱着眉头刚说:“别哭了。”

  瞬间,那晶莹剔透的泪珠就砸了一大颗在他手背上,谢音楼哭着,奶声奶气的学他凶巴巴说:“你要掐死我,我爸爸也会掐死你的。”

  男孩那点血腥的戾气都被她哭没,伸出削瘦的手从裤子里翻出糖果,是那种老式玻璃纸包裹的水果糖,平时是拿来哄弟弟玩的。

  幸好还有一颗,拆开后塞到了这个爱哭鬼嘴里。

  有了糖吃,谢音楼就不掉小珍珠了,从公主裙的口袋拿出手帕,小小年纪就知道人情世故这套,递给他擦拭额头的血痕:“破相了长大就没有女孩子喜欢喔。”

  男孩额头被柔软的丝绸手帕覆盖,怔了半响,被父亲家法伺候次数多了,也就忘记疼痛过后被人送温暖是什么滋味。

  小人儿煞有其事地弯腰,嘟起嘴巴帮他吹吹,带着股甜丝丝的糖味。

  男孩精致眉眼间的冷淡不耐都褪去的干净,冰凉的手指去握住她手:“你叫什么名字?”

  毕竟是出身显赫豪门,什么都不缺,他骨子里是桀骜不驯的,不似同龄那些没断奶似的男孩会装斯文腼腆……

  谢音楼轻歪脑袋认真想,唇齿间含着糖,慢吞吞地说话不太利索:“我爸爸叫我小观音,大名叫谢音楼……谢阑深的谢,小观音的音,月满西楼的楼……老师说月满西楼是指相思的意思。”

  “谢音楼,你叫谢音楼——”

  “嗯哒!”

  “我叫傅容与。”

  “芙蓉鱼,我,我知道这道菜!”

  外面轰隆一声惊雷响,谢音楼被爸爸抱走,结束完在傅家做客后,就回到车上,玻璃窗外雷雨声惊得她直抖索躲在西装外套里面,卷翘的眼睫毛抖个不停,小手儿揪着领带:“爸爸,我怕。”

  谢阑深温柔的手掌捂着她耳朵,鼻梁在头顶侧光下越发高挺:“乖,不怕。”

  谢音楼点着脑袋,嫩嫩脸蛋往爸爸的修长脖侧贴,小声说:“爸爸,我认识了一个新哥哥,他名字好好记哦,叫芙蓉鱼。”

  谢阑深低眸,长指轻刮过她秀气鼻尖,偏低沉的音色道:“是傅容与。”

  谢音楼微微张嘴巴,刚要跟着念,车外又一惊雷响起,吓得她全身猛地跟着颤一下,再次睁开眼时,朦胧的视线逐渐清明,不再是车内,也没有雨景。

  “音楼。”

  傅容与将她倒在长椅上的身体扶起,自身则是半跪在地上,手掌冰凉贴着她的脸蛋,见是醒了,异常沙哑的语调里似松了口气:“怎么睡在这。”

  谢音楼半天才回过神,下意识握住他修长腕骨,问:“你弟弟——”

  “已经度过危险期。”傅容与守在手术室前半宿,双目充血,俊美的脸庞瞧着像是削瘦不少,视线往下看,是他那一身血迹的衬衫。

  因为这个,傅容与很克制没去抱她,怕她沾了血气,不吉利。

  谢音楼此刻脑子有点乱,梦里和梦外险些快分不清,没有细想,下意识地说:“那好,我,我先出医院透口气,这里好冷。”

  刚弯腰起身,又猛地直直盯着傅容与这张脸,盯着人的眼睛近距离都不带眨一下的。

  “方才是被梦魇了,这么看着我?”

  谢音楼闻着他身上熟悉的雪松香味,半响后,才逐渐地冷静下来说:“没有梦魇。”

53. 第 53 章 催眠

  傅容与先带她回到别墅, 摸着手脚都冰凉的很,就先到浴室泡个热水澡,把心神不宁的谢音楼一身衣裙脱了, 扔在白色浴缸外, 用热水淋着她雪白肩头。

  体温顺指尖一点点升高, 直到被白色纯棉的浴袍裹紧身体时, 谢音楼曲起手指忽然覆上他的额头, 借着玻璃窗外的微光,她循着梦里的记忆清晰画面,轻柔地在他年少时落过伤的位置摩挲着。

  谢音楼漆黑的眼珠干净纯粹, 透过他像是看别的东西,熟悉得让傅容与身躯僵住,抬起修长冷白的两指遮住她的眼睫:“音楼,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谢音楼没说话, 白皙的手将他的脖颈抱住, 指节发白,过了会无声地滑向男人肌肉线条紧绷的背部,傅容与那件衬衫早就扔垃圾桶了, 浑身什么都没穿, 体温比她还低,沾着水珠的肌肤看上去已经没有陈年旧疤。

  奇怪的是, 她胸口涌入了千丝万缕的疼, 好似能描绘出他这具血肉之躯,曾经都受过那些伤,轻抖的睫毛狠狠闭了闭,将情绪调整好后说:“陪我睡会……十分钟,就十分钟再走。”

  傅容徊还在医院躺着, 她知道傅容与回来待不久的,抬头望着他眼底泛着淡淡的青色,私心想让他能躺下片刻,哪怕是十分钟。

  谢音楼用白嫩脸蛋,温柔贴着他下颚,声音压得低软:“我害怕。”

  傅容与没拒绝,恰好窗外也下雨,白天黑夜瞬间跟没了界限似的,主卧不开灯,四周昏暗的厉害,他先将厚厚的窗帘都给拉上,才折回床边将谢音楼连人带被子的搂到怀里。

  谢音楼乌锦般的长发披散着,缠缠绕绕在锁骨处,她将自己紧紧贴着男人温热胸膛前,片刻功夫不到,便感知到傅容与睡着了,俊美的脸轮廓隐在半暗里,眉骨是皱得很深。

  她实际上毫无睡意,睁着漆黑的眼睛失神盯着,记忆里的傅容与年少很瘦,面容异常的精致,也很白,骨子里透着贵公子才有的心高气傲。

  如今的傅容与,即便被从云端拉到了阴暗泥泞里,仔细端详下还是能找到当年几分耀眼的影子,特别是那双家族遗传下来的琥珀色的瞳眸,都是她所喜欢的。

  谢音楼将那个梦,一点点掰开揉碎着回忆,活像是要将这些都重新根深蒂固的植入心底。

  十分钟时间很快就到,在傅容与起身时,她闭眼假装熟睡,棉被沿着男人腹肌滑落,结实分明的胸膛隐在暗色里,能感觉到他动作刻意放的很轻,将一套干净的衬衫西装拿过来穿。

  随着男人脚步离开这间卧室,空气中连那股雪松气息都淡到所剩无几。

  谢音楼裹紧被子躺了会,脑海里惦记着事,是怎么也睡不着,隐约听见安静的别墅楼下有响动,她索性起床,依旧穿着那身白色纯棉的浴袍走出去。

  宽敞清冷的客厅里,是邢荔,她在整理傅容徊木质休息椅上的盲文书籍。

  不小心碰倒了旁边的玻璃茶杯,那声响,就来自这里。

  谢音楼看她捡起碎片将手心割伤,连忙走过去:“邢荔,手流血了,别捡了。”

  邢荔已经换过衣服,也画了精致浓妆,跟昨晚判若两人,她好似察觉不出一丝痛觉,任由鲜血沿着指侧肌肤滴落,直到谢音楼拿纸捂住,启唇低声说:“你这样痛,容徊要是知道了,也会跟着痛的。”

  谢音楼的气息很像那种安定又神秘的蔷薇,很轻易让人精神放松下来。

  邢荔坐在了地毯上,视线颤抖着低垂,看着止血的手指,艳丽的唇勾出讽刺的笑,笑这命运,也笑自己:“傅容徊总说自己是累赘,死了一了百了最好……但是他好像从来没想过,没有他,傅总那十年该有多孤寂难熬,没有他……我刚步入社会就被那些开发商骗去做情妇了。”

  是他,把她人生中最阴暗的一面抓住了,让她庸俗不堪的世界里只有光照亮。

  但是老天爷欺善怕恶,就是不让傅容徊好好活着。

  邢荔的眼角是通红的,看到谢音楼清澈见底的干净眼眸,照得她这副模样越发的惭愧不如,抬指抹去快溢出的细碎泪意,假装在整理脸颊旁边发丝:“抱歉,情绪有点失控。”

  谢音楼轻声摇头,安抚道:“没关系的邢荔。”

  谁都有崩不住的时候,邢荔坐了会,扶着冰凉膝盖起身:“谢小姐,你有空吗,陪我去个地方吧。”

  ……

  邢荔想要去的地方是观音禅寺,亲自为医院里的傅容徊求平安符。

  寺里的香火很盛,据说求福很灵验,傅容与在这点过长明灯,所以邢荔来的时候,是轻车熟路的,被和尚引进了万佛堂殿内。

  谢音楼慢步跟在后面,却迟迟没有踏进去,而是在长廊站着,纤细的身影安静得如一尊白玉雕塑。

  她很少来寺庙这种地方,只有好几年前谢忱时犯事被爸爸送到庙里清修半年时,她才跟着来过,也只是止步在院外的。

  倒没有什么特别原因,只是会觉得胸闷,像透不过气似的。

  谢音楼本能地避着,抬眼透过数米高的木雕窗户缝隙,能看见殿内墙壁上的满天神佛雕像,像是在游神想着什么。

  她耳边,忽地跟响起一声声熟悉的笑音般,是她的。

  “芙蓉鱼,容与哥哥……我不想练琴了,学了好久还是弹错了,你笑?不许笑,芙蓉鱼!别人可以笑,就你不能笑!”

  “容与啊,小柿子熟了,老师清早就拿老花镜在树下数,我想吃。”

  “我二妹身上有逆骨,我爸都没用戒尺往死里打,你智商这么高,连老师都说要不是收了我这个关门弟子,他一定也收你做颜家的小徒弟,你爸耍酒疯起来好狠啊,又把你后背抽的都是血,他疯啦!”

  “傅容与,我二妹每次在学校惹祸,我爸爸都会低调的给学校捐一栋楼,好不好笑?”

  “容与哥哥,你不笑,是又疼了吗?”

  “今天上课,我问老师……如果你还有一个身份,是谢家未来的准女婿,你爸爸是不是就不敢动你了。老师说婚姻大事不可儿戏,我还太小。”

  “傅容与,我跟爸爸去庙里捐献香油钱,下雨,香客都躲在亭子里避雨,我偷偷的溜进观音菩萨殿里,给你求了个平安健康的护身符,没有人知道,只有菩萨知道。”

  ……

  谢音楼如同大梦一场回过神,茫然失措的情绪还没从眼底褪去,看到邢荔不知何时已经从万佛殿内出来,拿着个小盒子,里面是用暗红色绳子穿起来的平安符。

  她看谢音楼站在廊上安静不动,走到跟前叫了声:“谢小姐?”

  谢音楼指尖颤抖了下,彻底清醒过来,方才她耳边好像听到了年少时自己的声音,又不太确定是听到,还是脑海中突然就记起了。

  回去的路上,她多半都是安安静静着的,在想着,似乎和傅容与的羁绊比想象中还要深。

  邢荔求完平安符就往医院赶,在重症病房内,医生刚给还在昏迷虚弱的傅容徊检查完各方面身体情况,四周很安静,白纱的窗帘被掀开,让阳光都透进来。

  谢音楼站门边,看着邢荔将暗红绳子系在男人苍白纤瘦的腕间,似乎又意识到这样治病时就不方便,便重新解了下来,给压在了柔软枕头下。

  整个过程中,邢荔的情感是收起的,对他像是对待神明一般,不敢有杂念。

  谢音楼看了半响,肩膀感觉到略微的重量,侧眸看去是傅容与,他显然是刚从主治医生那边回来,用骨节碰了碰她被医院冷气吹得发凉的脸蛋:“脸色差的厉害。”

  明明满身疲惫的是他,反而正经说教起她来了。

  谢音楼无声伸手抱他,微蜷了指尖轻轻刮着他西装冰凉的面料。傅容与是不愿意让她在医院这种冰冷且充满消毒水味的地方久留的。

  等傅容徊终于转醒来,没说上两句话,他就先安排邢荔在病房陪着,亲自带她离开医院。

  “傅容与,我现在不想回去……陪我走一走吧。”

  谢音楼见医院旁边有一排枝叶繁茂的黄槐树街道,便指向那边,主动地扯着他的衣袖,两人今年相识以来,似乎就没有这样悠闲的逛过。

  街道两旁都是烟火气很浓郁的店铺,售卖的是老招牌美食,味道很香。

  谢音楼看到有一对小情侣站在冰淇淋的店铺前许久,女孩儿为了吃草莓味还是香草奶油味而纠结,最后男孩从裤子口袋套出钞票,把两种口味都买了。

  她分神想事情,抬起卷翘的眼睫看向身侧男人:“容与。”

  “嗯。”

  原以为她眼馋,在这换季的秋天里,也想吃冰淇淋。

  傅容与已经想好拒绝的话,谁知下一秒,谢音楼站定在树荫下,认真地问他:“我以前,认识你的,对吗?”

  她的语气平静且笃定,这番话,让傅容与被重击撞到了胸腔内的心脏,嗓子失声。

  谢音楼看着他,抬起白细的手替他拂去黑发间的一片淡黄色落叶,捏在手心,过半响,没忍住,轻轻抱了他腰身,鼻尖贴着他胸膛的衬衫面料:“石榴被我放在谢家收藏阁楼里了,我是,真的很想跟你分享。”

  “音楼。”傅容与手掌动作很轻覆在她后脑勺,不敢多用一分力气,喉咙低低叫着她名字,也只敢叫她的名字。

  谢音楼调整好情绪,稍微退开他的怀抱,前面的街道一眼望去,变得细窄。

  窄到,容不下两人走似的。

  “我需要点时间。”她很坦诚将心底的想法,倾诉给他听,隔了好几秒,又说:“如今就算我已经跟顾家解除完婚约,但是你我,好像还隔着很多旧事,傅容与……我不想糊里糊涂的像之前那样做床伴关系跟你一起。”

  傅容与过许久才答应,语调低不可闻:“要想多久?”

  “或许一两天,或许一两个月……”谢音楼内心是坚信着喜欢他,似乎在这段感情里陷入的越深,那些被封尘的记忆就越是想重见天日,她不问那十年的古籍,不问芙蓉玉镯,迟早都会记起的。

  谢音楼被他幽深不见底的视线足足锁了三分钟,唇角弯起笑,想掩饰心中情绪:“无论当年我们的关系是什么,现在站在我眼前的,我只知道是傅容与,那个在得月台遇见的男人,是我长大后,第一个喜欢的男人……”

  傅容与眼底情绪很复杂,掺杂着一种不知名状的恐惧,是因为她想找回记忆。

  他这样像极了生意上被泄露了底牌,给判了生死的男人。

  无法自救,只能束手无策期盼着,她给他一线生机。

  两人身边不知路过了多少位情侣,直到风吹落许多树叶,傅容与下意识抬起手,挡住她眼前,随即被谢音楼握住,指尖是柔软的,带着属于她的温度:“相信我。”

  这三个字,让傅容与压抑着的躁郁情绪瞬间化为虚有,低低盯着她轮廓极美的脸蛋,最后也没忍住,低头亲吻她的唇:“一个月,我的能耐极限只有这些时间,音楼,你恨我吧,恨死我……是我罪孽深重。”

  ……

  医院那边医生来电话,想必是找他说傅容徊的事。

  谢音楼让他先回去顾着弟弟病情要紧,也温柔暗示要回谢家住,之后,她找了黄槐树下的木椅落坐,拿出手机打开云清梨的微信。

  指尖停留在上方足足一分钟后,她终于编辑了条短信过去:「之前听你说,认识一位行业内很厉害的催眠师,可以帮人唤醒记忆,能帮个忙吗?我想见。」

  云清梨那边回的慢,她便仰头看着一大片的淡黄色树叶,唇角还留有傅容与的温度。

  那些被遗忘的记忆,是比才狼虎豹还可怕吗?

  到底,为什么能让他情愿变了脸色,说出让她恨他这种话?

  谢音楼想起的记忆里,似乎都是两人美好的相处,她想不通,此时云清梨终于回消息了:「好呀,你什么时候想见?」

  「越早越好——」

  半响后,谢音楼回了四个字。

  云清梨发了条语音过来,背景还依稀能听到戏曲声,应该在后台:“那就今晚吧,刚好我朋友就在戏台下捧我今晚的场,择日不如撞日……音楼,我给你发地址。”

  随着手机聊天界面发过来的地址,谢音楼终于从椅子上站起身,整理掉裙摆的落叶后,按照戏曲演出的地方,寻了过去。

54. 第 54 章 天上的月

  天色渐晚, 谢音楼来到云清梨出演的繁华地段大戏院时,她已经到后台卸了妆,素面朝天, 一身竹叶刺绣的长裙将气质衬得很素雅, 从眉眼到身姿来看, 似乎提离婚那时要好看了。

  “音楼, 这位是我最好的朋友秦旎。”

  云清梨将化妆台旁边的秦旎引荐给她认识, 循着望去,屋子不大,见到另一个年轻女子玩着花冠的玉珠, 谢音楼进来时先没认出来,是因为她整体装扮不像催眠师这个行业,随便穿着褪了色的蓝色衣服, 两条腿站姿很直, 像平日练功那般才有的气质, 鹅蛋脸,短发贴着耳侧,看着倒像是唱戏曲的。

  谢音楼眼睛弯了弯, 主动出声打招呼:“你好, 秦医生。”

  秦旎转身过来,与她微凉的手指相握, 有一副非常清亮的嗓子:“你是小梨子的朋友, 就不用这么客道,叫我秦旎就好。”

  “旎旎是学戏曲专业的,后来转行做了心理催眠师。”云清梨适时地在旁边介绍,怕谢音楼会觉得不靠谱,又补充一句:“找她的客户都是女孩, 很专业的。”

  谢音楼是信的,由于今晚就要开始催眠,秦旎提出去附近酒店开一间房,路上,时不时会跟谢音楼聊点日常,在听她说道:“我十二岁时高烧过,中药喝多了好像是有后遗症,缺失了些记忆……”

  秦旎想了片刻,说:“这可能是你身体本能在求救,那些记忆让你太痛苦,险些连命都快没了,才会把它们都忘掉。”

  谢音楼忽然站定,卷翘的眼睫下划过情绪浮动,出声问:“靠催眠,能指定让我想起某个阶段的记忆吗?”

  “不能。”秦旎很清楚告诉她:“随机的。”

  哪个年龄段的记忆与她最深,可能就先记起,或许在漫长成长的岁月中,一件被遗忘的小事也能被记起。

  谢音楼在这里,是有赌的成分。

  奢侈豪华的套房开好了,云清梨也陪同在侧,温柔问她:“需要给你准备什么吗?”

  谢音楼高跟鞋踩过厚实的深灰色毛毯,走到沙发落座,灯揿亮,暖黄的灯晕衬着她侧颜,再看向去拉窗帘的秦旎时,抿唇说:“买点退烧药吧,先别告诉任何人……包括我的两个弟弟。”

  她不太确定,在想起过去的记忆时,体温会不会像之前那样,有高烧的迹象。

  云清梨记下,很识趣没有打扰。

  秦旎倒是没有将气氛搞得太严肃,了解完谢音楼为什么要催眠自己,便语气轻松的聊起其他事,随便倒了一杯水给她:“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了。”

  谢音楼低头喝了口水,意识还在清醒时分,对这话略困惑:“嗯?”

  “你跟顾家,顾思训订了一周的婚,这男人,是我多年暗恋对象。”秦旎坐在旁边椅子上,光是在谢音楼这边,自然显得她周身轮廓就有点模糊,只听见清亮的声音逐渐的低:“恰好你是顾思训暗恋了五年的女孩,算私心吧,我希望你把记忆找回。”

  谢音楼未料到缘分这么巧,脑海的精神一旦被分散,想说什么时却发现眼皮很重。

  重到抬不起来,水杯险些从指间滑落,被秦旎预卜先知般,安静地端走。

  ……

  古诗书籍被竖起摆在书桌上,遮挡住了清亮的灯光,窗外是寂静的夜色。

  谢音楼站在屋的角落头里,看到案桌那边有个纯白色棉质睡裙的女孩儿趴在桌前,柔嫩的手指头带着一点点嫣红,是握笔印出来的。

  她字写不好,被老师惩罚抄写十遍古诗,委屈到将唇咬出牙印。

  直到房门口出现了一个清隽身影,是悄声走进来的,提着木桶装的饭盒:“小观音。”

  女孩儿循着声响望去,看到他,乌黑湿漉的瞳仁陡然冒出泪水,不要钱似的往下坠落小珍珠:“容与哥哥,我不想练字了,好难啊,老师说我是小笨蛋,继承不了他衣钵了。”

  她爱哭的性格,特别是遇到可以依赖的人就更显三分。

  清隽的少年蹲在她面前,先用冰冷的指腹耐心给她擦眼泪:“哥帮你写,别哭,你看这是什么?”

  他将木桶盖打开,是一份精致的素菜米饭,还有大鸡腿。

  女孩儿脸蛋表情馋了,咽了咽口水。

  “容与哥哥,好香呀。”

  “吃吧……”他将女孩儿抱到旁边垫着椅子坐,写了半宿的字,头发都乱了,眼红着的模样,透着股可怜劲儿,连吃饭都是一小口的来。

  傅容与清瘦的长指很灵活帮她绑辫子,掏出长裤口袋的蝴蝶皮筋绑好,随即,用勺子挖了点泡得很软的米饭喂她。

  女孩儿满足坐在旁边,看他模仿着自己笔迹抄写古诗,等把米饭嚼完咽下去,他又喂了一口过来,温声叮嘱道:“慢点咽。”

  吃完饭就啃鸡腿,她慢慢把脑袋搭到了他的肩上,眨巴着很长的柔软睫毛:“容与哥哥。”

  “嗯。”

  “妈妈说,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喔,想一辈子在一起……是可以结婚的,然后生很多可爱的小孩,就像她和爸爸那样,有了我和弟弟们。”

  窗外墙角生长着柿子树,细细的树枝像是要攀附着天上的月,女孩儿泪洗过的眼睛在灯下更为乌黑清透:“等我长大,你跟我结婚吧。”

  同样在灯下,少年的清隽脸庞好似美玉雕琢的,跟那些乳臭未干的男孩不一样,是她见过最好看的,鼓着腮帮子说:“我数到三,不说话就当你接受我求婚了。”

  “三!”

  ……

  这个三字,让谢音楼从记忆的画面猛地醒来,垂着的手指忽然蜷了一下,整个人格外疲倦地睁开涣散眼睛,像是看不见实物般,四周都是暗的,隐约见到秦旎敲了水杯三下。

  旁边,一抹浅色身影轮廓走近,在轻声说什么。

  “怎么开始烧了,这些感冒药有用吗?”

  “注射退烧针十分钟就会起效,比药快。”

  “旎旎,我不会……”

  “我会。”

  随着手臂一阵细微刺疼,谢音楼额头冒汗,贴着靠枕上陌生的气息又昏睡了过去。

  这次梦里,她已经褪去了稚嫩的模样,长大了些。

  在颜家老宅里,她每日每夜都枯燥无味的学着书法古画,功课也从未落下过,在旁人眼里,她身上带着股旧时闺秀的清冷感,喜欢静静的独处,可以临摹老师的一幅字画到废寝忘食地步,也可以潜心研究中国旗袍的古法刺绣,甚至是为了打好舞蹈基础,练功时哪怕要折断了腰,都不会哭着喊累……

  她被父亲送到贵族女校读书,周围都是同龄的女孩,很多时候,她每一幅温顺礼貌的样子,都是在疏远着与她搭讪的人,不愿融入这个世俗里。?轻?吻?小?说?独?家?整?理?

  旁人只道她温柔清冷却规矩到难以接近,像是一尊珍藏在深宅的观音玉雕像。

  殊不知谢音楼见过父母最美好的爱情,见过这世上最耀眼的少年,她只是不愿将心事与人分享,更喜欢在雨天,在老宅的屋檐下悬挂亲手做的风铃,再摆上几个青花瓷杯,听着那雨声垂落的清音和铃声。

  而她坐在软椅上,白玉手镯懒懒地垂在腕间,手指翻着膝上的书籍,心中所念的,是一个人的名字。

  傅容与。

  那个在她看书时,会在书本和草稿纸都一笔一划写下的名字,是在听雨声时,忍不住游神在憧憬着,日后长大了,和他的婚礼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风中的铃声停了。

  走进来一个年轻人,是老师的嫡传学生,站定在木窗前,态度温和问了句:“老师给你和傅容与定了婚事,你回去怎么跟谢家主交代?”

  谢音楼侧过极美的脸,眼睫纤长且翘,在下方还有一颗泪痣烙在雪肌上:“在豪门满城公子哥里,我和容与哥哥门当户对,是天作之合,爸爸会答应的。”

  “小观音,他到底哪里好,值得让你这般求下这门亲事?”

  “容与哥是这世上最好的——”回答年轻人的,是窝在屏风后打游戏的迟林墨,年幼的他是傅容与的小迷弟,短发蓬松垂在额间,睁圆了黑亮的眼睛说:“你们这些凡夫俗子别狗眼看人低,容与哥是连祖父都恨不得当亲孙子宠的人,他没投胎到颜家,就算被老天爷恶作剧投到傅家去了……等将来掌权,你们见了他都得跪!”

  “墨墨,不能对师兄没礼貌。”

  年轻人倒不生气,还宠溺的揉了揉迟林墨的脑袋,耐心地解释,“我不是看低他,你说的没错,这豪门谁不知流传一句话:千金难买观音笑 万物不及傅容与。”

  “不过。”下句看向了谢音楼,略有些为她姻缘忧愁:“他那父亲……”

  “傅叔叔以前很温和儒雅的。”迟林墨抢话说:“是容与哥的母亲生容徊时落下病根去世后,他才性情大变,开始嗜酒如命,喝疯了就打儿子,做生意投资失败也打儿子。认定容与哥和容徊是生来讨债的,要夺走他的一切……”

  随着傅容与逐渐长成少年模样,身高都快超过傅砚清,他就不敢再家法伺候,而是会变着法子去折磨年幼的傅容徊,又故意不弄出外伤叫人私下议论。

  有一次迟林墨去傅家玩,无意间偷看到傅容徊脖子被狗链锁着,等傅砚清酒醒解开后,他又会把弱小无辜的儿子抱在哄,亲自洗澡喂饭,俨然是一副慈父作风。

  这事,让迟林墨现在看到傅砚清都有点害怕,却不敢往外说。

  憋了许久,他脸憋红了才说出一句:“傅叔叔不会打小观音的,不然容与哥哥会弑父的。”

  ……

  谢音楼站在雨中,静静看着阁楼上十年前的自己抿唇微微笑着,这时候的谢音楼,已经得偿所愿为自己定了一门婚事,雨停后,迎来的是夏日炎炎。

  她和往常那般放学回家,穿着校服和百褶裙,细胳膊雪白的腿,路过街道,都是避着日光,稍微晒久了就容易热到发红。

  经过黄桷树下时,她看到被树荫笼罩的少年,他也穿着校服,只是略显得慵懒松垮,躺在掉了漆的木椅里,修长的腿搭在地上,一本书盖在清隽的脸孔,遮挡着刺目阳光。

  这是她必经之路,也是每次放学时傅容与来等她的地方。

  谢音楼脚步放轻,走到木椅旁边时,指尖悄悄地勾着那书本一扯,瞬间夏天炙热的日光从她身侧倾斜下来,照亮他的整张脸。

  傅容与从浅眠惊醒,缓慢睁开琥珀色的眼眸,倒影出女孩明媚模样,是他的一整个青春。

  那年,在黄桷树下。

  她望着少年最耀眼的笑,脸颊的几缕乌黑细发被热风吹散,红唇低语,说着这辈子,最青涩稚嫩的誓言约定:“容与哥哥,我会永远喜欢你的,等我们长大了……就谈恋爱好不好?”

  “现在,你是我名义上的未婚夫,不可以跟别的姐姐谈恋爱,要等我。”

  “等我长大,十八岁生日时,我们就在一起相爱。”

  “等我到十八岁——”

  “等我到十八岁。”谢音楼唇齿间反复默念着这几个字,卷翘的眼睫颤抖的厉害,像是轻轻一碰就能易碎般,白皙的脖颈淌下汗,衣领一摸都是湿的。

  云清梨纤手覆在额头上,发现温度滚烫的厉害,略惊慌说:“怎么打了退烧针还是烧起来了,旎旎……她醒不过来。”

  秦旎走到沙发旁边,一遍遍地提醒着谢音楼回到现实里,叫着她名字。

  伴随着体温的升高,谢音楼这场烧,来得凶猛又毫无预兆,本能地抓住身前的东西,唇齿间溢出破碎音节:“傅容与……”

  秦旎细听出名字,侧头对要打医院救护车电话的云清梨:“你叫的来傅容与吗?”

  云清梨与傅容与相熟,叫是叫的来。

  但是她有点犹疑,说:“音楼……”

  到底是多年姐妹,一开头秦旎就知道她顾虑什么,冷静地吩咐:“先把卧室一床被子拿来给谢音楼裹上,看看能不能把高烧捂出来……她这个症状,不像是困在记忆里出不来,怕是引发了当年的后遗症,不是简单吃几颗药就能好的。”

  云清梨听她安排,在几番折腾下,似乎症状有所缓解,再次去摸谢音楼的额头,皮肤表层的高温是稍微压下了,紧贴着雪白被子的侧脸也恢复些红润。

  不过显然,这场催眠像是要提前消耗谢音楼的生命,她靠着游离的意识在顽固抵抗,身体滚烫,细汗将衣服染湿了不止一次。

  直到窗外天色渐亮,才短暂清醒过来,看到云清梨就在身旁,看着自己。

  “音楼?”

  “原来——”谢音楼涣散的意识涌现时眼睛是淡得虚幻的,透过她,不知是想看谁,许久未进水,声音已经干渴到沙哑了:“我遗忘的那段年少故事里,主角一直是他。”

  云清梨想问她话,却不料谢音楼又陷入了熟睡,眼尾晶莹剔透的泪珠无声地滑到了枕头。

  这次她睡到深夜,高烧又反复开始,像是要活生生把人烧坏。

  云清梨怕出事,不敢在等谢音楼再次醒来,经秦旎提醒在酒店叫救护车,以谢音楼的身份,倘若被好事者曝光,多半是要在新闻报纸头版挂上十天半个月的。

  所以,秦旎让她把家庭医生秘密叫来,不要引起不必要轰动。

  医生没来之前,谢音楼又醒了一次,这次清醒很长时间。

  她爱干净,见身体的汗把衣服浸透,便扶着床下地,走到浴室里将水打开,高烧后,她那双眼睛红得似揉了胭脂色,在云清梨听到水声进来看时,也看向她。

  “音楼,你还不能碰凉水。”

  “我没事。”谢音楼像蔷薇花,骨子里美在娇弱且不屈不挠,又或许是常年练舞给磨出来的要命韧劲在这一刻体现出来了。

  这身躯,不会轻易让遗忘掉的回忆扯烂,她雪白肌肤沾了水气,用浴巾裹住自己,额头粘着乌黑发丝,也衬托着她的脸很白,在灯光下说:“我有过婚约,不是谣传……我,我是有过婚约,和傅容与……”

  她记起的画面很零散,抓住云清梨的手腕:“让秦旎进来,继续帮我催眠!”

  还有,肯定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回忆没记起。

  谢音楼的话音刚落,便被云清梨摇头拒绝:“你这副状态,旎旎是不会继续的。”

  在催眠之前,谁都没料到谢音楼所谓的后遗症,会严重到这种地步。

  倘若有性命之忧,是秦旎担责不了的,出于种种原因考虑,都不会再给她继续。

  谢音楼高烧是退了,却很有可能复发。

  外面的家庭医生终于赶来,为谢音楼开了药,中药西药都一大堆往客厅茶几上堆放,就为了防止意外,待送走人,回头便看见谢音楼因为药性影响下昏睡在了床上,带着玉镯的手臂垂在被子,无力地滑下来。

  夜越发深了,云清梨在固定时间给她测量体温,半个小时前还体温正常,这次一看:“怎么又烧起来了。”

  客厅外,忽地响起了一阵门铃声。

  云清梨回头想让秦旎去看看,又记起她有事出去了,便轻轻搁好体温计去开门。

  一天一夜过去都没有人来打扰,所以云清梨经过灯光昏暗的客厅时没多想,以为是秦旎这么快就回来了,手握着门把解锁,红唇自然地往下说:“旎旎,我还是不敢给谢音楼打退烧针,你来吧。”

  谁知在清冷的走廊灯光照亮之下,站在外面的是傅容与,以及她那准前夫周序之。

55. 第 55 章 结婚了没?

  卧室的光暗了, 谢音楼清瘦平直的锁骨淌下汗珠,被男人手指拂去,连带松垮的白色浴袍也被温柔解开, 逐渐地白净肩膀加小半幅的背部露了出来, 肤色是那种初生不见天日的白, 棉质布料从上头滑落至腕间。

  一阵细微的疼痛, 跟绣花针扎似的, 沿着手臂内侧的皮肤蔓延开。

  谢音楼混沌涣散的意识在这股疼里,清醒过来,眼眉拢着倦意, 当看见坐在床沿的,不是云清梨,而是傅容与时, 脑海中像被摁下快捷键, 迅速地闪过了很多年少时的画面。

  “容与……”

  她双唇紧抿抖着, 手伸长,摸到了他俊美的脸庞轮廓,一寸寸地描绘着, 从眉骨沿着, 泪意也被逼了出来,却执着地要看他。

  退烧针被扔在了地毯上, 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傅容与空出手臂熟练地将她搂紧,顺势低下头,用额头贴着她脸,来感知着体温的异常:“我在。”

  谢音楼烧糊涂了,眼下唯有他, 忘记时间,忘记身处在酒店。

  “我多大了?”

  “快二十三岁了。”

  “二三……”她将滚烫的身体依偎到他胸膛前,静了会,被汗湿透的几根细发贴在额头,易碎泪珠也跟着挂在卷翘的眼睫上:“结婚了没?”

  谢音楼话说的少,像是中间硬生生缺了一块,傅容与却能明白她意思,喉咙的灼烈感使得溢出的嗓音都是暗哑的:“没有结婚,音楼,对不起。”

  谢音楼眼里的光像是暗了,手指蜷曲地揪着他衣领,肌肤带着潮湿的热:“那就结婚,在一起……我们永远都不分开。”

  她红唇吐出的每个字,都让傅容与眼底浓烈的情绪滚动的厉害。

  明明烧糊涂的是她,连带他的理智也跟着疯,眼神微潮,很快谢音楼感觉自己下巴处有水,想去擦,纤细苍白的手腕被他锁住,吻了下来。

  不是蜻蜓点水般的,是属于成年人的接吻方式。

  快呼吸不过气来,她本能想抬手抱紧傅容与,却有种高烧过后的虚脱无力感,最终被他抱进被子里,一点点的,沿着唇角吻到了脸颊的轮廓,手掌慢慢抚过她背部。

  得到安抚的谢音楼没有继续高烧,许是药效起了作用,又或许是身边的男人熟悉气息,让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放轻松,被吻舒服了,便将烫的脸贴着他修长锁骨处熟睡。

  门外,一抹身影悄然地远离了卧室,将虚掩着的门带上。

  云清梨刚转身,便被周序之身影吓到,想往后缩,却已经无路可退:“你怎么还在。”

  先前谢音楼情况紧急,她也顾不得这人了,这会儿四周安静,周序之的存在感变得强烈起来,视线从他面庞往下,发现那枚婚戒还戴在无名指上。

  而云清梨的,早就被她搬离婚房时,拿去冲下水道了。

  “清梨,你该跟我回家了。”周序之是来带她走,两家联姻五年,利益已经彻底捆绑死了,不是她闹着说一句离婚就能轻易分开。

  这点上,是整个家族的人都默认的,谁也不会提云清梨离家出走这事。

  云清梨站着没动,问他:“我的家庭医生,什么时候被你收买的?”

  能找到这,不可能是秦旎说的,想来想去只有医生去告的密。

  周序之指了指卧室,姿态永远是慢条斯理:“这里不是我们夫妻说私房话的地方,傅容与和谢音楼就在里面,难道你想让别人看见?”

  两人都是要体面的人,即便是闹了,也会事先想好怎么收场。

  云清梨心底自然不愿意的,表情微僵。

  周序之当她默许,手掌牵住她的手腕,便先离开这间套房。

  夜色静到极致,随着时间缓缓流淌,等天亮了,傅容与才从卧室出来,他衬衫没法看,尽是被手指扯出的凌乱折痕,昂贵布料也变得褶皱,却没有意识要换,趁着谢音楼高烧退下,他先到露天阳台给医院打了一通电话。

  得知傅容徊的病情稳定,又给陈愿打。

  别墅那边已经准备就位,还请了医生团队过去,在谢音楼迷迷糊糊转醒时,感觉到自己被换了身干净清爽的衣裙,身子裹着西装外套抱上了车。

  她没问去哪,意识在现实和梦境里沉沦着,偶尔会分不清哪个才是真实的。

  傅容与将她带回了居住的地方,这次直接抱进宽敞的主卧里,窗帘是紧闭的,不透光,以至于谢音楼产生了一种还在做梦的错觉,微烫的指尖去摸索他后背,隔着薄薄衬衫:“疼不疼?”

  傅容与替她整理被角的长指略僵,胸膛内的心脏像是被失重感过度挤压,俊美的脸庞微侧,琥珀色眼眸定定盯着她那冷汗涔涔的小脸。

  谢音楼封闭的记忆被砸了个缺口,每次昏睡醒来,都会想起一些事。

  她记起傅容与被家法伺候最凶的一次,是让铁链鞭打得背部找不出一块完整的地方,血淋淋的,是因为他偶尔回家看到年幼的傅容徊被当成病狗给锁住。

  用那冰冷的铁链,无情地扣在一手就能掐断的细脖上,肌肤被摩擦出血丝。

  这让年少的傅容与再也不能容忍嗜酒如命的父亲,与之对抗的下场,便是傅砚清更狠的家法伺候,他能一走了之,但是却带不走傅容徊。

  也带不走同身为豪门名媛的她,那个谢家的掌上明珠。

  傅容与背部的伤,就是从这时起,越发的严重。

  傅砚清打他,他不能还手,否则迎来的就是明目张胆的威胁:“你这条命是我给的,姓氏也是用我的,走啊,敢像只丧家之犬往外跑,我就拿铁链把傅容徊拖去淹死,立刻去谢家退婚,呵,你不是喜欢颜老的小徒弟,谢家的小观音?”

  “傅容与,你给老子听清楚,没有老子给你的身份,你高攀不上谢音楼!”

  ……

  谢音楼执意想订婚,是想光明正大的站在傅容与身边,昭告全天下所有人,这个少年是她的。

  还有一层私心,是想让他成为谢家未来女婿后,傅砚清想动家法,也得顾及她父亲颜面。

  但是她未想到,会成为傅容与束手就擒的软肋。

  傅砚清即便是把他往死里打,他将血往喉咙里咽,也不会让人瞧出半分。

  在外面,傅容与依旧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是最耀眼的,只是习惯将校服,将衬衫纽扣都紧紧系到脖间,把这具满是血痕的身躯藏的严实。

  “不要,容与……不要让你爸爸打你了。”谢音楼泪水沿着眼睫淌了下来,也染湿男人的衬衫,哭到险些断气的程度,头发都湿了,哽咽不止:“快点长大吧,我想把你和容徊都带回谢家生活……我爸爸,我二叔都对孩子很好的,弟弟,两个弟弟也很乖,你来家里了,爸爸一定会很喜欢你。”

  傅容与坐在床沿,一直抱着她哭到发抖的肩头。

  主卧气氛很闷,不透气,谢音楼哭累了就睡在他怀里,半梦半醒时分,被他喂了米粥,也喂了熬好的中药汤。

  舌尖尝到熟悉的浓郁苦味,她是很抗拒,带着哭腔:“不要喝。”

  她很虚弱,傅容与不敢强行灌,便喝进嘴里,在覆上她唇。

  连哄带骗的,让谢音楼乖乖吞下,手掌轻柔地拍着背部,像是哄小孩。

  这些远不够,谢音楼即便是病了,意识却告诉她此刻不是在梦境里,她脱了衣裙,在昏暗的光线下,与他接吻,来抵御高烧的阵阵难受。

  这样迷糊不清整整三日,都是这样亲昵依赖着他。

  偶尔深夜醒来,谢音楼看他躺在身侧,就会自动靠过去,眼睛是闭着的,手指解着那碍眼的衬衫纽扣,摸索到漂亮线条的手臂处黑色刺青。

  傅容与几乎睡的时间很少,眼底爬上血丝,二十分钟就观察她身体温度。

  谢音楼十二岁那年高烧不退的症状他被逐出豪门,无法去亲身经历。如今十年后,彻夜不眠守着她,如同要了他半条命一样,从头到尾经历了个遍。

  她身体在高烧退下三个小时内,又会复发,清醒的时间很少。

  医生开的中医药熬成了一碗又一碗的汤药给谢音楼灌下去,喝多了,她情绪会崩溃的大哭,剔透的泪水将枕头都打湿,哭到鼻息很弱:“傅容与,我要被你毒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她可怜控诉完,又被傅容与抓过去灌了一碗药汤,就这样医治到第四天,谢音楼彻底恢复正常的体温,那几日的高烧就跟上辈子的事般,她缩成一团躺在床上,抱着他右边的手臂睡得格外沉。

  窗外,天终于亮了。

  在一缕光线透过窗帘照映在谢音楼眼尾卷长的睫毛时,猛地颤了下,几秒后缓缓睁开,稍动下,身旁的男人就条件反射的跟着醒来,手掌先去摸她的额头,见温度正常,才坐起身,被子沿着胸膛滑落,肌理分明的线条似泛着光。

  他随意扯过衬衫穿上,侧头看到了躺在枕头上醒来的谢音楼。

  是活过来了,乌锦的黑发散乱衬着脸蛋,表情安静,眼睫下的清透眼神变了,是变成那种要命的熟悉感,一丝一缕地缠着他。

  预感到什么,傅容与有如深陷万丈深渊,抬起修长冷白的手想抚摸她的脸。

  “音楼……”

  “别碰我。”许久的沉默下,这是谢音楼醒来跟他说的第一句话。

  第二句,就跟着深深刺进他的心脏,唇色泛白:“你叫我在黄桷树下等你,我等来的,却是你到谢家亲自退婚的消息——”

  她的声音,伴着泪珠滚落下来,砸得傅容与变了脸色:“别这样,音楼。”

  谢音楼避开他任何的触碰,初醒时的情绪从冷静到激动,短短几秒却格外漫长,她拿触手可及的所有东西都砸向傅容与,一声的歇斯底里,带着她的恨:“你给我滚!”

  傅容与不敢过激她情绪,显然谢音楼高烧后还没彻底痊愈,眼前的世界晕晕晃晃,摆在床头柜的玻璃杯被她狠狠砸向他,砰地一声,却从傅容与身侧砸碎了墙壁处的玻璃信箱。

  主卧气氛突然变静,谢音楼发凉的指尖紧紧地攥着手心,红了眼盯着他说:“婚是你自己退的,人是你不要的,这事就算我忘记整整十年了,也变不了,现在你出去,我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你。”

  “傅容与,你出去!”

  傅容与站在原地心甘情愿被谢音楼泄恨,眸色压抑到极深捕捉看到她表情的抗拒,想说的话,如同一根刺梗在喉间,过许久,没有去碰到她一根发丝,动作异常缓慢将地板上枕头捡起,放在了她枕头旁边。

  那个,属于过他的位置上。

56. 第 56 章 玉观音(聘礼)

  谢音楼睫毛被泪水沾湿, 哭声淹没在了唇齿,断了线般沿着那颗胭脂红的泪痣,顺势滑落在傅容与的枕头上。她从身体到指尖都止不住地发颤, 倒在松软被子里, 手捂着心脏位置, 感觉就算是吞下一整瓶药, 都无法缓解这股迟来的疼痛。

  忘记哭了多久, 从压抑的哭声到只能生理性地喘息,人还在颤,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抬起头时,乌黑发丝都被泪水浸湿,贴在苍白的脸上。

  宽敞的卧室被阳光照映得明亮, 从床尾到地毯都是她情绪剧烈时, 扔的东西, 还有这几日住这里时的一些明显痕迹,被高烧换下的睡裙衣物都堆在黑色丝绒沙发那边,傅容与守着她, 没空拿去洗, 保姆又止步在门外。

  所以,看一眼就能勾起她心事, 许多画面也不停地在眼前打转。

  谢音楼撇开眼不再去看, 曲起手指掀开被子,下地时光着脚,也不顾破碎的玻璃渣子一路走向浴室,简单的洗了把脸,又换了衣服出去。

  别墅里本就没有几样是属于她的东西, 一身轻下楼,看到傅容与的身影如同雕塑沉默地坐在餐厅桌前,没由地还是会感到心脏抽痛,脚步跟着蓦地停下。

  谢音楼情绪是静了,却还是没调整好怎么去面对他。

  傅容与循着细碎的足音望了过来,眼底泛着丝丝的红,在她继续走,很快经过沙发旁时,猛地站起身,随着椅子在地上发出了钝重声响,气氛就显得更寂静了。

  他拦下谢音楼,高大的身形堵着路,从始至终一直盯着她哭肿的双眼:“先吃点东西,音楼,你需要补充体力。”

  谢音楼低垂着睫毛,带点儿莹莹的微弱光亮,故意不去看他,视线只能移到他衬衫上,睹见那领口下方的第二粒精致纽扣,用针线绣着红色花瓣,是她之前在沥城绣的。

  傅容与见她板着脸不说话,便未经允许就伸手抱她到餐厅去,轻到几乎没什么重量。而谢音楼就这么僵持着,饭喂到嘴边也不肯赏脸吃。

  他攥紧着勺子的手背跳出了青筋,语调放慢:“你气我可以,别拿自己身体赌气,吃了两口好不好……音楼,就吃一口。”

  谢音楼冷冷看着面前清淡的饭菜,避开傅容与喂饭,几秒后,伸手拾起筷子自己吃,因为高烧初愈的疲累感,吃什么都没味道,细嚼慢咽了会就停下了。

  傅容与全程盯着她细微表情,低声问:“不合胃口?”

  谢音楼这才拿正眼看他,也心知有些事是避不开的,终究是要说出口:“傅容与,回顾从前是我任性要把婚事定下,千怪万怪也怪不到你身上。”

  这话,没有让傅容与感到轻松,眉骨间情绪略沉的厉害:“音楼,你下句是不是就要说,如今你我再也没有关系?”

  年少时朝夕相处的那些年,他将谢音楼脾性看得太透,才开头就已经猜到她此刻在想什么,抿紧的嘴角轻扯,语速极为缓慢接下去说:“你高烧那三日,说过会和我结婚,永远在一起不分开。”

  谢音楼笑了,微翘的眼尾一抹弧度衬得泪痣说不出明媚,表情却是凉的:“你不会天真去信一个脑子病糊涂的人说的话?”

  无论是十二岁的她,还是如今的她,说每句誓言,傅容与都清晰记在心底,眼神极为有力盯着她,薄唇重复那句:“你说过,没结婚就结婚。”

  可惜谢音楼兑现不了这个承诺,拿起搁在旁边的纸巾一根根仔细擦干净指尖,随即,轻飘飘地扔在他面前,沿着男人衬衫胸膛滑下去:“口说无凭啊,傅容与,这个道理不用我教你吧。”

  ……

  谢音楼不愿意继续待在这栋别墅里,她要走,傅容与这几日寸步不离守着,公司一堆的事和傅容徊还在医院里,哪样单挑出来都需要他。

  傅容与只好先妥协,亲自把她送到谢家门口,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司机和随行的秘书都觉得车内气氛古怪的很,又想不透原因。

  抵达地方后。

  谢音楼出神地看着车窗玻璃,自己的脸很白,病态感依旧无休止地缠着她,这场病,又不知要断断续续的维持多久,前方司机低咳声惊得她回过神,这时,傅容与从后座,兀自把半个月量的中药包递给她:“记得要吃,我会给你弟弟打电话。”

  他指的弟弟肯定是谢忱岸,因为谢忱时压根不会接他的来电。

  谢音楼想到中药嗓子就发疼,又见傅容与棱角分明的脸庞神情带着强势,便忍了,手指推车门下去。

  她没回头看,抱着一堆中药走进家门,也不搭理人,回到房间就锁了门。

  女管家见状,还往外瞧了瞧,见原地已经没有车的影子,又嘀咕着:“黑着脸回来的,这是跟谁置气了呢。”

  室内温度较暖,谢音楼回到熟悉的环境,将自己倒在蓬松又柔软的被子里整整十分钟,中药包都散乱在了地毯上,没去管,眼睛睁着盯着窗外看。

  看久了眼酸,又有了想哭的欲望。

  谢音楼立刻抬手揉,告诫自己不能在被情绪掌控,摸过手机转移注意力,随即想到给云清梨发了条短信报平安。

  又问,关于给秦旎支付酬劳的事。

  云清梨那端柔柔和和发了条语音过来:“你退烧了就好,这几天也担心死我了……旎旎说她不要酬劳,就是下次顾思训要还找你,请你务必别搭理他的献殷勤。”

  谢音楼垂眼看了会,手指编辑回:“麻烦帮我跟秦旎说声谢谢,我和顾家已经说清楚,订婚那事只是长辈们好心撮合,我不会给顾思训机会。”

  云清梨有过感情经历,是懂谢音楼这话意味着顾思训根本没有机会入局。

  哪怕她忘过傅容与,潜意识里还是会拒绝除了他以外的任何男性接触,只要在万人中,与他相遇,便会无限循环地爱上他。

  爱到,即便家世各方面都与她匹配度级高的顾思训,都入不了她眼。

  云清梨最后叮嘱道:“你好好调养身体,痊愈了有空约饭。”

  谢音楼没继续回,继续趴在被子里,安安静静地看着那堆中药包。

  她突然回谢家的消息是瞒不住谢忱岸的,庭院里外的人都是他耳报神,连晚饭喝药,都有人一字不漏地汇报过去。

  看着,像是又病了一场。

  谢忱岸在次日提前结束出差的行程,飞机落地就赶回到家中,经管家提醒,在收藏的阁楼室找到了谢音楼。

  管家提前暗示说:“瞧着心情是抑郁的,三餐照吃却几口饭就饱了,要不是锁在房间里昏睡就是在阁楼内发呆,我瞧着有问题……”

  此刻谢音楼斜坐在窗边,任由微风吹散发丝,薄肩裹着棉质的毛毯来抵御寒凉,正垂首,手指滑动屏幕的聊天界面,一条条的删除傅容与每日三餐给她发的消息。

  都是叮嘱她要按时喝药,明知道她不会回的。

  谢忱岸一身正式纯黑的西装走来时,她反应慢半拍,没掩饰好眼尾那抹红。

  是淌过泪的痕迹。

  远处天际橘红色的光洒在室内,窗外的景色是和往常一样,不同的是谢音楼,叫谢忱岸轻易就看出了端详来,他拿出冰蓝色手帕缓缓递过去,伴着清冽的嗓音说:“都过去了。”

  谢音楼瞅着他,手指弯曲攥紧手帕,眼下忽而砸落一滴泪珠,浸透了搁放在膝盖的梵文古籍一角,她动作略僵去擦干,却不小心碰倒旁边的红石榴。

  谢忱岸俯身捡起,薄而干净的长指顺势她的古籍放在桌旁,连那部手机也收走,以免她躲在这里恍惚又乱了阵脚。

  谢音楼微低着脸,晶莹的泪水滑落就立刻擦掉,哭的是无声的。

  自幼养成的哭功,但凡一哭,没个把小时是停不下来。

  谢忱岸修长身形坐在旁边,戴着腕表的左手搁在西装裤上,拿着那个熟透了的红石榴,静静地等她哭完,窗外的晚霞也彻底沉了,昏暗的光笼罩住四周环境。

  谢音楼哭到体力不支,就依偎在弟弟身上,被泪水洗过的眼睛是透明的:“当年他退婚,亲手解开了跟我的所有牵绊……我以为,跟他再也没有未来了。”

  “那时大家都这么以为。”

  谢忱岸已经没手帕给她擦眼泪,只能用西装袖子,极为轻柔的擦过她脸蛋滑嫩无暇的皮肤,温声开解她心结道:“所以你在最好的年纪里大病了一场,母亲抱着你整日整夜的哭,父亲请了很多老中医都没办法让你退烧,外人甚至觉得我们谢家喜事办不成,要办丧事了……”

  后来谢音楼的命,是那一碗碗汤药灌下去救活的。

  只是谁也没想到她醒来后,会忘了傅容与,是将他整个人的痕迹,彻彻底底从自己的世界里抹去了。

  话顿片刻,谢忱岸对她说:“父亲也悔过,不该没问过你的想法,就将婚事取消了。”

  “我不怪爸爸。”谢音楼红着眼,一点点地回忆当初的事:“从小我在老师家中学艺,是傅容与陪我度过枯燥无味的日子,我挨罚,被赞赏,人生中经历的故事都有他的影子,爸爸也没料到我与他……会牵绊这么深。”

  牵绊的深了,随着傅家破产倒台,一夜之间就将两人的地位悬殊到天差地别。

  傅容与被傅砚清这个名声尽毁的亲生父亲拖累着,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已经失去做谢家女婿的资格。

  谢音楼慢慢想着,颤抖着声音往下说:“傅砚清还在世,就永远阻碍到他……那时我真的很怕,这辈子就因为一个傅砚清,我和他真的没有未来了。”

  谁知怕什么就真来什么,傅容与在退出豪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跟她撇清关系。

  这是谢音楼那时稚幼的年纪里,无法平静接受的,她只知道婚约解除了,傅容与一家退出豪门,以后爸爸把她嫁给谁,都不会嫁给他了。

  “他骗我,骗我说守不住傅家,也会守住我们的婚约。”

  到最后,傅容与什么都没守住,被老天爷无情地夺走的干干净净,留给他的,是血脉相连的三个老弱病残男人。

  “他还是回来找你了。”谢忱岸薄唇略叹息,早在发现傅容与出现在谢音楼身边的蛛丝马迹时,便派秘书私下秘密调查过,傅砚清是两年前病逝,他一死,傅容与就换地图经商,强势地挤进泗城这边的商圈,像是早有预谋的下了一盘棋,就为了将傅这个姓重新回归顶级豪门里。

  然而,谢家不缺会经商的女婿,谢忱岸手掌抬起揉了揉谢音楼的头发,语速很慢:“姐,你若是不愿意回头,谢家给你撑腰……你若是想清楚,还是爱着傅容与,父亲那关,有我在。”

  天彻底暗下来了,看不见彼此的脸。

  谢音楼没说话,将额头埋进弟弟的西装,眼尾的一点胭脂红也逐渐淡去了。

  ~

  接下来这段时间,她抽空去录制了一期节目,恰好那期孟诗蕊为了争取国际电影角色请假,嘉宾们的相处间都无事发生,等录制完,又被司机接回到了谢家。

  傅容与那边,见她不回消息,就天天派陈愿过来送各种补品人参。

  陈愿见到谢音楼一面就走,没有守在谢家门口惹人嫌。

  半个月一眨眼就过去了,谢音楼这场高烧也算彻底痊愈,喝完最后一包中药,就不再喝。睡到中午起床时分,她随便裹着件丝绸睡袍,便往楼下走。

  今天罕见看到这个点了,谢忱岸还在家里待着,旁边茶几摆放着一盏散发着热气的茶,看样子像是有客刚走不久。

  谢音楼足音极轻走过去,眼眸下的视线望了几许,问:“谁来了?”

  “沥城傅家新上位的掌权人——傅青淮。”

  “他?”

  谢音楼眼中露出困惑,先前想约上一面约不到,怎么千里迢迢跑谢家来做客了?

  似看透她心里想法,谢忱岸长指端起茶杯抿了口,润完嗓子道:“傅青淮说他那远房侄儿,原本是泗城里最意气风发的公子哥,有个门当户对的未婚妻,一段令人羡艳的好姻缘,可惜都被侄儿那败家父亲摧毁了……”

  谢音楼走到旁边落座,淡淡说:“傅青淮年纪比傅容与还小两个月呢,长辈架子倒是摆的高。”

  谢忱岸也笑,指了指旁边的精致木盒:“怪了,傅家和之前顾家怎么都喜欢给你送玉观音,这是傅青淮送上门的,说你去拜访过傅家祖宅,自称是傅容与的未婚妻……身为他名义上唯一的长辈,所以傅青淮重规矩,来给未来侄媳妇送聘礼了。”

57. 第 57 章 仙女垂爱

  如果不是傅青淮亲自登门送来玉观音, 谢音楼都快忘记在沥城去傅家拜访老祖宗时,为了套话曾说过和傅容与婚事将近,自己先认领了未婚妻这个身份。

  庭院外的光照着她这张极美的脸蛋, 表情微妙, 愣愣对谢忱岸说:“我不知……傅家老宅的人会把这事传到傅青淮耳朵里。”

  直接叫傅家那边的人给误会深了, 还送来一份聘礼贺喜。

  谢忱岸正看着她, 精致面容未有太多变化, 将拿青花瓷杯不轻不重地隔回了茶桌:“这玉观音早在三年前就被神秘人士以6.22亿高价拍下,当时还引起不少媒体和收藏界一时轰动,却无人知晓是谁。如今傅容与将玉观音放在沥城傅家珍藏, 而傅青淮又亲自送你手上……”

  玉观音作为聘礼。

  就装在雕刻精美的木盒里,谢忱岸的语调却没有波澜起伏,对谢音楼缓慢说完下半句:“你不想收下, 便寻个机会去沥城拜访一下傅青淮, 如今傅家是他当家作主, 就像去推了顾家的那门婚事一样,也跟傅家说清楚。”

  语罢,秘书还在外面等待, 谢忱岸稍整理下袖口, 便信步离开。

  谢音楼还留在宽敞豪华的客厅静止不动,一身丝绸睡袍勾勒着她纤瘦的身形, 眼睫微微垂下, 落在那茶桌的木盒半响,才伸手抱了过来,指尖削葱根一样透着白润,慢慢搭在边缘收紧。

  她回到楼上的藏宝阁楼里,窗是紧闭的, 无声地将这个价值连城的玉观音,跟那只芙蓉玉镯放在了一处,古董架镶在墙壁里,亮着暖黄色柔光灯,下方还藏着十本古董书籍。

  这些都是傅容与明里暗里,想方设法送到她手上的。

  谢音楼静静凝望着许久,脑海中恍惚间想起,自己从小就有收藏老物件的爱好,以前老师还调侃过,日后谁想娶谢家的小观音,怕是要耗费半个家产聘娶……

  这辈子得赚最贵的钱,来博观音笑。

  那时她美名远播,不少趁着暑假来颜家旁听老师讲课的少年们都争先恐后跑来一睹她容颜,谢音楼是不怕被人看的,坐在梨花木椅里,单手托着白皙微尖的下巴,弯着眼睛瞧向隔壁桌的傅容与。

  趁着老师起身出去的空隙里,她一搭没一搭地去扯傅容与的袖子,轻歪着头说:

  “听见没。”

  傅容与侧首望她,午后的阳光透过雕木窗户,勾描着谢音楼本就不俗的脸蛋,轮廓极美到像被精雕细琢过的,微微翘起的眼尾悬着一颗胭脂色小痣,即便年纪稚嫩了些,也能看出她日后定能长成古画里那种传说国色天香的模样。

  谢音楼腕间玉镯坠着一对铃铛,扯他衣角时,会发出悦耳的细碎清音,伴随着她含娇带糯的笑:“容与哥哥,以后你不仅要给我买很多绝版古籍,还要有玉镯……等长大了,我的玉镯就独家提供商就该换人了,唔,你要努力赚最贵的钱去爸爸那边拿到授权啊。”

  傅容与将紫毫笔扔进陶罐里,浓墨转瞬在水中晕染开来,慵懒地伸了腰,这个年纪的少年,侧脸轮廓是清瘦的,沾了点儿倦怠:

  “行啊,你想要什么玉镯?”

  周围有老师的旁听生在私下隐晦地打量过来,谢音楼一点儿都不避讳被人偷听去。

  窗外蝉鸣声声,风的气息是蔷薇花香。

  她窝在梨花木椅望着身旁清隽的少年,声音轻了下来:“芙蓉玉,我要你这辈子都跟我羁绊在一起,生生世世,都陪我。”

  ……

  医院的重症病房内,阳光透过白纱洒落在了床头柜上的一盆白色风铃草。

  邢荔是每日都要精心呵护去浇水的,风铃草散发着浅浅的幽香,让傅容徊在昏睡中醒来时,都能嗅的到。

  他琥珀珠子似的眼睛睁开,没有光,却循着病房门外方向。

  那儿,传来的是陈愿和哥的说话声。

  与病房内形成了两个世界般,有种寂静的隔膜感。

  傅容徊只能依稀听见谢音楼这三个字,他削薄的手指懒懒搭在床边垂下,游神般想着事,在他脑海一片暗淡记忆里,谢音楼的形象是很遥远模糊的。

  当年傅家出事时,他自幼从娘胎带病出生,模样瞧着瘦弱幼小,还什么都不懂。

  只知道那几天阴雨连连,宅院里来了不少陌生的人,年事已高的祖父拖着病体见了一个又一个,他像挨了打的小狗躲在阴潮角落里,呼吸进的都是闷腥气息,抬头就能看见隔着偏厅的那扇屏风。

  透过缝隙,光很暗,衬得人影模糊,祖父最爱的这扇陈旧屏风绣着只仙鹤在累月深年下,雪白透亮的羽毛返潮生了霉斑,烂了,像是病死在屏风上。

  客人来了又走,外面的暴雨却来势汹汹。

  到了夜里,哥忽然出现,牵着他离开傅家,被停驶在外面的车接到了一处环境幽静的中式豪宅前,门口有穿西装的秘书候着,进去时,哥帮他把松垮的衣领整理好,又从裤子口袋掏出水果糖,拆了玻璃纸塞到他嘴巴里:“进去别闹,跟着哥。”

  傅容徊琥珀色眸子的懵懵懂懂,见哥清隽的面容表情严肃,有点紧张点着脑袋。

  秘书把他们带到里面,砖石砌筑的豪宅墙内装修是古典中式,不显山不露水,细长的雨滴刷刷落下屋檐。

  他跟哥就站在这候着,听秘书用秉公办理的语气说,这宅院的主人还在待客。

  傅容徊想问,这主人姓甚名谁。

  转念想起哥的叮嘱,又默默地把脑袋缩了回去,睁圆眼睛看外面的雨滴。

  就这样过了半个小时,秘书又出现说,夫人睡醒看到院子站着两个孩子,夜深雨重,叫他把人带去茶室避风,又煮了两碗姜茶和面食。

  简单的家常鸡蛋挂面,却是傅容徊吃过最香的一次,他连汤都喝光,抬头见哥却异常沉默坐在沙发上,低着头,顶上的光清清冷冷映着脸孔轮廓,是发凉的。

  傅容徊走到沙发后方,伸长脖子好奇张望,偷看到哥薄而削瘦的手指握紧手机,屏幕上有两条已读的短信。

  他已经到了上学年纪,认得字,先是看到五年前的那条。

  是妈妈病逝时发的,时间永远停留在20**十二月寒冬2359点45分04秒:

  「儿子,妈妈走了,好好照顾你弟弟。」

  另一条是三天前,时间在20**六月盛夏1834点52分09秒,来自谢音楼的告白:

  「容与哥哥,我喜欢你,会喜欢很久,很久,很久……」

  傅容与删光了手机里关于谢音楼的所有,唯独这条,手指关节冷得僵硬,都摁不下去。

  窗外的雨像是渗进来,冰凉的气息从衬衫透过他整条脊梁骨,坐在这,就如同万丈深渊,连皮肤都是冻得渗人。

  过许久,傅容与跟理智对抗,仿佛提前消耗尽这辈子的力气,退出了短信,忽然望着顶上的灯,又暗又沉。

  傅容徊琉璃珠子的眼睛因为睁大而微颤,那时是知道,哥心里藏着一位温柔善良的小仙女,而今晚,明月将高悬于天。

  他则是满身枷锁坠落在污泥里,永远都得不到仙女的垂爱了。

  几米外的偏厅里,亮起暖灯,有人将哥给唤了过去。

  随着细窄缝隙的门缓缓合拢,傅容徊抱着膝盖窝待在温暖的屋里,看着哥去偏厅逐渐远去的孤寂背影,外面走廊,有两位秘书在低声议论着。

  “谢总已经耐心给了他三天时间选择,过今晚,这婚不退也得退。”

  “这位小少爷什么都好,就是命不好,摊上个傅砚清这种窝囊废,要是有谢总这种爹,他何必过的如屡薄冰啊。”

  “到底是跟谢总没有半个父子缘呢,只能怪命运弄人。”

  “夫人也是心善,夜深了还亲自下厨给傅家二子煮面吃……”

  “小的那个,模样瞧着比谢家两个小少爷大不了几岁,夫人也是做母亲的,看了于心不忍吧。”

  ……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连外面的秘书都轻步走了,傅容徊昏昏欲睡地缩卷在沙发上,睡意迷糊间感觉自己被手臂抱了起来,睁开睡眼,是哥。

  他想喊,却困到埋首在傅容与衣领里,呼吸闻着白衬衫的味道。

  耳边,是有道熟悉声音的秘书在说:“你父亲在商界投资得罪了人,谢总会亲自出面劝对方见好就收,别置傅家倒台之际于死地——

  从今往后,你和谢家从未有过婚约,颜老定下的,谢总从未公开承认过,听清楚了?”

  傅容徊耳边忽地一声响,将他从脑海中飘远的往事拉了回来。

  是邢荔弯腰,打了个响指:“小傅总,做什么白日梦呢,半天不理人?”

  傅容徊眼神空洞无神,转向床沿的她:“扶我起来。”

  他病久了,就不喜被困在病床上,清醒时分总是想出去透透气。

  邢荔扶着他,摸到病服下的骨架,削瘦得会割伤人的手般,连她都怪疼的,僵笑着开口:“傅总来医院了,就在外面呢……别急,我推你出去吓他。”

  傅容徊听到哥的声音了,只是邢荔奸计还没得逞,一出病房,就看到穿着黑茶色衬衫的谢忱时从电梯那边走来,那气势,一副阎王老子来了都得杀了。

  起先邢荔抓紧傅容徊的手,还以为是谢忱时这个凶神查到她收买护士骗他弱精的事,跑来医院找她算账来了。

  谁知谢忱时是直接冲着傅容与去的,也不知是从哪里听到谢音楼靠催眠唤醒记忆,又高烧病了一场的事,上来就直接在大庭广众下动手,惊动了四周。

  谢忱时一拳头下去,骨节紧绷地拽住傅容与衬衫,带着嘶哑的嗓音质问:“姓傅的,你以为送个玉观音就能抵消一切?”

  傅容与没还手,血珠子从下颌到颈部淌了下来,滴露在谢忱时的手背上,他句句跟下刀子一样:“当年你害她差点没命这笔账算?”

  这句话让仿佛察觉不到痛觉的傅容与终于变了脸色,下一秒,谢忱时根本不需要答案,而是狠狠地给他一拳,下死手:“为什么还要死抓着我姐不放啊!”

  “谢忱时!你疯啦,想上明天的新闻头版是不是!”

  邢荔心惊胆战地跑过去拦,走廊上已经有人拿手机拍照,随着各种喧闹的杂声,傅容徊坐在轮椅上,看不见,只能抬起苍白的手摸索地往前。

  “哥!”

  谢忱时听到一声哥,还以为叫他呢,下意识转过头,锋利眼尾还带着薄戾之色。

  邢荔趁机拉开两人,去扶胸膛的肋骨钝痛到靠着墙壁的傅容与,他眼底有点青灰,是半月都没休息好的缘故,如今又被谢忱时重拳,到底是血肉之躯,是人都有扛不住的时候。

  “傅总,你倒是还手啊,这疯批姓谢啊,家财万贯那个谢,他要是失手打死你……小傅总绝对讹不了几个钱回来的——”

  邢荔都服了这些臭男人,趁着谢忱时没回过神来,赶紧大叫着喊保安。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谢忱时见傅容与死活不还手,垂在眼皮与他对视,仿佛藏着很隐晦浓烈的情绪,要是他还继续动手,就相当于是公然行凶。

  找回了两分理智,谢忱时凶神恶煞盯着他会,转身要离开时,踹了旁边瞎子坐的这个轮椅一脚。

  还没迈出步,肩膀沉了下来,回过头看到傅容与那张寒凉的脸庞。

  随着邢荔生生倒吸一口冷气,现在轮到傅容与动手了。

  ……

  次日,新闻的头版上标题赫然醒目,将谢忱时的大名都挂了上去,内容则是报道着他这个游戏人间的公子哥跑医院跟人打架,闹得沸沸扬扬。

  这些报社都是见风使舵的,不敢将傅容与的照片往上贴,就贴谢忱时的。

  谢音楼看到这张报纸时,正坐在餐厅喝粥,舌尖差点被烫到,轻咳许久才缓过那股劲,她手指揪着报纸,能想象这个要摆在父亲的书桌上话,他又要被传唤去挨训了。

  “玉观音的事,是谁告诉他的?”

  对面的谢忱岸也在慢条斯理翻阅报纸,似乎对谢忱时的疯批行为早就淡定了:“管家吧。”

  谢音楼安静了片刻,起身去楼上拿手机想给谢忱时打个电话。

  谁知,先接到了来自傅容徊的。

  她没说话,听到那端先是传来一道微弱的呼吸,低声说着:“小观音姐姐,或许你可以去别墅看看藏在主卧里的那些信,哥,他这十年很想你,一直是你点亮了他那段暗淡贫瘠的生活,只有你。”

58. 第 58 章 我太想和你有以后了

  手机要掉时被细长的指攥紧, 然后凉冰冰的手心覆在傅容徊额头上,见体温偏低,邢荔将病房内的窗户关紧, 不透进冷气, 转身重新看向床沿瘦削苍白的男人。

  傅容徊看上去精神倦怠, 病服敞开的领口处, 修长脖颈蜿蜒到锁骨, 皮肤失了血色,能依稀看见附于表层青色的血管,而眼皮异常发红, 空洞地盯着她方向。

  他刚才拖着病体给谢音楼打了一分钟电话,看起来就更病的厉害了。

  邢荔走到跟前,语声轻缓, 比平日里少了娇媚感:“傅总让你好好养病, 别过度忧心他的事, 要又病了……我索性去食堂拿根面条,以死谢罪吊在你病房前算了。”

  傅容徊笑,伴着喉咙发痒虚弱的低咳, 伸手想去摸索压在枕头的丝绸手帕, 却被邢荔先握住,触感细腻柔软, 指间带着属于她的温度。

  人病的手脚彻骨寒凉, 一点点正常的体温,都能让他感觉到滚烫。

  静默几许,傅容徊压下了那股异样,低低应着说:“怪我这具躯体烂到没救了,邢荔, 我不想死了后,我哥孤零零的一个人活在这世上……傅家倒台,是他本该在最意气风发的年纪里扛起了家的责任,我也是傅家的男人,却只能躲在他背后避风雨……”

  “哥他,为傅家付出太多了……就当我这个瞎子自私,想趁着死之前,还给哥这么多年来的救命恩情。”他清瘦的长指慢慢握紧邢荔的手心,仰起那张还很年轻的脸庞,眉骨带着病态的倦容,停顿半响说出一句:“如果能看到哥和谢音楼有个家,我死也瞑目了。”

  邢荔的表情清寒又恍惚,尽可能去克制着声音里的情绪,半晌转脸看向窗外,眼角是红的,都不用抹胭脂水粉了:“什么死不死瞑目的,这种不吉利的话少说,医院里最不能说这个了。”

  傅容徊始终没有松开她的手,一寸寸地沿着摩挲到了腕间,感受着她脉搏不正常的跳动,就在邢荔低下头,以为他会有更越界的举动时,却过了两秒就放开了。

  气氛有些凝滞。

  傅容徊不知在对谁说般,将脸转移到了别的方向:“你也别整日待在这冰冷冷的医院里,多穿点好看的裙子,化个妆,去外面世界走走……”

  邢荔没接着话,当他是对空气说的。

  夜幕初降,连带着一场淅淅沥沥的细雨,整栋别墅像是被浸泡在浓墨里似的,谢音楼收起透明的雨伞,冰凉雨丝落在她白皙手背上。

  别墅门前感应灯亮起暖橘色的光,她输入五位数的密码,轻轻推了进去。

  到处都是漆黑的,因为是傅容徊居住着的缘故,地毯铺的很厚实,必经之路也没有遮挡物,她搭着扶手,足音极轻沿着楼梯一步一步走上楼,借着窗外的月光。

  走廊上寂静昏暗,每一个房间的门都紧闭着,唯独主卧是虚掩着。

  谢音楼走进去,里面没有被保姆清扫过,雪白被子斜垂在床尾,到处七零八碎都是她砸的东西,白色纱窗被吹得飘动,一地的玫瑰信封映在她眼睛里。

  站在原地怔了会,谢音楼慢慢走过去,弯腰,将所有信封都捡到了被砸裂的玻璃信箱旁边,细数之下有136封,都是用白玫瑰蜡永久封存好。

  她在这寂静而空旷室内坐了下来,纤细膝盖抵着松软地毯,听着外面雨水潺潺,过许久,才将那堆信封里,抽了一张出来。

  谢音楼低垂的眼睫是微颤的,这半个月里,她在谢家躲着避着傅容与,还没想好怎么去面对十年之后和他这段关系,怕再次用情至深,换来的是大梦一场。

  她竭力把滞闷情绪压下,拆的第一封信是十年前的。

  「音楼,走后的第3个月,这里比泗城要冷,我已经在傅家祖宅住了一段时间,曾祖父每日凌晨五点有喝泉水茶的习惯,你喝过么,沥城的小巷都有烧水卖茶的茶摊,我起床第一件事,便是拿青花瓷大碗去给曾祖父买茶。」

  谢音楼看到这,没注意到自己开始有了掉眼泪的迹象,凌晨五点,怪会折腾人的。

  她继续往下读,傅容与写这封信时,应该是有犹豫片刻,在纸的边缘有墨水晕染开的痕迹,像是迟迟不下笔,给滴下去的。

  纸上写满一整页,他记着在傅家祖宅生活的细枝末节,到结尾,笔力透纸写下:「这两天,我深夜都会梦见空荡荡的黄昏长街以及黄桷树下,你淌着泪对我说,巷角的玫瑰花开了,叫我别走,叫我慢点忘记你……」

  又一封字迹斑驳的信,是走后的第6个月。

  谢音楼看到傅容与有瞒着所有人偷偷跑回过泗城想看高烧不退的她,但是却没有进谢家的资格,是迟林墨收留了他,在信的结尾,他说:「我曾经彻夜难眠,出尔反尔过无数次放弃跟你的婚约,音楼,我很后悔,在这个年纪,连一句承诺都无法给你。」

  谢音楼拿着信纸的手开始抖,窗外的夜色浓重,雨没完没了下个不停,覆盖了她细碎的哭声,第三封,是被冷风轻轻刮到白皙脚踝边的。

  白玫瑰蜡被指尖小心翼翼挑开,借着光,她泪眼看到这封写的时间已经是1年之后。

  「音楼,青淮说祠堂里的老猫在雨夜生了几只幼猫,我过去看到一只通体雪白的,莫名的就想到了你,于是养了起来,我给它取名叫般般,很通人性,到了夜里我在院里替曾祖父烧水煮茶时,般般都会卷成球状窝在我脚边打呼噜,音楼,沥城的冬季雪很大,我太想和你有以后了……」

  第四封,第五封——

  每个开头都是有熟悉的笔迹写下音楼两个字,光看这些已经褪了墨的字,她哭到精神恍惚,脑海中能想象当时的画面,那时背井离乡的傅容与修长消瘦的手腕刺着她名字的梵文,面容藏在阴影下,独自在屋内沉默写下这些信。

  他住在别人的旧宅,夜深隔着古旧的窗户,光线显得很暗。

  外界的热闹似乎与他再无关系,没有人懂他这个十七岁年龄就承受下的孤独感。

  一生所渴求的,命运都荒谬的让这些,全部变成他魂牵梦萦也得不到的东西。

  窗外没有月光。

  没有叩门,寻他回家的声音,死寂一片。

  直到读完第八封时,谢音楼已经没有继续拆信的力气了,手指在纸上划出浅淡的白痕,眼泪止不住地淌下,视线逐渐被染得模模糊糊,近乎快看不清字,她歪靠在沙发椅角,用力抽气,拆开的信纸都沿着白绿色裙摆滑落。

  而她颤着指尖打开手机,乱按着,终于找到傅容与的手机号码。

  拨打过去时。

  谢音楼脑海中就一个强烈念头,想见他。

  昏暗不明的主卧忽然静了,她在手机屏幕微弱的光里,微微抬起发白的脸,扶着沙发堪堪不稳地站起身,循着声找过去,走到浴室门时身子被定格住了般。

  泪水重新涌上眼底,怔怔地看着眼前。

  漆黑的夜里,傅容与修长身形躺在浴缸里,水珠从他发梢滚落,鸦羽的眼睫紧阖着,像是睡眠不足而累倦极了都忘记起来,稍显单薄的白色衬衫也被水浸透,肌肉线条清晰地贴着,如同不带丝毫温度的精致雕塑。

  手机在旁边震动,同样亮起的光无声勾勒着他俊美的疲惫面容,从额头到高挺鼻梁,乃至下颚冰冷冷的线条。

  谢音楼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分开这整整十年里。

  傅容与早就将她嵌进了自己胸膛内,长在骨血中,数着时间在日思夜想着她。

  即便是跌入尘埃,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

  终有一天,他还是翻山越岭地为她而来了。

  ……

  谢音楼揿亮了壁灯,暖黄色光线从墙壁亮起,无声地照亮了空间。

  这细微的声响,倒是将傅容与沉睡间睁开双目。

  外面雨声很大,却衬得里面格外静,当看见谢音楼一身长裙站在近在咫尺间时,只当是做了个很真实的梦。

  傅容与忍着头痛欲裂感,躬着背脊从浴缸起身,随着冰凉的水弥漫出来,他长裤和衬衫衣角都滴着,地板被搞得湿漉漉一片,迈步想要往外走,却看了眼她。

  “怎么,梦里你也在哭。”

  傅容与抬起冷白修长的手指,本能地将她脸蛋的泪痕擦拭去,娇嫩的肌肤是软的,跟记忆中无差别,他有点舍不得离开,又轻柔摩挲的重复往返,哑着声线如呓语般说着:“是我,又把你惹哭了么?”

  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顺着谢音楼眼尾直直垂下来,唇间哽咽到无法开口,却固执地盯着他,此刻傅容与卸下了完美伪装,以为是场虚无缥缈的梦,将自己不被人所知的一面疲倦伤痛都通通的坦露在了她眼前。

  他想抱抱谢音楼,抬起僵硬手臂迟疑了片刻,低声呢喃问:“能抱么?”

  即便是在梦中,也不敢未经允许,怕惹她气。

  谢音楼蓦地感觉心脏的位置都被无形打了下,酸楚的滋味蔓延到喉咙,险些又掉眼泪,点了点头后,主动地去抱住他的腰。

  傅容与低首,俊美的脸庞带着明显怔意,似乎是从未奢望过谢音楼会有主动的一天。

  只是她又哭了,像幼猫,抽泣声很小。

  冰凉的手掌安抚似的去摸她脸蛋,触碰到都是淌下的泪,牵扯着他脑海的神经,最后小心地侧过去,轻吻她带颤的唇。

  “傅容与……”谢音楼轻唤他名字,只剩下那点儿气音,是哭到组织不好语言,只能将微凉的脸蛋贴着他,光想到他写信的画面,感觉呼吸很难受:“我恨死你了,当年你带着弟弟就走,连我们的婚约都不要了……我怕,这里已经没有留住你的东西,你永远不会回来了。”

  “音楼。”傅容与探入她齿间,低哑的嗓音都是心碎的,一遍遍重复:“你在这,我就在这。”

  他将谢音楼这副纤弱身子骨,紧紧搂在怀里,有水的衬衫也将她裙子浸透了一大片,嘴唇不知轻重地深吻着,在彼此都近乎缺氧的空隙里,压抑着胸腔内浓烈的情绪,低低地说着:“我跟自己较劲了十年,唯恐不能给你最好的一切,音楼,我这个人过往满身阴暗,你一身清清白白,还会喜欢这样的我吗?”

  两人年少相处的美好时光,仿佛是上辈子发生过的事。

  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天子骄子,一身反骨早就被人打碎无数次,丑陋的伤痕随着时间掩盖在了这副完美皮囊之下。

  傅容与甘愿被她视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床伴,也不敢意图让她明目张胆爱自己。

  经年累月压抑久了强烈情感是会轰塌脑海中的理智,他将谢音楼抱到洗手台前,低头不停地亲吻她眼下的泪痣,只想把自己溺死在里头。

  谢音楼顺从配合,借着壁灯的光,手指不受控制地描绘他棱角分明的脸庞轮廓,又沿着下颚至喉结,到了薄薄衣领处时,怎么也看不厌似的。

  随即,解开纽扣的衬衫被扔在地上,窗外的雨声不知何时更响了,像是要把两个人都给渗透了。

  **

  时针指向十一点,空气里泛着发凉的水汽,傅容与在浴室里找不到干净毛巾,便用纸巾给她擦拭泪痕,沿着白嫩的下巴与脖子瘦到极点,像是对待易碎的珍宝般,手臂温柔地抱起她到外面去。

  主卧许久没人居住,蓬松的被子已经失去温度,他没有把谢音楼往里放,而是从衣柜里翻找出一件干净的西装外套,带着浓郁的雪松香气,俯身裹住了她冰凉的身子。

  黑暗里,布料丝滑舒适,贴着肌肤。

  谢音楼和他面对着面,声音透着丝哭过的沙哑慵懒:“我还是梦么?”

  傅容与给她扣西装纽扣的修长指节僵直一瞬,琥珀色的眸子抑着浓烈的起伏情绪,低低静静看着她。

  这是活生生,会呼吸的谢音楼。

  他像是被陡然点醒般,喉结缓缓滚动,不敢相信失而复得的这幕,直到谢音楼拉下他,手指尖也顺着修长锁骨一路向下,这种感觉带着热,从紧绷的胸膛迅速地散开,顷刻间就连带整片背部都被覆盖。

  傅容与渐渐难以抑制心中起伏情绪,伸出手臂重新地将她抱紧,很用力。

  谢音楼仰起极美的脸对他一笑,卷翘带泪的眼睫垂落间,主动地,在他心脏的位置吻了吻,声音温柔含着不加掩饰的爱慕:

  “我爱的少年啊,他永远纯洁,他的爱也是。”

59. 第 59 章 名分

  到后半夜, 窗外的雨已经停了。

  傅容与揿亮灯,放她坐在丝绒沙发上,那一堆玫瑰信封就在旁边, 还有拆开的几封, 没有逃过他眼神。

  谢音楼拢着膝盖乖乖窝着, 清水似的眼瞅着他:“是你弟弟, 容徊, 让我来看的。”

  傅容与亲手将自己七情六欲都封存在了这些信里,拒绝任何人的窥探,唯有谢音楼能看到, 她格外宝贝的收好,随即朝男人伸出戴着镯子的手,说话带点轻鼻音:“让我抱一会。”

  傅容与低俯腰身的同时, 谢音楼也将脑袋搭到了他肩膀, 很轻很柔软。

  过了会, 抬头见他灼灼眼神灼盯着自己,就跟再三确定不是做梦似的,她裹着西装下的腿, 堪堪地踩在冰凉地板上, 再沿着他裤脚,一点点的勾:“我就这么不真实么?”

  之前在这卧室里, 她高烧未痊愈, 哭得撕心裂肺喊他滚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如今傅容与是怕在做梦,因为有很多个夜晚,他都神志恍惚梦见谢音楼回来了。

  傅容与心底将情感极度压抑着,依旧不敢冒然去惊扰了她, 直到微凉的体温清晰地从传至他身上,才有所动作,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伸到西装底下搂着她,隔着那布料,感受着她的存在。

  是谢音楼回来了。

  真实的,不是梦里的那个。

  “让我再看看你的刺青。”谢音楼被他抱了会,手指去解男人系好的衬衫纽扣,一颗颗的,而傅容与始终是配合的,方才哭狠了,没注意他的胸膛线条有淡淡淤青,像是新上。

  她指尖停留了半瞬,不急去看梵文刺青,倒是盯着这一处问:“忱时打的?”

  傅容与低声应道:“嗯。”

  未了,又指向左肩膀的位置:“这也是他打的。”

  谢音楼微微靠近,唇是柔软的,给他亲了亲:“以后二妹要跟你打架,你就避着他些,也别站着让他随便打……”

  傅容与受点伤倒无所谓,将她眼中怜惜,没忍住,去吻那低垂卷翘的睫毛。

  谢音楼被吻着,男人浓郁雪松味的气息,也裹住她的身体。

  今晚跟怎么都吻不够似的,不是她主动,就是他没完没了。

  唇上,微尖白皙的下巴,锁骨处都有他温度,谢音楼累了就窝在他怀里浅眠,也不去床上躺,卧室内逐渐被窗外亮起的光覆盖,是天,终于晴朗了。

  **

  别墅里外重新安排了保姆来打扫,上午时分,谢音楼重新洗了澡,换了一身干净的长裙,怕哭狠的眼尾被人瞧出来,还化了个妆。

  她又找了个箱子,把那些玫瑰情书都收走,提出要回谢家一趟。

  傅容与第一反应是盯着她,眼底藏着复杂情绪,下意识握住她的手腕。

  这让谢音楼弯唇笑,主动去亲他紧绷的下颚,声音温柔:“我去收拾几件衣服来跟你住,还有啊,红石榴烂了,改天我们去颜老板店里多摘几个好不好?”

  她说的是我们,一起。

  傅容与眸色极深打量她笑颜,见不像是哄男人玩,才松手,端起桌上的热茶,不露声色地喝了口。

  压惊。

  谢音楼要回谢家是可以,不过等出门时,傅容与已经想到对策,起身时顺势将黑色大衣拿起,臂弯轻搭着没有穿,待到外面,是给她包裹着,嗓音已经恢复如常语调:“择日不如撞日,我陪你回一趟谢家,再去颜老板的古董店。”

  谢音楼脸颊被他衣领摩擦而过,有点痒,脑袋轻歪了下说:“你不忙啊?”

  傅容与对她笑:“天大的事都没你重要。”

  谢音楼被这句话取悦到,稍打量下四周,见秘书都没有正眼看过来,便悄然无声地靠近些,用额头贴着他,分享彼此的温度:“我也是,你最重要了。”

  说完只有两人能听到的秘密情话一般,转瞬间,她又规矩地坐了回去,白皙的手安分放在膝上。

  路况不堵又离的近,司机很快就将车停驶在谢家门前。

  谢音楼下车时,又侧颜看向坐在后座的傅容与,顿了顿,启唇问:“要到我家喝一杯茶么?”

  她父亲私人豪宅很多,平日里看母亲在哪座城市拍戏,就会去离得最近的豪宅居住,可以说谢家老宅都是谢忱岸没有出差时在住的。

  把傅容与提前带回家,倒不算是正式见长辈。

  进门时,女管家热情地迎了上来,看到傅容与时怔然一瞬,毕竟没见过真容,险些误以为是顾家的,亲自端上茶说:“这位是……顾思训少爷么?”

  谢音楼原是想去楼上换件衣服,顺带把箱子叫人提上去,猛地听管家这样称呼,循着声侧过脸,看到坐在沙发的傅容与骨节分明的长指刚要接这盏茶。

  这一句顾思训少爷,让他俊美脸庞虽没什么变化,却直直地看向了谢音楼。

  前段时间她神不守舍的,又喝药,多少是被顾家听到些风声。

  顾思训以顾家名义,送来了不少补品,都是管家收下的,老一辈的人想法很简单,以为这前任未婚夫会来事,争取到了追求谢音楼的机会。

  微妙的气氛也让女管家迅速反应过来,刚要补救,谢音楼已经说话,表情故作平静:“不是顾思训,他姓傅。”

  “价值连城玉观音的那个傅?”

  谢音楼冲管家点点头,回答的时候,带着笑:“是这个傅。”

  话音落地,她白细纤柔的手指接过那盏茶,很自然不过的喝了小口,才递给傅容与,没有避讳两人亲密无间的关系:“等我半个小时左右。”

  傅容与接过茶,带着难得的懒散:“嗯。”

  她这一走,女管家就跟看博物馆的稀世之宝似的,暗暗打量着傅容与全身上下,估摸不出身价,不过能不眨眼就送来上亿的玉观音,想必是个富贵大户人家。

  论起品貌上,就是这脸长得过于好看了。

  其他,没什么毛病能挑剔的样子。

  女管家躲在柱子后面,静音,偷拍了张傅容与侧影照,发给了这个家真正的主母。

  远在国外拍戏的姜奈收到后,有回消息问:「这孩子,怎么在我们家,是我哪个孩子带回来的?」

  姜奈向来待人亲和温柔,很能服众,谢氏整个家族里里外外都喜欢她。

  平时女管家自然就有什么便说什么:「我的夫人啊,总不可能是您最小的那个孩子带回来的吧,那家主怕是要打断他腿,是小观音,带了个男人回家。」

  姜奈那边没有再回,消息却是已读的。

  在这个空隙里,傅容与已经喝完一盏茶,耐心等待谢音楼梳妆打扮。

  四十分钟后。

  楼梯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望去,是一身嫣红旗袍的身影,轻搭手扶而下,被光照着,雪白的腕间玉镯已经换了个,是芙蓉色,镶着一对精致的铃铛。

  来谢家取衣服是借口,拿这个玉镯才是真正目的。

  谢音楼走到他面前,手细长,转动着这个玉镯,轻声问:“好看吗?”

  傅容与黑睫下的视线是从她指尖,移至腕间,猜到她是在隐晦地告诉自己,年少时说过的那些稚嫩的话,她记得。

  不管旁人怎么看,他毫无顾忌地将谢音楼的手牵过,握了又握,嗓音跟着低沉落下:“颜老板那边还有新一批上等的玉种,你要喜欢,我都给你买来,天天换着戴。”

  说起颜老板,谢音楼算是彻底记起往事的细枝末节了。

  当初他在街头乞讨,险些被凶犬断了命,还是傅容与于心不忍把他带到颜家的,算是过命交情了,也难怪两人私下都没有断过联系。

  傅容与的古籍玉镯,都是高价托颜老板的店去找。

  不在乎价格,只要世界上最好的。

  来到古董店,黑瓦白墙的老院子外头停驶着几辆豪车,便知道颜老板正跟贵客做着生意,谢音楼手挽着傅容与,踩着旗袍下的细高跟走进去,这儿很熟,没有让人引路。

  恰好经过雅堂时,那只爱骂脏话的彩色鹦鹉正在鸟笼里荡秋千,看到有人,学舌叫着:“小观音!小观音!小观音!”

  颜老板听到动静,掀起帘子一瞧,见外头站着两道身影,笑了:“贵客啊。”

  他将傅容与和谢音楼都请到里面来,绕过木雕屏风,依稀看到有三四位男女坐在茶室,也是来挑玉镯的,闻玑捧着精致的盘子在旁边招待,空气中散发着阵阵檀香。

  不等颜老板开口介绍,挑玉镯的紫色旗袍中年女人倒是把谢音楼认了出来:“你爸爸是谢阑深吧?”

  谢音楼不知对方姓甚名谁,却主动扬起笑打招呼:“正是家父,我叫谢音楼。”

  旗袍女人自称是姓邱,早年跟谢家有点生意来往,当年还受邀出席过谢音楼的满月席,没想到都这么大了,是到了联姻待嫁的年纪了,而这国色天香的容貌瞧着是像母亲。

  随即,她将视线投到了谢音楼身侧的那个年轻男人身上。

  没有出席正式场合,傅容与今日穿的简单,白衬衫加长裤的搭配,衬着他修长身姿清清冷冷,除了佩戴袖扣外,全身都没有多余昂贵的装饰品来彰显身份地位。

  邱夫人第一眼,是窥不透他的真实背景来历。

  语气,也略迟疑地问:“这位,是你男朋友?”

  谢音楼侧过脸看向傅容与,而他站在这里,眼神很有默契在刹那间,紧紧地锁着她。

  “不是男朋友。”

  在弥漫着冷气的寂静茶室里,谢音楼的声音是极轻的。

  落地不足一秒,她又说:

  “是我的未婚夫。”

60. 第 60 章 我都想要

  颜老板做成一单玉镯生意, 亲自送走邱夫人后,又原路折回来,撑着玻璃展柜, 指骨漫不经心地转动着玉戒, 笑看坐在茶座的谢音楼:“看来叔这媒人功劳不小啊, 以后这辈分怎么叫, 容与要跟着你叫一声叔也行。”

  谢音楼泡好茶, 却是递给旁边的傅容与,别人都没这待遇,她淡淡一笑:“各叫各的辈分吧。”

  她辈分低, 总不能拉着傅容与一起跟着吃亏才是。

  颜老板看她这就护上,眼底尽是打趣的笑:“说吧,来这找叔做什么, 不会真是来送婚帖的?”

  傅容与背靠沙发, 单手搭在谢音楼肩膀处, 几乎是半搂的姿势,看起来略显得慵懒,倒是他把这话接过来, 语调缓慢悦耳:“来跟你做生意。”

  随即, 侧过俊美的脸庞,对旁边也跟着看热闹的闻玑说:“去把你老板私藏的最好玉种拿来。”

  “好勒。”闻玑应了声, 赶紧掀帘子出去。

  颜老板见状, 拿核桃扔向傅容与,笑着不停地摇头。

  方才邱夫人买走的玉镯并不是最好的,真正能被珍藏的,是被颜老板放在了屋内没拿出来显摆,都是白玉款式, 镶着铃铛的。

  谢音楼明白过来怎么回事,这些玉镯,怕傅容与早就私下特意托颜老板找的。

  她垂落下卷翘眼睫,手指捧着茶杯,凝望着杯中漂浮着袅袅的热气笑了。

  拿了玉镯,还没忘惦记着那院子的红石榴。

  谢音楼想吃,傅容与便亲自上手给她去摘,外头阳光正好,她没什么端庄形象歪坐在椅子里,不怕这一身旗袍布料起皱,蜷起双腿,柔和的光线从屋檐直直下来,洒在她侧颜,肤色细如白瓷,眼尾带笑,瞧着对面。

  颜老板在那边喊傅容与,手下留情,给他留点红石榴在树枝上。

  奈何被傅容与轻飘飘一句顶了回来:“音楼喜欢吃。”

  “嗬!那就要把我这石榴树摘秃啊。”颜老板嘴上这样调侃,却没有出手阻止的意思,从篮子里拿了个石榴走到屋檐下扔给谢音楼,给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过去:“某人啊,终于有了名分,从疯犬变成了小狗,被稍微给一点甜头,哄几下,看那尾巴摇的。”

  谢音楼接住了石榴,循着他暗示去看傅容与,他已经将衬衫的袖口挽到了手臂,清晰地暴露出了修长腕骨的黑色刺青,正踩在椅凳上。

  午后阳光沿着树枝的缝隙里照在他的侧脸轮廓,乃至清晰的喉结,修长身形都在光晕里被勾勒出挺拔好看的线条。

  几秒后,她转过脸,对视上颜老板的眼神。

  听他语气稍轻松些道:“当年傅容与变成丧家之犬,走的有多不甘心,叔是看在眼里……你说这小子,以前想送你点东西,还得靠你生日时浑水摸鱼,用匿名的方式作为礼物送你手上,这一年年的,他越有钱,价就开的越高,去广撒网收购古董书。”

  谢音楼想到家里藏宝阁的十本古籍,心忽然软的厉害,指尖慢慢刮着红石榴。

  “他那几年……”她语气,略有迟疑地轻问:“是怎么买到古籍的?”

  “送你的都是绝版古董级别,自然是难买。”颜老板眉梢微上挑,实不相瞒道:“刚开始两年是叔想的法子,你这未婚夫啊,签了卖身契的。”

  “卖身契?”

  “他是个做生意的好苗子。”颜老板是个不做亏本买卖的奸商,这辈子又无妻无子的,自然是要选个继承衣钵的徒弟,他一开始是看中百年基业的傅家落魄,想拉傅容与入这行。

  所以趁火打劫提条件,三年内要是还不上古董书的钱,就卖身十年到这店里。

  可惜颜老板愿望最后落空,语重心长地对谢音楼说:“他用送你古籍证明,这十年一日都没忘了你。”

  谢音楼当年怕傅容与一走就了无音讯,年少那点情谊支撑不住漫长的岁月,怕重逢时,他已经把自己彻底忘在脑后。

  而傅容与没有忘,还将她视若珍宝的刺青在了骨血里。

  谢音楼重新望着对面,深秋午后吹来的风,在这院子里和石榴树下的傅容与,一切都美好到猝不及防地打进了她的心间。

  **

  把颜老板的古董店洗劫一空,又留下吃了晚饭后。

  谢音楼心满意足捧着十几个熟透的红石榴走了,在车上,她数着分好谁有份,乌黑发丝从耳畔落下,侧颜看去很认真,唇角也弯着。

  傅容与稍靠近些,长指将她发丝拂开,碰到了触感凝脂似的脸颊,随后,在黑灯瞎火下,两人悄悄地接吻了十来分钟,前方司机开车,连余光都不敢往后面看。

  谢音楼的唇贴着他,声音很细:“那只叫般般的白猫,最后怎么样了?”

  她毫无铺垫地,提起了玫瑰信封上的事,指尖跟着去绕男人的衬衫纽扣,慢慢往上,落在他的领口处,傅容与娴熟地将解开,方便她:“养在了傅家,被傅青淮抱走了。”

  对于白猫而言,自幼就出生在老宅,那儿才是它熟悉的家。

  傅容与因此没有带走,见谢音楼感兴趣,他低声说:“下次有机会,我带你去看看它。”

  谢音楼点头,也想看看那只像她,且代替她陪伴了傅容与数年的白猫长什么样。游神片刻间,傅容与热息洒在了她的耳廓,带着那股浓香,沿着雪白脖侧一路往下。

  她卷翘纤长的眼睫颤了颤,莫名的感觉到有股紧张,屏住呼吸不说话,听他继续低语:“等会路过药店,让司机停车……我能不能去买点东西?”

  他暗示性极强在询问,那灼人的眼神落了她一身。

  昨晚别墅什么也没有准备,两人又被强烈的情感影响着,哪怕简单的亲吻触碰,就足以满足到彼此。

  而现在傅容与提出想跟她上床,不知怎么的,让谢音楼有种第一次的感觉。

  严格说,比第一次还要感到紧张。

  她呼吸是轻的,几乎听不清似的说:“嗯。”

  傅容与在昏暗的光里嘴角扯出笑痕,指节修长的手指她那垂下的卷翘睫毛碰了碰。

  半个小时后。

  车子准时抵达了别墅,车库亮着清冷的灯光,外面夜深逐渐暗了下来,等司机和秘书等人都走光,四周变得无声时。

  傅容与绕过车尾,从这边开门,伸长手臂顺势把她抱了下来。

  “你要不跟我说说话吧。”谢音楼还是紧张,这种微妙的情感使得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只能僵着,任由他抱进电梯里。

  原是想趁着空隙,缓解下气氛的。

  谁知傅容与根本等不及上楼去主卧,在封闭的电梯里,就将衬衫解了大半,露出精瘦漂亮的肌肉线条,俯身困住她,熟悉的雪松香味也铺天盖地的要将她渗透。

  墙壁像面镜子,是凉的,谢音楼背部贴上,恍惚间像是要跌进了里面似的。

  她还来不及出声,就被吻住,明晃晃的光线下,清晰地看着傅容与是怎么吻她的,那只手,又是怎样娴熟地来解她旗袍领口处的盘扣。

  “还紧张么?”

  他找到她的舌尖,笑着亲了会才哑着声问。

  在短暂两分钟不到,谢音楼能透过镜子看到自己,端庄贴身的旗袍松松垮垮的,盘扣被一粒粒解开,隐约露着雪肌,盘好的乌锦般的长发都散在肩头,衬得脸精致又小,带着一丝的明媚。

  她移开眼不再看,继续与他吻着,呼吸很热:“傅容与。”

  “嗯?”

  “年少时,我们纯情到没发展到这步吧,你就当体谅一下我,别这么。”想说的话,忽地断在了唇齿间,是傅容与吻狠了,手背绷起分明的骨线扣着她腰肢,这股强烈直白的情感,引得谢音楼抬眼看向他。

  不知是过去三秒,或者是更长时间。

  傅容与手掌探到她蝴蝶骨,把这具柔软的身体带向胸膛前,嗓音从滚动的喉结低低溢出:“忍不住了……音楼,从你头发丝到泪痣,你的每一寸,我都想要。”

  **

  夜深的厉害,车库里的红石榴一堆散落在后座也无人问津。

  别墅的灯熄了又亮,在气温适宜主卧内,谢音楼纤细的雪白手腕陷在蓬松被子里,玉镯不知去哪了,取而代之的是松垮缠绕的黑色皮带。

  她睡了会才醒,透过厚厚的窗帘看不见光,侧了个身,双手绵软抱着被子。

  很快,背部就贴上来傅容与的胸膛,带着属于他的温度,这夜色把他琥珀色的眸子染成深黑,锁着她:“亲一会?”

  谢音楼多数是不会拒绝他的,即便眉眼累倦,困意浓。

  只是在这亲吻的间隙,没忍住去调侃他:“傅总真是……好体力,看来有名分的,和当初没名分时,连这事上都有所不同。”

  傅容与低声问,有什么不同?

  谢音楼作为唯一的亲身体验者,是最有发言权,她抬起雪白的手臂去抱紧男人肩颈,闭上了眼睛说:“更刺激的,也是奇怪,一般男人不是玩地下恋情时才会觉得刺激吗,你怎么跟别人反着来的?”

  傅容与亲了她睫毛下的胭脂色泪痣,自然不过地接过话:“你都说是一般男人了。”

  谢音楼出神地回想确实是有那么些时候,自己会受不了,想着不知怎么的就笑个没完,贴着他下颚的线条,慢慢地,往下碰到喉结,以牙齿细细地咬了口:“小公主赐给你的奖励。”

  细密的疼痛从肌肤表层泛上来,潜进了血脉中,傅容与却心甘情愿,手掌捧着她脸,又贴到自己心脏的位置:“来小公主,往这里也咬一口。”

61. 第 61 章 冰敷

  第二天傅容与起床时, 不再是昨天休闲装扮,重新穿上了熨帖合身的正式西装,只是领带还没系, 衬衫领口处堂而皇之地暴露出修长锁骨的轮廓, 先连着脖线的喉咙往下看, 会发现都是或深或浅的细细齿印, 破了皮的部位还渗出浅浅血色。

  傅容与缠绕在修长指骨间的领带, 是到了公司才系上,这瞬间引起秘书部一阵轰动。

  陈愿将偷拍的原图发群里,作为新上任的秘书部长, 他是遵从着有福利大家一起享,很能笼络人心。

  很快就有人艾特他问:“靠,傅总怎么带吻痕来上班?”

  大家放大看了好几遍, 又追问是什么情况。

  陈愿向来消息回的慢, 围观群众邢荔冒了出来:“很难回答吗, 我们傅总好不容易有了未婚夫这个身份,故意在你们这些单身狗面前炫耀上了。”

  过几秒,某只单身狗对号入座:“靠, 不带这么屠狗的。”

  也有的关心八卦:“傅总这抱得美人归, 有人知道过程吗?我愿意重金求一手八卦。”

  这事秘书部都默认指望不上陈愿,纷纷地去讨好邢荔, 艾特她。

  可惜最近邢荔对赚黑心钱这事, 不够积极,慢悠悠地回:“你们这些男人混错行业了吧,要不趁早去改行做狗仔,绝对比在傅总公司有前途。”

  被这一说,热闹的群很快就凉了下来。

  不过也有几个偷偷的开个小群讨论:“邢狐狸怎么回事, 丢了秘书部长的职位,团队的项目又不积极参与,整日守在那医院里……”

  “小傅总治不好了,她哪有心思待在公司搞项目。”

  “怪不得让万年老二陈愿上位了呢,邢狐狸不是经常把男人都是烂鱼烂虾当口头禅吗,怎么也会为了男人放弃她的事业?”

  “这你们就不懂了——”回答上面的,是公司资历很深的秘书,平时对什么事都守口如瓶,今天倒是跟着八卦几句:“邢荔刚开始实习那会,遭遇过职场骚扰,合作方那边看她长得性感,就联合人故意下套让她犯了个很严重的错误。”

  对于一个出身很穷且性感的年轻女人来说,合作出了重大事故,要赔的钱是工作十年都赔不起的,她走投无路之下,最好的选择就是坠落卖掉自己身体。

  而那次,傅容徊却护住了邢荔,他将那张薄薄却冰冷入骨的房卡收走,站在沙发旁,灯照着他漂亮侧颜,面相是真的很年轻,对一身职业套裙狼狈瘫坐在地毯上邢荔说:“你不妨跟了我。”

  就这一句你不妨跟了我,让邢荔从公司业务部小小的女职员,摇身变成了傅容徊的助理。

  她刚开始性格腼腆内向,经常因为胸围过于傲人自卑,不敢吃胖,怕把最简单尺寸的套裙传出性感的身姿,就拼命节食减肥,想让自己瘦巴巴一点。

  后来傅容徊索性每天中午,都把她叫到办公室去一起用餐,又给她报了各种高额学费的培训班,日子久了,邢荔就被养成了这副妖艳贱货的狐狸样。

  听完这些,另一个资历尚浅的秘书忍不住说:“妈呀,之前我还说,邢狐狸别去骚扰男人就不错了,没想到她还有一段心酸经历……”

  “她爱钱很正常,她不爱钱,男人就会用钱来买她的身体。”

  讲故事的秘书说完这句,就退出了群聊,没有继续参与进来。

  而此刻在医院里,邢荔将新鲜送来的红石榴剥了硬壳,用玻璃碗装好,递到傅容徊的手旁,看他眉目展颜,顺势附在他耳边轻语:“恭喜啊小傅总,你有嫂子了。”

  谢音楼送来的红石榴很甜,可惜傅容徊是病人,不能吃太多甜的。

  他浅尝了一颗,剩下的摸索着都给邢荔吃,嗓音带着低醇:“我哥心情好么?”

  “你哥人逢喜事精神爽,都把那一身咬痕光明正大带到公司去了呢。”

  听邢荔这样形容,傅容徊那双琥珀色透明的眼眸是浮出笑的,想给谢音楼这个未来嫂子送一份见面礼,又不知送什么好。

  他问邢荔的意见:“家里虽然没有正经长辈,却不能委屈了嫂子的。”

  “放心吧我的小傅总,你哥都恨不得把命给谢小姐,委屈不了,倒是你……给我按时吃药,别趁我不注意就去开窗户通风,吹病了,又要咯血。”

  邢荔细数他这个病人的种种恶习,眼角余光扫向窗户那边,寻思着给封锁死,以免傅容徊双目失明还跑去开窗。

  要哪天不小心坠楼,谁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

  傅容徊就跟没听到似的,削瘦的手指习惯去捻盖在膝上的毛毯线头,沉默想了片刻,苍白颓废的面容转向对邢荔所站的地方说:

  “嫂子是旗袍师,你帮我找一些世界非遗面料送给她,钱才我账上走,别动哥的。”

  谢音楼那边还不知道傅容徊绞尽脑汁想送自己见面礼的事,她醒来,就去车库找红石榴,用精致的礼袋装好后,趁着还新鲜,当天就给一些朋友送了出去。

  随后,收到了几条短信,其中就有周序之的。

  谢音楼心想没送给他吧,转念想到多半是从云清梨那边拿的。

  看在傅容与的份上,表面功夫谢音楼还是会做的,她给周序之回了三个字:「不用谢。」

  周序之竟然还有闲情逸致,给她继续聊道:「听容与说,你们两个婚事,等见过家中长辈,他会选个良辰吉日宴客昭告天下……恭喜了。」

  谢音楼指尖略停在屏幕上方,昨天她在颜老板的古董店里承认下傅容与未婚夫身份,他却没有提起宴客的事,没想到是在周序之面前提了。

  长辈是该见的,只是如今她父母都不在泗城,能严格意义上算是两人一起的长辈,好像只剩下老师颜逢卿。

  想到这,谢音楼跟周序之客道两句后,便给远在公司的傅容与打电话。

  她依旧窝在沙发上懒得起来,人倦着,裙下纤细笔直的腿也酸疼。

  昨晚咬伤傅容与的代价不轻,到后面,几乎唇是发不出声的,蜷曲的手指揪着他凌乱睡袍,失去了控制似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在等待接听的数十秒里,谢音楼脑海浮现着某些脸红的细节,感觉连带雪白脚趾都跟过了遍火般,很快傅容与接通了电话,嗓音恍若贴在她耳边:“音楼。”

  谢音楼对他没有抵抗力,完全像是陷进了热恋期,唇角勾起不自知的笑。

  她三言两语,把想去拜访一下老师的事情跟傅容与说,毕竟当初是颜逢卿做主给两人订下婚约,时隔十年,两人再续姻缘,是该去给老师个交代。

  这事,傅容与听她的安排,在电话里说:“我让陈愿去颜家约时间。”

  颜逢卿年事已高,自从归隐休养生息后,颜家对外是再也不见客。

  连一些名下的嫡传弟子想见,都要看老人家的心情。

  谢音楼轻声说好,纤细手指握着手机不舍得挂断,这种隐晦的心思都藏在了呼吸里,脑袋轻歪靠在椅背上,过了会说:“有点痛。”

  傅容与很快明白她意思,都不用明说:“是我弄狠了,带你去医院检查下好不好?”

  “不要,会被笑话的。”谢音楼不知跟谁分享好,只能跟傅容与分享,声音格外地轻:“下次注意点,我今早起床的时候,发现腿窝都有手指掐痕,很深……估计这十天半个月都不能穿旗袍了,会被看到。”

  陈儒东的那个节目,还有最后一期没录制。

  她怕到时候腿窝的很久没消掉,用冰敷过了,跟傅容与撒娇着说:“傅总这算是礼尚往来么,我咬你喉咙,你就掐我小细腿……”

  傅容与在那端低低的笑,叫了声她名字:“别勾我了。”

  谢音楼挑起精致的眉:“那好吧,我挂了。”

  说挂,就真的把电话挂断,伸了个懒腰,她扶膝盖起来,又去楼下拿冰敷。

  ……

  傅容与的办事效率很高,下午就派陈愿提着礼,亲自登门拜访去颜家一趟。

  谁知回来听到的消息,是被颜家给婉拒了。

  起先谢音楼是懵的,下意识以为连颜家那边都愿出面不承认傅容与,指尖下意识掐紧手心,疼痛而不自知,后面陈愿解释道:“颜家是说前阵子深秋季节转凉,颜老染了风寒一直不见好,病得厉害,最近都谢绝见客。”

  谢音楼直接给迟林墨打了通电话,询问老师的病情。

  “祖父是病了。”

  迟林墨没有隐瞒她病情,也猜到谢音楼想到颜家登门拜访,是想跟傅容与一起见见老师。不过祖父学生太多,见一个就得见两个,颜家为了谁也不得罪,都没有见。

  他在电话里沉默许久,才重新出声,对谢音楼说:“过段时间吧,祖父要是有精神气了,我再通知你跟……容与哥。”

  毕竟老师养病要紧,这比天大的事都重要。

  谢音楼是识大体的,轻声道:“好。”

  迟林墨又顿几秒,透过手机依稀能听到他走到了老宅院子外说:“我父母昨晚也会来看祖父,顺便说起你……好像是外面传出来了容与哥是谢家女婿的风声,小观音,你知道吗?”

  这事谢音楼有心理准备,低低嗯了声。

  随即,迟林墨又说:“是当你爸的面传的——”

  谢音楼指尖一抖,不自觉背部就渗着冷汗,感觉到凉意袭来:“谁敢在我爸面前说这个?”

  她第一反应是谢忱时去告状了,结果听到迟林墨冷静地陈述道:“是姓邱的,在宴会上碰到了你爸爸,就上前攀谈了几句,说了在古董店偶遇他女儿和未来准女婿的事……”

  谢音楼能想象出那个画面,头皮跟着发麻。

  偏偏迟林墨还描述的特别真实,磁性的声线伴着懒懒散散的笑:“在众目睽睽之下,还给你爸敬酒呢,把容与哥的名字都说出来了,我爸妈都在场看戏,说你爸也沉得住气,端坐在主位上没有翻脸,不动声色举杯把那杯酒喝了……”

  “小观音,你爸这不是喝酒,是喝毒酒。”

  谢音楼咬了咬唇,又问:“那散场后,我爸没发怒?”

  “谢叔叔是个要体面的……何况你妈妈最后来了。”

  迟林墨这话一落,谢音楼稍微替自己捏了把汗,不过她很清楚,现在是暴风雪的寂静,等父母回到泗城后,任她逃到哪里去求庇佑,谁都爱莫能助。

  迟林墨是提前给她提个醒,念在青梅竹马的情分上。

  挂了电话后。

  书房气氛跟着静下来,月光无声地洒满了白纱,她站在这里出神想了会,直到被后面的傅容与手臂抱住,后脖跟着一烫,是他落下的吻:“我买好了去你父亲城市的机票,一切交给我。”

62. 第 62 章 家法伺候

  书房的灯光被熄灭了, 离主卧有一段距离,谁也没要出去,谢音楼被他抱在沙发上, 棉质的裙摆倏忽被往上掀了一截。

  傅容与单膝跪在深灰色地毯, 玻璃落地窗外的微淡月光穿过院内树梢, 勾描出他侧脸轮廓, 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眸微垂时, 锋芒尽敛。

  他骨节清晰分明的手握住她腿,肤质触感柔滑,连微微弯曲的雪白膝盖都连成了一条很漂亮的弧线。

  只是这姿势, 让谢音楼略不自在,蜷缩起的指尖下意识揪着靠枕:“傅容与!”

  她声音也跟着软,明明有很多话想说, 到唇齿间只能叫他名字。

  冰敷过的膝盖窝掐痕淤青渐退不少, 被他指腹烫着, 低了嗓音问:“还疼吗?”

  谢音楼躺在夜色里不说话,乌黑眼眸比窗外月色还要温柔,就这么看着他。

  因为是在沙发近在咫尺的位置半跪着, 傅容与肩臂的肌肉线条隐约透出衬衫, 用目光一寸寸地检查着她。

  几秒之内,他自然地俯首, 没让谢音楼往后缩。

  那热息, 是沿着凌乱裙摆,紧贴着滑如凝脂的肌肤,几乎要融化她的全身。

  **

  踩在地毯刹那间,谢音楼细密卷长的眼尾有一抹胭脂红浮起来,手不稳地搭着旁边沙发椅背, 无声控诉着书房内的男人。

  傅容与修长而分明的指骨端起桌上的冷茶,慢条斯理地递到嘴边,侧首看到暖黄灯光下的谢音楼,喉咙的嗓音似已经浸过水般,又带着微微泛哑:“怎么瞪着我做什么?”

  见他还明知故问,谢音楼话哽住。

  看他喝水动作,连带视线跟着微微一颤。

  傅容与喝完茶就过来抱她,别墅到处都是暗的,回到主卧后,谢音楼躺在蓬松的被子里才有安全感,抬起手臂搂住他的腰。

  亲密无间相处这么久,谢音楼有个孩子气的习惯。

  在倦意逐浓时,抱着他,就会很快睡着。

  傅容与身形配合地俯低,手掌沿着她背部往下,先将这条裙子脱了,换上更加柔软面料的睡袍,而谢音楼还没闭眼,歪着头枕在他的臂弯里,近距离地静静看着。

  傅容与这个人就像他亲吻一样,温柔又带着暴烈。

  多数时候,都是把她当成易碎的稀世之宝,薄唇亲了下那勾人的泪痣:“睡吧,我在这。”

  谢音楼好像就在等他这话,慢慢地阖着眼。

  睡意沉沉间,似乎感觉到纤细的手腕一凉,醒来半瞬,见傅容与还坐在床边陪着,又迷迷糊糊地继续陷入梦里。

  次日醒来时,白色薄纱窗帘被外面风越飘越高,主卧内安静,已经没有男人任何的踪影。

  谢音楼侧脸压着枕头,发现被搁在书房的玉镯重新戴了回来,抬起时,响着细碎的清音,而枕头旁边,还放着寺庙里求来的黄色护身符,以及香囊。

  这都是傅容与事先准备给她的,白皙的手指将护身符拿起,符纹求的是健康平安,先前他就有为她专门求了一个,只是被锁在了谢家的阁楼里。

  借着日光看了会,谢音楼起身时,觉得身体舒适了不少,微微伸个腰,睡袍绸滑的面料便从她薄肩倾斜掉了下去,连带没系紧的长长腰带。

  她弯下去捡,雪白膝盖隐露出来,微凉。

  脑海中莫名地浮现了昨晚在书房时,傅容与半跪在深灰色地毯上缓缓抬首,昏暗的光里,有透明水痕淌过精致的嘴唇画面。

  她垂落的眼睫倏地微动,心尖也跟着颤悠悠的,不再去捡那腰带,雪白的脚尖踩到冰凉地上,往浴室里走。

  待重新将洗过澡,换了身衣服下楼,也没看到傅容与身影。

  谢音楼猜到他是去了机场,倒没打电话过去,端坐在餐厅先用早餐,而在这空闲时分,陈儒东那边给她发了下次录制的行程表。

  先前节目播出时,谢音楼没有关注网上的热评。

  陈儒东截图了个新闻台收视率过来,委婉地表示有她当嘉宾时,明显各方面热度话题都是上升一个阶段,希望谢音楼收官这期也能来录制。

  她没拒绝,半响后回了个好。

  ……

  下期继续录制这个消息,如同纸包不住火般,很快就在内部秘密传开。

  孟诗蕊百思不得其解,妆容精致的脸上阴的厉害:“之前台里不是在传,节目里谢氏家族那边的小家主亲自给陈导打了通电话,把谢音楼踢出了节目,她真是好手段啊,得罪了大佬还能安然无恙回来!”

  旁边助理接过话:“可能是找到新的金主靠山了。”

  这时潭莉跟公司打完电话后,从阳台推开玻璃门回来:“陈导那边不会轻易放弃谢音楼的,上期节目你不在,有她自带话题回归,收视率直接被爆了。”

  这是孟诗蕊最恨的地方,比起别人疯狂买通稿营销,谢音楼一句养病,就能让粉丝们集体怜爱,精致指甲不由地捏紧手机:“她真是我的克星啊,有她,这节目热度又没我什么事了,莉姐,这次她没傅容与护,先前又得罪谢氏那边,我看她到底是有什么人撑腰!”

  潭莉没说话,她方才就是暗中去打听谢音楼的新靠山,谁知陈儒东那边咬死了没有。

  半响后。

  孟诗蕊沉浸在自己的揣测里,声音透出寒气:“去给谢氏的小家主通个气,他点名要逐出的人又回来录节目了。”

  在机场,离起飞时间还有半个小时。

  穿着制服的空姐先是态度恭敬地把一身笔挺纯黑色西装的谢忱岸和旁边拥有同款脸,气质却截然相反的谢忱时,都给请进了头等舱。

  很难得看到这种顶级豪门的世家公子这么勤俭持家,没有做私人飞机,而是选择了民航客机。

  不一会儿,空姐看到又有一群穿西装的过来。

  为首的男人,穿着剪裁挺括的西服,肩宽腿长,勾勒出的身体挺拔线条透着股清冷的高级感,一同现身的,还有穿着职业套裙的妖媚秘书和几位精英范男秘书。

  巧的是,这些也是进这架航班的头等舱。

  “傅总,你的座位在……”邢荔拿着机票,下句来不及说出口,先看到坐在靠窗那边,谢忱时很懒散地坐在椅座上,被长裤包裹得修长笔直的腿也没什么正经搭着。

  似乎是听到个傅字,就立刻侧过精致异常的脸庞看过来。

  气氛诡异的静了下来,因为邢荔还发现傅总另一位小舅子,也端坐在里面。

  这是什么大型修罗场啊!

  她指甲捏了捏机票,挤出独家招牌式完美微笑:“呵呵呵,都在呢。”

  反观傅容与面色平静,似乎早就料到躲不开跟这两兄弟相处一天,从容不迫地走过去选了个座位,与谢忱岸的座位就紧挨着过道的距离。

  在谢忱岸讳莫如深的目光恰好落到这边时,他颔了下首,长指将袖扣稍解开些,语调自然不过道:“也去晋城?”

  在场谁不知谢家掌权的那位,就在晋城。

  这两兄弟大老远地飞过去,多半是收到了父亲的传唤。

  谢忱岸语气极淡说了句:“托你的福。”

  很快那边靠窗位置的谢忱时嗓音冷淡又气闷道:“我爸派秘书专门打电话把我和黑心肝叫过去,轻则是训几句,重则是一顿家法伺候啊,傅容与,老子百八年没挨过打了,提前谢谢你。”

  不难猜出,谢阑深是直接迁怒在了两个亲生儿子身上。

  邢荔找了个位置落座,故意离谢忱时这个疯批远点,却忍不住打圆场说:“这,怎么能怪你们呢,是吧?”

  谢忱时冷冷的笑:“怪我兄弟两人废物呗。”

  这话杀气太重,邢荔缩着脑袋不敢接,偷偷的跟旁边陈愿说:“谢家的家主连两个儿子都没放过,这是堪比诛九族的架势啊……完了,傅总这关可不好过。”

  陈愿面瘫着表情,沉默地点头。

  随即,将邢荔掏出手机给待在医院的傅容徊汇报进程,又若无其事地放回包里。

  她这次会愿意跟傅容与出一趟差,显然是被傅容徊派来当耳报神的。

  过了会,等飞机起飞后。

  邢荔偷偷的看谢忱时那边,这个视线角度只能看见他穿着一身暗绿色西装,衬衫的领口敞开着,正从裤袋掏出领带,随便缠在修长腕部,等下飞机再系。

  之前几回都没见谢忱时穿得这么正式,多半是要去见父亲,不敢随心所欲的来。

  不然以他疯批性格,看到傅容与连累自己被迁怒,早就暴躁的动起手了。

  邢荔细长手指摸了摸精致下巴,忽然扭头对斜后方闭目养神的傅容与,很忠心耿耿提出建议:“傅总,要不让那疯批下飞机时捅你一刀子吧,这样他爸看自己儿子捅了人,就不好为难你了。”

  傅容与掀开眼皮,极淡的视线看向她。

  邢荔还在认真地道:“不过他要去见亲爹变得收敛不少,我得想个法子……”

  “邢荔。”

  傅容与声音低沉轻缓,打断她的自言自语,似乎对被捅一刀这事毫无兴趣般,提醒她旁边的谢忱岸没有耳聋。

  邢荔循着视线看过去,见这位不言不笑的盯着自己,瞬间把狐狸脑袋缩了回去。

  “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嘛。”

  ……

  飞晋城要十来个小时,谢音楼估摸着傅容与没那么快见到父亲,便在傍晚时分,发了条短信过去询问情况,就静等消息了。

  她在准备去录制节目前,抽空跟云清梨约了个饭。

  经过上次酒店催眠的事,周序之找来,态度强势地将云清梨带回了婚房别墅,两人同住在屋檐下,一切看似恢复平静,却比以前更相敬如宾。

  云清梨得知谢音楼就差见父母那关了,是发自内心的祝福:“你父亲那么疼爱你,肯定是会答应你和容与的婚约。”

  谢音楼唇角微弯,含着浅浅笑音:“这可能就是长大的好处吧,可以肆无忌惮去爱一个人,比起当初年纪太小又在颜家求学时习惯身边有他,就怕全世界都来阻碍我们定下的婚约,如今有他在,我也不怕了。”

  云清梨恍神想起当年她是不是太轻易得到与周序之的婚姻,才会被困在这个牢笼里。

  几秒后,便将这个念头赶出去,往事都过去了。

  两人用晚餐,外面天色也逐渐变暗。

  不等谢音楼去约车,餐厅旁边的街道就出现了一辆豪车,是周序之亲自来接人。

  云清梨对这幕没什么情绪波动,反而越发平静对谢音楼说:“他总是把体贴周全的好丈夫演的入木三分,可是装的再好,他的爱都差点意思。”

  这话音刚落,餐厅的门被从外推开。

  是周序之迈步进来,沉静的视线几乎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女人纤美的身影,面容毫无波澜起伏,绅士风度极佳地过来。

  “我来接清梨,谢小姐一道走?”

  他这话是对谢音楼说,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却覆上云清梨肩膀,怎么看都很般配。

  谢音楼张了张口,刚想婉拒。

  “音楼,让他送吧。”云清梨提起包,裙摆有点长,动作轻柔规矩地离开座位,对她笑:“周总愿意当司机,何必落了他面子呢。”

  周序之似乎不介意被这样说,也习惯云清梨这种寡淡无味的姿态。

  谢音楼只好陪云清梨一起上车,却不是回谢家的路。

  在路上,周序之已经安排好了去歌剧院看演出,原先是想跟云清梨约会的,如今意外多加一个人,他面不改色又订了张票。

  说出口的是,以夫妻名义请谢音楼看演出。

  “你准前夫……要想宠女人,多半是经验丰富的很。”谢音楼看车行驶的方向,是直接往歌剧院去的,只好暗地里跟云清梨发短信。

  就这前前后后多长时间?

  什么都被他安排的滴水不漏,连借口都找的天衣无缝。

  以夫妻名义邀请,云清梨自然是会跟着去歌剧院,她垂眼,也给谢音楼回道:“是吧,就算我单方面觉得这场婚姻索然无味,他都觉得有趣的很,一个人就能演完。”

  谢音楼笑了笑,极美的侧颜被屏幕的光淡淡照着。

  明明是坐同一辆车,两个女人却拿手机在聊天沟通,周序之端坐在副驾座位,猜到聊的话题肯定是他,收回了沉静的视线。

  四十分钟后。

  车子抵达了歌剧院门前,来看演出的客人不少,票是周序之安排的,临时购买的那张,显然座位是不在一块。

  走到光线明亮演出厅的观众席时,周序之停下脚步,气定神闲地将云清梨搂了过来。

  修长的指,将那三张薄薄的票里抽了一张,递给了谢音楼。

63. 第 63 章 我眼睛脏了!

  观众席的灯暗下时, 谢音楼指尖拿着票,走到了前排左侧的位置落座,这儿看演出台是最佳的视野角度, 加上她一身及踝长的白裙又轻搭着傅容与衣柜拿的西装外套, 衬得身影安静, 周围的观众都没注意过来。?轻?吻?小?说?独?家?整?理?

  有多留意两眼的, 顶多是看到谢音楼乌锦秀发下露出的侧颜, 根根细密的睫毛柔软地垂着,在眼下还有颗胭脂泪痣,犹带一分摇摇欲坠的美感。

  觉得很熟悉, 又一时忘记哪里见过,顾着看美色,忘记想起是某档爆火节目里的嘉宾。

  谢音楼到不在意被盯着看, 端坐好, 又回头看向后方的云清梨, 即便光是暗的,都能看出她素净无妆的眉眼皱了皱,不太情愿跟周序之坐在一处。

  奈何现场客满, 临时也没有票了。

  见演出开始了, 谢音楼重新将视线看向台上,随即瞥见了一抹秀丽身影, 是程元汐, 最先开场是她的独舞。

  还真是巧了。

  谢音楼换了个轻松的坐姿靠在椅背上,手指慢悠悠地转着芙蓉玉镯,也没离席,真欣赏起了程元汐的演出,都是有跳舞基础的, 不难看出她舞技苦练多年,最后那一个甩袖时,右臂也暴露在了强烈的白光下,肌肤雪白一片,已经彻底寻不到梵文刺青的图案。

  谢音楼确定没看错,眼下的情绪微微意外。

  而程元汐并没有发现观众席暗处坐着都有谁,独舞一曲,又换了装和众人继续演出。

  演出厅的现场很热闹,就越发衬得谢音楼这边安静,她不再去看台上,拿出手机时,恰好已经抵达晋城的邢荔给她发了张照片过来。

  指尖轻轻一点开,看到屏幕上背景是在中式的豪宅庭院内,深秋季节下着雨,浓重的夜色连暖黄灯光也化不开。

  而傅容与穿着极为正式场合下的深灰色西服,笔挺地跪在了屋檐外,他从肩膀至腰部都几乎勾勒成一条直线,雨打下来,从精致下颚的轮廓往下滴,沿着路过脖线的喉结,肤色冷白的晃眼,最终都被深色的西服面料给吸走。

  谢音楼倏地挺直了背,发消息问邢荔怎么回事。

  五六分钟之后,邢荔才回道:“跪了快三小时了,连你爸爸一面都还没见到。”

  傅容与当年走的诀别,把婚约取消了,一句话都没给谢音楼留下。

  也害的谢音楼高烧病了一场,这笔账,谢家是记着的。

  而且十年后,他还违背了退婚时答应的条件,别说跪三个小时了,三天三夜都是要跪。

  邢荔深知这点,没有提傅容与喊苦,而是偷偷的发给谢音楼看,又说:“你那两个弟弟,也挨了训……真是想喊救命,我终于知道你那小戒尺弟弟气场是从哪里遗传来的了!”

  也终于理解,为什么谢忱时一下飞机就收起那股放纵不羁的作风,规规矩矩打领带,把西装穿得一丝不苟地,没有半点皱痕。

  谢音楼指尖停在傅容与这张跪着淋雨的照片上,心里牵挂着,没有心情跟邢荔调侃两个弟弟,随后,快速编辑了几个字过去问:“我妈妈在吗?”

  邢荔左顾右看过了院子里里外外,没有见到那个传说中在娱乐圈堪称仙品的女神。

  “没在。”

  谢音楼看到消息发来的这两个字,就再也坐不住了。

  她悄然地离席观众台,在外面走廊寻了个安静地方,拨打了谢忱岸的电话。

  顶上照射的光晕是暖色,清晰衬着一面墙的色彩浓艳壁画,她仰头看着,片刻后,手机那端终于被接听,是谢忱岸清冽的嗓音入耳:“姐。”

  谢音楼在短暂的几秒里,已经想好了说辞,先温温柔柔的问:“忱岸,爸爸有没有因为我的事责罚你和二妹?”

  要是她一开口就急着替傅容与求情,恐怕会适得其反。

  先关心弟弟,才能让谢忱岸情绪保持平静的氛围内,单手抄着裤袋,略显得几分闲散道:“被训了几句罢了,别担心,这是你二妹自幼的家常便饭。”

  谢音楼略松了空气,又问:“那……”

  她想试探地问父亲对傅容与的态度,毕竟晋城还下着雨,这样跪到下去,傅容与的身躯也是骨肉做的。

  才开口一个字,谢忱岸就已经猜到她想的意思。

  抬起冷漠的眼,看着院子里那道黑色的身形,挺拔料峭的线条如同断崖边缘的雪松般,这样的人,无论在哪,整条脊梁永远都是直的。

  傅容与似乎是感知到视线,忽然抬起头,俊美的侧脸轮廓在月下泛着水光,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深敛着情绪,却没有一丝疲惫不耐。

  直直地,对视着正在通电话的谢忱岸,似乎猜到是谢音楼打来的。

  “姐。”谢忱岸先一步移开视线,在雨声里,对那端的谢音楼缓声道:“你不让他跪,当年他害你高烧险些断送了命这事,在父亲这里就过不去,别忘了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谢家一天对外不承认你和他的婚事,傅容与就永远别想堂堂正正进我们家的门。”

  这道理不难懂,可是谢音楼一想到傅容与这样跪在雨夜,连父亲的面都见不到,她无法保持冷静客观的心情,去看待这件事。

  “忱岸……”

  “各退一步,我会帮他备一碗姜汤。”

  这已经是谢忱岸最大容忍极限,未了,又补充一句:“至于父亲什么时候愿意见他,姐,这不是我和二妹能做主的。”

  谢音楼许久没说话,盯着壁画的飞天神女,视线是逐渐模糊的。

  半响才启唇,声音很坚定说:“忱岸,在我这当年解除婚约的事不作数,傅容与无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他都是我谢音楼的未婚夫,我亲口承认的。”

  谢忱岸那边挂了电话,耳边没了声音,走廊内一下子就冷清的厉害。

  谢音楼收起手机,刚一转身,却看到身着石绿色舞衣的程元汐,演出不知何时已经结束了,她路过这儿要去后台卸妆,凑巧听到最后那句话。

  先前在舞台上还不够很清楚,这会儿程元汐腕间没有了刺青图案,却留下一道浅白的疤痕,是无比清晰暴露在谢音楼眼里。

  被她轻柔的目光扫到,莫名的,程元汐有种没打麻醉洗掉纹身的痛感又复苏了,脸色微微变白,时至今日才可笑的反应过来。

  原来那个音,是指谢音楼。

  藏在傅容与心中整整十年的白月光,就近在咫尺间。

  她很想谢音楼能嫉妒自己,哪怕只有片刻的。

  而显然希望彻底落空,谢音楼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表情淡淡的,踩着高跟鞋越过身旁走向演出厅。

  程元汐站在原地许久,似乎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她从未赢过。

  **

  谢音楼想去演出厅找云清梨,谁知已经人去楼空,观众席早就清冷一片了。

  她只好转身离开,出门时,不小心被同样穿着石绿色舞衣的陌生女人急匆匆地撞到肩膀,对方差点儿被裙摆绊倒在地,好在及时伸手扶住:“当心。”

  女人满脸泪痕说了句谢,顾着跑到前面拦下歌剧院的领导就没停留。

  谢音楼正好顺路跟在后面,不经意间听到几句:

  “老师,能不能别把我调离舞团……我有认真跳舞,是,是元汐姐在针对我。”

  这话,不管是歌剧院里的谁听了都不会信。

  领导语重心长劝道:“路桐,你平时跟元汐关系最亲,她有什么理由针对你?把你调去另一个舞团也是元汐跟我提的,想好好磨练你。”

  路桐哀求未果,擦了把眼泪道:“元汐姐都是装的,她被我发现了在论坛发帖爆料自己和大佬的恋情假料,就怀恨在心开始孤立我。”

  “她在剧院里是温柔善良的女神,脾气好,被人欺负也不争不抢,其实比谁都精明,早几年前就在舞蹈界的论坛里散布自己跟豪门之间的假料了。”

  “哪有人会清楚那么多内幕啊,都是元汐姐自己编的!”

  “她现在整天变着法子孤立我,就是为了把我赶出舞团……老师,我不走,我没日没夜的练舞,付出了多少血汗,好不容易才有资格入团的。”

  谢音楼足音极轻路过,微卷的眼尾淡淡扫了下情绪崩溃的路桐,便头也不回离开。

  回到别墅当晚,她没将歌剧院的事放心上,倒是牵挂着傅容与那边,夜里睡不太好,醒来几回,迷迷糊糊地去摸索枕头下的护身护和香囊,攥紧在手心里才能安稳入睡。

  到第二天,窗外的亮光微微透进窗帘,照着雪白的床沿。

  谢音楼就已经裹着温暖的被子坐起来了,乌锦般的秀发懒懒披着肩头,白净脸蛋毫无困倦,拿过手机给邢荔发短信问情况。

  此刻屏幕上方,显示是凌晨五点钟。

  邢荔被吵醒,细长手指用力揉了揉冷艳的脸蛋,妆都没画,就跑到门外去看,恰好看到院子斜对面的房间被打开。

  谢忱时在父亲的地盘上向来起得早,没穿西装外套,深秋寒气重的早晨里,就穿着深绿暗纹的衬衫,精致纽扣也没规矩系着,正抬起修长的指骨,转过脸时,防不胜防地看到邢荔在鬼鬼祟祟的偷窥自己。

  “!”

  谢忱时顺着她的视线,注意到衬衫敞开,三两下的赶紧系上,领口处连半寸脖线都不露,警告似冷冷扫了过去:“别惦记老子强壮性感的身体啊。”

  谁知,下一秒邢荔就抬手捂脸,都忘记要给谢音楼回消息了。

  用小嗓儿喊着:“啊,我眼睛脏了!”

64. 第 64 章 天生恋物

  清晨第一缕稀薄的阳光透过屋檐, 洒在秋叶的树枝,玻璃窗台和青石地砖上,已经看不出这庭院里外被雨夜洗过的痕迹, 傅容与就这么跪着, 黑色挺拔身形几乎更幽静的环境融为一体。

  早起的佣人从长廊那边路过, 看到这幕, 都会极为隐晦地打量过来。

  脚步却不敢多停留观望, 又匆匆地离开。

  随着空气静得让人窒息,一阵脚步声自身侧缓缓传来,虚浮的影子被光照着, 停在了傅容与的面前。

  沿着往上,是身穿着白衬衫长裤的谢忱岸。

  他薄唇抿着没说话,下颚带着冰凉的弧度, 打量了傅容与整整十分钟。

  经过这一夜, 傅容与俊美的脸庞轮廓添了几分颓废, 从修长脖颈蜿蜒到锁骨都是冷白到发凉,这身深灰色西装被雨淋成了黑色,至今都没有全干。

  庭院的晨曦落满他肩头, 看上去像极了不带一丝温度的瓷器雕塑。

  又过片刻, 有秋叶落地细微声响,伴着谢忱岸语气淡得犹如清晨的风:“十年前我姐为了跟你的婚约, 也是这样跪, 在祠堂里跪了一夜。”

  傅容与倏然抬首,琥珀色的眼眸又暗又沉,似带了点微潮。

  谢忱岸视线一转,敏锐地注意到他垂在身侧那只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微微泛了白,语顿两秒, 继续吐字轻轻淡淡:“不然父亲怎么可能是为了顾全颜老出山的面子,就轻而易举把谢家的掌上明珠给你。”

  前方内堂紧闭的那扇门终于开了,有中年秘书脚步极慢走过来,先毕恭毕敬地看向谢忱岸后,才将眼神转向依旧跪在这里的傅容与:

  ——“家主传你进来。”

  傅容与跪久了,连起身迈步都是僵硬的,身形如同硬笔在宣纸上狠狠勾画一道出来的。

  他见谢音楼亲生父亲一面要付出的代价远不止于此。

  这只是开端。

  “黑心肝,你做什么跟他说姐跪祠堂这事。”旁边走廊,谢忱时挺懒散地倚靠着看戏,为了装斯文败类,还特地配了副透明框的眼镜戴,将他眼尾上挑的锋利弧度都藏了起来。

  谢忱岸转身看他,语调却不紧不慢的问道:“忱时,你觉得姐跪在祠堂那一夜,满脑子在想什么?”

  “想父亲什么时候能心软?”

  “她那夜想的是快点长大到十八岁。”谢忱岸身旁是树枝,被剔透的水珠沾了些肩膀,抬起长指轻弹平斜地划出去,说的这番话引人深思:“十八岁不在是小孩了,就能跟傅容与谈恋爱,等到了法定结婚年龄,便嫁给他。”

  谢忱时习惯去捏冰凉的骨节:“靠,我姐这么小就被傅容与靠脸给骗到手了!”

  “我觉得姐会这样依赖他,有一部分原因是父亲严厉让她自幼上的是女校,没有接触太多同龄男生,而傅容与,又是她在颜老那边苦学书法画时,日日陪伴着她身边的。”

  傅容与不是颜逢卿嫡传弟子,严格算是个旁听生,却因为天赋过人,受到的待遇比那些嫡传的还要特殊。

  他在颜家跟谢音楼相处时间最长,正因为如此,才被过度依赖着。

  谢忱岸云淡风轻的声音低了几度:“你也清楚姐三岁时,还要搂着婴儿时的小被子才能睡觉,有些东西代表父母,她天生恋物。后来与傅容与朝夕相处久了,就慢慢戒掉了那被子,恋上他的东西。”

  而谁都没料想到,谢音楼恋物会严重到引发身体高烧不退。

  就跟戒瘾一般,在她已经习惯了身边有傅容与这个人的存在时,却要她硬生生戒掉。

  因此谢音楼付出了代价便是从此落下病根,有了高烧后遗症。

  在这十年里,谢家都以为过去的事不会有重蹈覆辙的一天了,她忘了,却从未把傅容与从身体封存的记忆里彻底洗掉。

  谢忱岸侧脸转向内堂的方向,精致轮廓被日光镀上一层薄薄的淡金,嘴角极淡地笑了下:“无论年少情窦初开暗恋他,还是恋物他,姐已经将自己这一生都跟傅容与羁绊的很深了,父亲心底如明镜……昨晚会默许傅容与跪在这里,是再给他请罪的机会。”

  “请完罪,傅容与就要成我们兄弟俩的姐夫了?”

  谢忱时听到谢忱岸这样一分析,眼底神色瞬间锋至狠戾,伸手将走廊外枝叶给拔秃:“他要摇身一变成为父亲身边的红人,这个家还有老子什么地位?”

  谢忱岸走过去,抬手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肩膀:“这树品种是母亲最爱的,你还是先关心把树叶拔秃后,怎么跟父亲交代吧。”傢獨口勿车巠

  **

  时间一天天的流淌过去,谢音楼都在泗城等待着傅容与的消息。

  听邢荔暗地里传来的话里说,傅容与跪了一夜才有机会见到父亲,后来又跪了整整两夜,晋城的雨就像专门跟他作对般,到了夜里就下个没完。

  由此可见。

  傅容与一时半会是回不来,而她录制的节目时间到了,也脱不开身。

  谢音楼这次来到桃溪景区的拍摄地,经过调养,已经没了病气。她的房间和待遇都是最好的,陈儒东还专门把自己贴身助理派了过来跑腿伺候。

  这做派,完全不像是台里私下传的那样没了靠山撑腰。

  有人还拿来开玩笑道:“完了,谢音楼不会是养病期间,随便嫁了个豪门吧。”

  随着这声调侃,众人视线也朝阳台那边望去,看到谢音楼一身绿色的绸裙衬得她肤色润白,腕间还戴着玉质纯粹的手镯,宛如画卷般仙气养眼。

  她缺席的那两期节目里,最受瞩目的是爱营销自己是古典美人的孟诗蕊。

  奈何谢家那边的小家主迟迟不回话,赶不走谢音楼,只能忍着强烈的嫉妒说:“上次我偶遇谢音楼跟顾氏的继承人在高级西餐厅约会,不像是嫁豪门的样子,可能哦,她左右逢源的金主不止一个吧。”

  这话不好接,只有没什么心眼的宋鹊说:“就凭谢音楼这姿色,她想嫁豪门应该轻而易举,我瞧着她很眼熟,你们觉得看侧脸,有点像姜奈女神?”

  孟诗蕊眼睛就差没有瞪穿,咬着牙说:“不像啊。”

  宋鹊就随口一说,见自己助理在那边探头探脑的找人,便起身走过去。

  客厅大家热闹议论什么,就仿佛隔着一道透明的墙壁,谢音楼是从不理会的,她拿到节目发配的任务,是今晚到古镇店铺去寻找指定的刺绣绸缎。

  在没正式开始录制之前,大家都中场休息中。

  最后一期收官,导演重新洗牌嘉宾们的队友,选择抽盲签。

  而阴差阳错之下,把孟诗蕊和温灼这对官方的情侣分开了……在阳台处,谢音楼听到有脚步声传来,抬起眼睫看去。

  是温灼。

  拿着与她同色的任务卡,迈着长腿缓步走了过来:“今晚我们两个组队。”

  谢音楼极淡的嗯了声,就将视线移开了。

  在温灼眼里,她依旧是这副清清冷冷的模样,好像不把任何事都放眼里。

  有过前几次教训。

  这次温灼换了平和温润的方式跟她相处,连嘴角的弧度都挑不出错:“你跟天府公寓那个男的,还有联系吗?”

  谢音楼起先没懂什么天府公寓男人?

  在温灼提示下,才焕然大悟:“你就是那次,在电梯里被打到吓哭业主家孩子的人?”

  “……”

  温灼并不想提这段黑历史,他只是好奇谢音楼这样换金主靠山后,那个不被他名牌手表收买的穷男人现在是什么下场。

  谢音楼清透乌黑的眼眸看出温灼积怨已久,温柔的面上故作不知:“他啊,是我未婚夫。”

  “未婚夫?”

  温灼怕有镜头偷拍,极力地克制着脸部震惊表情,毕竟职业道德使然,他没忘记自己顶流身份,在外面时刻护着形象,问:“你金主同意?”

  到现在,温灼依旧是坚信不疑那些谣言,误以为她这个开家破旗袍店的素人,为了金钱名利也甘愿沦为了资本的掌中玩物。

  谢音楼难得有心情,似笑非笑地接他的话:“这不妨碍到我私生活啊。”

  不等温灼再次开口,远处很倒霉跟孟诗蕊组一队的路回舟也走过来找她:“陈导说天黑就开始拍,让大家去领一盏灯笼,你要什么花样的?”

  谢音楼侧过极美的脸,自然地接过话:“有芙蓉花纹吗?”

  当夕阳沉下,夜幕逐渐地染黑了四周,节目录制也正是开始了。

  谢音楼这身旗袍藏不了手机,有镜头盯着,更不可能拿手上,她只能放房间里。在下楼前,还特意看了一下空空如也的短信界面。

  邢荔已经快超过十个小时,没给她发最新消息了。

  谢音楼只好先耐心等待,纤纤玉手提着盏清雅的芙蓉灯笼出去,配合跟温灼站一块,两人到古镇还得去找古法的刺绣绸缎才算完成节目给的任务,只能沿街走着。

  温灼显然心不在焉,在想着她有未婚夫这件事。

  “谢音楼,你如果想混这个名利圈,以后会遇上更有权势地位的大佬,何必跟那种小白脸在一起……你迟早会懂我的用心良苦。”

  谢音楼眼眸静静看着他,忽然说了句:“谁让他长得好呢。”

  “抛开他脸让你满意,还有什么值得你喜欢?”

  温灼是不服的,想用男人毕生所求的权势地位,去打压情敌。

  谁知下秒,谢音楼站在人流如织的巷子里,轻摇头,几根乌黑细发拂过脸蛋:“他那张脸,很难让人抛开吧。”

  “……”

  在气氛逐渐僵持时,不知是谁在人群里喊了一声:“快去石桥下看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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