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杀后不瞑目是怎么回事(被杀死不瞑目)被人杀后不瞑目是怎么回事(被杀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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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杀后不瞑目是怎么回事(被杀死不瞑目)

被人杀后不瞑目是怎么回事(被杀死不瞑目)


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如何写死,对作家而言,也是大事,考验着作家的良知与能力。《红楼梦》前八十回写人物之死,与续书截然不同,不仅反映出前后艺术水平的区别,而且暴露了美学素质甚至思想观念的对立。曹雪芹写人物之死,就是拿出来跟现代西方文学大师相比,也毫不逊色,甚至更胜一筹。

尤三姐之死与林黛玉之死

前八十回中,写到多人之死,其中包括秦可卿,贾瑞、秦钟、金钏、贾敬、尤三姐、尤二姐、晴雯等。曹雪芹写人物死亡,多用间接写法,或借从他人之口道出,或从人梦中写出。如写可卿之死,凤姐梦中得见可卿,惊醒之后,人报东府里蓉大奶奶没了:

凤姐还欲问时,只听二门上传事云牌连叩四下,正是丧音,将凤姐惊醒。人回:“东府蓉大奶奶没了。”凤姐闻听,吓了一身冷汗,出了一回神,只得忙忙地穿衣往王夫人处来。

当然,也有直接描写人物死亡的,如第六十六回,写尤三姐之死:

那尤三姐在房内明明听见……一听贾琏要同他出去,连忙摘下剑来,将一股雌锋隐在肘内,出来便说:“你们不必出去再议,还你的定礼。”一面泪如雨下,左手将剑并鞘送与湘莲,右手回肘只往项上一横,可怜:揉碎桃花红满地,玉山倾倒再难扶。芳灵蕙性,渺渺冥冥,不知那边去了。

这里,曹雪芹使用了被现代西方文体学家称为前景化的艺术手法。西方学者在文体分析中,用前景化指称一种将有价值的东西从背景中突出的技巧。


文体学家将语言看作必须遵守的一套规则,人们一致接受的语言系统,构成类似于画面的背景。而“突出”是违反这样一套规则的,是一种出于艺术目的的偏离。


——话说得很绕,实际上没那么玄乎,现代生活中的各类广告最常用的手法,就是前景化。通过偏离常规的手段,把需要强调的东西突出出来,让人印象深刻。


其中,语言类的前景化,就是偏离常规的语言系统,把需要突出的从背景中突出出来,造成一种突兀的呈现,达到“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效果。


曹雪芹是语言大师,又是文学大家,这种手法简直信手拈来。写尤三姐之死,即通过诗化语言运用,将尤三姐拔剑自刎动作前置,将死亡场景虚化,实现动感化、美艳化,让读者惊艳唏嘘,难以释怀。“揉碎桃花红满地,玉山倾倒再难扶。”一对联语,双重设喻,重若千钧,力透纸背。

相比之下,续书中写黛玉之死,虽然也接了两句联语,却执着于死亡的自然过程,没有出现语言上的偏离,诗句成了无力的感叹,没有收到前景化的效果。

探春过来,摸了摸黛玉的手,已经凉了,连目光也都散了。探春、紫鹃正哭着叫人端水来给黛玉擦洗,李纨赶忙进来了。三个人才见了,不及说话。刚擦着,猛听黛玉直声叫道:“宝玉,宝玉!你好……”说到“好”字,便浑身冷汗,不作声了。紫鹃等急忙扶住,那汗愈出,身子便渐渐的冷了。探春、李纨叫人乱着拢头穿衣,只见黛玉两眼一翻,呜呼!香魂一缕随风散,愁绪三更入梦遥!

我们毫不怀疑这段描述的真实,但是文字既缺乏感人的力度,也没有丝毫的美感,根本无法与之前写尤三姐之死的用笔相提并论。尤其是接下来,特意交待一句:

“当时黛玉气绝,正是宝玉娶宝钗的这个时辰。”

悲喜并置,貌似增强了悲剧效果,实则落入了曹雪芹一再批判的穿凿失真之窠臼。


秦钟之死与赵姨娘之死


第十六回,写秦钟之死,也有直接描写,但自然过程十分简略,却穿插了一大段魂魄鬼判之语,采用戏仿手法,收到了强烈的反讽效果。

那秦钟早已魂魄离身,只剩得一口悠悠余气在胸,正见许多鬼判持牌提索来捉他。那秦钟魂魄那里肯就去,又记念着家中无人掌管家务,又记挂着父亲还有留积下的三四千两银子,又记挂着智能尚无下落,因此百般求告鬼判。无奈这些鬼判都不肯徇私,反叱咤秦钟道:“亏你还是读过书的人,岂不知俗语说的:‘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我们阴间上下都是铁面无私的,不比你们阳间瞻情顾意,有许多的关碍处。”正闹着,那秦钟魂魄忽听见“宝玉来了”四字,便忙又央求……都判官听了,先就唬慌起来,忙喝骂鬼使道:“我说你们放了他回去走走罢,你们断不依我的话,如今只等他请出个运旺时盛的人来才罢。”

此处有脂批:

“若是细述一番,则不成石头记之文矣。”

曹雪芹放弃了对死亡过程的自然描写,脂批阐述了个中缘由。另一方面,脂批也点明了此处用游戏之笔,借鬼判之言,调侃世情:

“石头记一部中皆是近情近理必有之事,必有之言,又如此等荒唐不经之谈,间亦有之,是作者故意游戏之笔耶?以破色取笑,非如别书认真说鬼话也。”

而续书中,却屡屡“认真说鬼话”,明写阴曹地府,宣传因果报应。如第一一二回,写赵姨娘之死。贾母死后,停灵铁槛寺,众人即将回府,这里赵姨娘鬼魂附体、中邪疯狂而亡:

岂知赵姨娘满嘴白沫,眼睛直竖,把舌头吐出……“我跟了一辈子老太太、大老爷还不依,弄神弄鬼的来算计我。我想仗着马道婆要出出我的气,银子白花了好些,也没有弄死了一个。如今我回去了,又不知谁来算计我。”众人听见,早知是鸳鸯附在她身上。邢、王二夫人都不言语瞅着。只有彩云等代她央告道:“鸳鸯姐姐,你死是自己愿意的,与赵姨娘什么相干?放了她罢。”……赵姨娘道:“我不是鸳鸯,她早到仙界去了。我是阎王差人拿我去的,要问我为什么和马婆子用魇魔法的案件。”说着,便叫“好琏二奶奶!你在这里老爷面前少顶一句儿罢,我有一千日的不好,还有一天的好呢。好二奶奶,亲二奶奶!并不是我要害你,我一时糊涂,听了那个老娼妇的话。”

后来又写赵姨娘双膝跪地,爬在地下,向红胡子老爷求饶,声音喑哑,鬼嚎一般。到了第二天,也不言语,只装鬼脸,自己用手撕开衣服,露出胸膛,好像有人剥她的样子。赵姨娘死后,续书者还不忘交待一句:

“这里一人传十,十人传百,都知道赵姨娘使了毒心害人,被阴司里拷打死了。”

其实,早在第十五回,曹雪芹已借凤姐之口,表明了对因果报应的态度:

“你是素日知道我的,从来不信什么是阴司地狱报应的,凭是什么事,我说要行就行。”

前八十回中,写过马道婆施展魇魔之法,但从未写过阴司拷打、因果报应之事。


武士之死与金钏之死


现代叙事理论提出了叙事频率的概念,指称事件在故事中出现的次数与其被叙述的次数之间的关系。其中重复叙述,即讲述若干次发生过一次的事,也称见证人提供证据体,在现代小说和影视作品中得到成功应用、颇受推崇。


加夫列尔·加西亚·马尔克斯继《百年孤独》后,创作了《一桩事先张扬的凶杀案》,流传颇广,影响很大。作品描写一位小镇青年,镇上所有人都得到了有人要杀死他的消息,且见到了不同时段的实施过程,青年本人却一无所知,被残忍杀害。马尔克斯采用的正是重复叙述手法,目击者多次叙述所见所闻,提供凶杀证据。马尔克斯本人称用了三十年才酝酿成熟,称之为自己最好的作品。


又有日本导演黑泽明,拍摄了一部小成本电影《罗生门》。序幕拉开,一个武士和他的妻子路过荒山,遭遇不测,妻子被侮辱,武士惨遭杀害。盗贼、武士的妻子以及武士的亡魂,都各有说法。为了美化自己的道德,减轻自己的罪恶,掩饰自己的过失,人人都开始叙述一个美化自己的故事。荒山上的惨案,成了一团拨不开看不清的迷雾。


重复叙述,犹如一把利剑,直刺诸人心中之恶。重复叙述在《红楼梦》中就已经有了,金钏之死,至少有三个版本,反反复复多次叙述,是典型的重复叙述。需要特别强调的是,曹雪芹作用重复叙述手法,完全是自发、独创,既无理论指导,也没有先例可循。曹雪芹玩得很溜,行文自然熨帖,没有丝毫的违和感。

第三十二回,宝钗和袭人正在大观园内说话,突然有婆子前来报告金钏死讯:

一句话未了,忽见一个老婆子忙忙走来,说道:“这是哪里说起!金钏儿姑娘好好的,投井死了!”袭人唬了一跳,忙问“那个金钏儿?”老婆子道:“哪里还有两个金钏儿呢?就是太太屋里的。前儿不知为什么撵她出去,在家里哭天哭地的,也都不理会她,谁知找她不见了。刚才打水的人在那东南角上井里打水,见一个尸首,赶着叫人打捞起来,谁知是她。她们家里还只管乱着要救活,哪里中用了!”宝钗道:“这也奇了。”袭人听说,点头赞叹,想素日同气之情,不觉流下泪来。

这是第一次明写金钏之死,由一个仆人来讲述。死的方式是投井自尽,死的原因是被主子撵回去、羞愧赌气。讲述中特意介绍了金钏的身份——王夫人房中有些体面的大丫鬟,常被称作“姑娘”的。得知金钏死讯的,是宝钗和袭人。对金钏被撵也有提及,一是原因不明,二是被撵回家后哭天哭地。老婆子惊讶痛惜,袭人同情哀婉,宝钗反应谨慎,只称“奇了”。


这个版本的金钏之死,又被一个聋老婆子重复了一遍,此时宝玉被父亲拘禁,聋老婆子上场:

那宝玉听见贾政吩咐他“不许动”,早知多凶少吉,那里承望贾环又添了许多的话。正在厅上干转,怎得个人来,往里头去捎信,偏生没个人,连茗烟也不知在哪里。正盼望时,只见一个老姆姆出来。宝玉如得了珍宝,便赶上来拉她,说道:“快进去告诉:老爷要打我呢!快去,快去!要紧,要紧!”宝玉一则急了,说话不明白,二则老婆子偏生又聋,竟不曾听见是什么话,把“要紧”二字只听作“跳井”二字,便笑道:“跳井让她跳去,二爷怕什么?”宝玉见是个聋子,便着急道:“你出去叫我的小厮来罢!”那婆子道:“有什么不了的事?老早的完了。太太又赏了衣服,又赏了银子,怎么不了事的!”

这里用的是“暗透法”,老姆姆实际上就是在讲金钏之死和后事处理。老姆姆显然是府中的老家奴,思想被“刻了模子”、洗过脑的,稳站主子立场,态度轻描淡写。

对金钏之死,王夫人是什么态度呢?第三十二回中,宝钗得知金钏死讯后,很快到了王夫人房中,二人貌似闲聊,实则聚焦金钏儿之死。王夫人对宝钗说:

“原是前儿她把我一件东西弄坏了,我一时生气,打了她几下,撵了她下去。我只说气她两天,还叫她上来,谁知她这么气性大,就投井死了。岂不是我的罪过。”

宝钗为安慰王夫人,推测出金钏之死的第二个版本:

“……据我看来,她并不是赌气投井。多半她下去住着,或是在井跟前憨顽,失了脚掉下去的。她在上头拘束惯了,这一出去,自然要到各处去顽顽逛逛,岂有这样大气性的理!纵然有这样大气,也不过是个糊涂人,也不为可惜。”

这次提及金钏之死,给出了另一种可能:意外失足身亡。王夫人和薛宝钗彼此试探,相互隐瞒。二人对话,纯粹是主子身份、成人话语,撇清责任优先,处理后事从宽,事实真相、是非曲直无关紧要——说到底,那金钏仍是个孩子,不可求全责备。拿“贪玩”“大气”“糊涂”斥责一个已经死去的孩子,多少有些不太公允。但二人处理后事的态度和作为,又不乏善意和宽容。

金钏之死的第三个版本,是贾环向父亲贾政报告的:

“那井里淹死了一个丫头,我看见人头这样大,身子这样粗,泡的实在可怕……我母亲告诉我说,宝玉哥哥前日在太太屋里,拉着太太的丫头金钏儿强奸不遂,打了一顿。那金钏儿便赌气投井死了。”

这是贾环口中的金钏死讯,死因是宝玉强奸未遂,金钏被打,赌气跳井,死相极为难看。贾政得到的信息,正是贾环添油加醋的情形,原因是赵姨娘告知的宝玉淫辱母婢。赵姨娘和贾环,对金钏之死的态度,是归罪于宝玉。贾政在家,占居荣国府正堂——荣禧堂,但他当家不理事,自认“近年于家务疏懒”。对金钏之死,他关注的重点是:

“若外人知道,祖宗的颜面何在!”

宝玉遭父亲责打,抬回怡红院,入睡时梦见金钏儿:

“这里宝玉昏昏默默,只见蒋玉菡走了进来,诉说忠顺府拿他之事,又见金钏儿进来哭说为他投井之情。”

透出金钏之死在宝玉心中引发的隐痛。金钏之死,前八十回文本中还有多次提及,在此不再赘述。

重复叙述的成功应用,让我们明显感觉到有一种叙事声音在引导我们,提示我们实际发生的事件,角色眼中的事件,让我们对角色有更清醒的认识,对事件有更深入的思考。荣国府就是一个大世界,人物在各个层阶运转有序,共同推动着世事变迁。每个人依据自己的视角看事,依据自己的逻辑行事。唯有作家以上帝之眼看事,以悲悯之怀容事。一个鲜活的生命,犹如一朵鲜花,尚未完全绽放,即已凋零化泥。众人各自入戏,作家报以宽容。


海明威如何写死


海明威1924年在巴黎出版《在我们的时代里》,其中写了一个短篇故事,一共就11句话,描述一场杀戮。1925 年,这一短篇又以插章的形式出现于在美国出版的同名故事集中。

他们早晨六点半在一所医院的围墙边枪杀了这六位内阁部长。院子里有一摊摊的水。院子的路面上有湿漉漉的死了的叶子。下了大雨。医院所有的百叶窗都用钉子钉死了。一位部长身患伤寒。两个士兵把他架到了楼下,拖到了雨水中。他们想架着他靠墙站起来,但是他坐到了一摊水里。另外五位部长非常安静地靠墙站着。最后,军官告诉士兵想让生病的部长站起来是没用的。士兵们齐射了一排子弹之后,他坐在水中,头倒在膝盖上。

若要深入分析,还得细按原文:

They shot the six cabinet ministers at half past six in the morning against the wall of a hospital. There were pools of water in the courtyard. There were wet dead leaves on the paving of the courtyard. It rained hard.All the shutters of the hospital were nailed shut. One of the ministers was sick with typhoid. Two soldiers carried him downstairs and out into the rain. They tried to hold him up against the wall but he sat down in a puddle of water. The other five stood very quietly against the wall. Finally the officer told the soldiers it was no good trying to make him stand up. When they fired the first volley he was sitting in the water with his head on his knees.

按照西方叙事学理论,海明威采用了“对事件的简要概述——对景物的象征性描写——对事件的详细展示”结构方式。海明威以“They”为开头的叙事,也体现了现代小说“从中间开始叙述”的典型结构。短短一段,出现了重复叙述:分两次叙述了仅发生了一次的事件。作品以简要概述开头,然后对同一事件进行了详细的场景展示,两种叙述相互呼应。这一段叙述中出现了“描写停顿”,即从身处故事之外的叙述者的角度进行景物描写,仅占据文本篇幅,不占用故事时间,被视为故事时间的“停顿”。

从文体学角度分析,第一句话里有一个不定冠词“a”,这一不定冠词与前面的人称代词“They”和定冠词“the”等确定的指称形成一种冲突。在确定的指涉中出现的不定冠词“a”,暗示“一所医院”是新信息,而非已知信息。这一偏离常规的文体选择,强烈暗示这一枪杀事件发生的地点不是刑场,也不是野外,而是在本应救死扶伤的医院,微妙地突出了事件本身的残酷,产生了强烈的反讽效果。


再看叙述停顿中的那一段景物描写,“there were”(有)和“in the courtyard”(在院子里)出现了重复,句子显得十分笨拙。同时,因果关系在描述上发生了颠倒。因为下了大雨,院子里才有积水,路面上才有“湿漉漉的死了的叶子”,但在叙述中被颠倒过来了,积水和积水中的败叶被推到了前端,又与后文中那位部长坐在一摊水里形成呼应。叙述者采用了外视角,聚焦却从细部向外延展,最后才看到“医院所有的百叶窗都用钉子钉死了。”这样的景物描写,具有典型的前置化特征,同时象征意味明显:医院的院子象征着一个遍布尸体和鲜血的杀人场,钉死了窗子的医院大楼象征着一口巨大的棺材。人如草木,命比纸贱,六位部长,已然就是积水中“湿漉漉的死了的叶子”。(参考申丹《叙事、文体与潜文本:重读英美经典短篇小说》)

“冰山在海里移动很是庄严宏伟,这是因为它只有八分之一露在水面上。”

这就是海明威的“冰山理论”。海明威以此比喻写作:作家有八分之七的思想感情是蕴藏在文字背后的,真正通过笔端表现出来的,只有八分之一。如果作家能够处理好这一点,读者就能强烈地感受到这八分之一背后的分量。


同是写人物死亡,中国古代的曹雪芹与美国现代的海明威有相通相似之处:


首先,简洁,含蓄,不啰唆。


其次,都使用了重复叙述。


第三,都使用了前置化手法。贾环口中所言:“人头这样大,身子这样粗,泡的实在可怕”,与海明威笔下那位因患了伤寒而不能站立、坐在一摊水里被执行枪决的部长,同样是被前置化了,同样可以给人留下不可磨灭的深刻印象。


第四,都擅长比喻和象征。“揉碎桃花红满地,玉山倾倒再难扶。”前一句以桃花喻鲜血,后一句用玉山比人体,收到了“千红一哭”“万艳同悲”的象征效果。


曹雪芹死不瞑目


早在1984年,吕启祥就撰有专文《不可企及的曹雪芹——从美学素质看后四十回》(收录于《不惑之获——<红楼梦学刊>40年精选文集》第二卷)。吕启祥举例说,第一一六回,续作者让贾宝玉再一次重游太虚幻境,把一个空灵美丽的神话世界变成一个劝惩说教的宗教庙堂:

“后四十回的缺少艺术想象和审美素质,在这里表现得恐怕是最为突出了。”

不仅如此,就其美学追求而言,梁归智认为,《红楼梦》以“真”为核心的审美观,与传统的以“善”为核心的审美观形成对立,曹雪芹在前八十回中美学创新,被续书颠倒否决了,实是中国美学史上的一幕悲剧。梁先生的文章,《<红楼梦>与中国传统美学——美学史上的一幕悲剧》,发表于《红楼梦学刊》1984年第1辑,收录于《不惑之获——<红楼梦学刊>40年精选文集》第三卷。


梁先生首先分析了中国传统美学思想,指其内容丰富,瑰宝很多,有一点相当突出,即非常重视教化,文艺是否有价值,首看是否具有道德伦理价值,而不看是否真实发掘了生活和人生。而《石头记》却在创作中成功实践了新的美学原则,追求真、善、美,把真摆在了第一位,达到了真,善也就在其中了。不真实的善是虚伪的,因而也是不美的,真、善、美在真的基础上达到了和谐统一。梁先生从美学观念上对比了前八十回和后四十回,指出:


“真”属于认识论范畴,“善”属于伦理学范畴,伦理的提高有赖于认识的深化,“善”的飞跃有待于“真”的发扬。曹雪芹和高鹗的差异正在这里,高鹗遵循以“善”为核心的审美观,结果只能有一种低等级的“善”,表现了“互相骗骗”的“国民性”,曹雪芹崇尚以“真”为核心的审美观,就没有这种“劣根性”,表现出极高质量的“善”。

而在我们前边举到了例子中,如赵姨娘之死,确实可以看出续书中劝善惩恶的主观意图,看到了其背离真实、“认真说鬼话”的虚假描写,看穿了其宣传因果报应等迷信思想的良苦用心。


前几天,看了一档纪录节目,中有两位耄耋老人,声称一百二十回《红楼梦》是一个整体,出自曹雪芹一人之手,续书之说不能成立。前八十回,后四十回,思路脉络、艺术水平总体一致。言者振振有词,实则啪啪打脸,把自己的肤浅当众展示,载入青史。


又有论者称,应该将曹雪芹与前代作家或同时代作家放在一起比较,不可拿曹雪芹和《红楼梦》与后代文学大师和小说杰作相比,认为以后人的立场来评价《红楼梦》,自然会觉得见解不高明,艺术技巧也有问题。真不知道这类论者的自卑来自哪里。


比较文学研究正是《红楼梦》研究的一个方向,早在上个世纪初,王国维、吴宓都拿《红楼梦》与西方小说比较研究,包括晚于曹雪芹的西方文学家。美国人浦安迪,正是在西方叙事的观照下,研究中国传统叙事,出版有《中国叙事学》,对《红楼梦》称赞有加。吴宓先生论称:

“盖文章美术之优劣短长,本只一理,中西无异。”

《红楼梦》的创作创新,与西方小说的创作创新,确实存在相似相通之处。前文中对比了《红楼梦》叙事与西方现代小说中使用的重复叙述、前置化手法,还有人物视角运用、自由间接引语、预叙手法和反讽应用等等,在西方现当代小说备受推崇的技法手段,在《红楼梦》中已有成功实践。


著书之际,曹雪芹就曾感叹: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时至今日,如果人们还不能以真诚的态度去认真研读《红楼梦》,不去辨别个中滋味,那曹雪芹怕真的是死不瞑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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