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氢原子CEO 、《人类的进击》作者唐文

我们这个时代，创新的溢美之词都献给了类似像苹果这样的公司，各种层出不穷的新概念、新英雄、新神话营造出一种科幻的时代感，躲进城市的我们仿佛已经彻底告别粗野的自然，猛虎饿狼的咆哮只是银幕上调剂生活的娱乐品。

我们也许忘记了自然的粗野，但自然的粗野从来没有忘记我们。

直到面对恶疾，尤其面对肆虐的传染病时，我们才幡然醒悟，躲进城市并不意味我们彻底告别了自然的粗野，跟我们生命根本利益最相关的创新其实来自生物医疗。

无论对于自然蛮荒的一面，还是对于人的自身，我们的认识都远远不够，危险的是我们还常常忘却了这种无知。

现代文明是城市文明，城市解放了人们创新和创意的激情。今天，我来选一座典型的城市，以窥一斑见全豹的方式勾勒出现代城市文明兴起的过程。

1854年伦敦爆发的大霍乱，成为现代城市崛起过程中一个关键的转折点。

众所周知，英国是工业革命的先驱。在工业革命的大潮中。伦敦一下冒出了很多工厂，也提供了更多的就业机会。于是大量民众涌入伦敦讨生活，到1854年大霍乱爆发时，伦敦的人口已经达到200万左右。这座古老的城市人满为患、拥挤不堪。

那时的伦敦虽然被称为城市，但发展模式和乡村没有太大的区别，甚至更加野蛮和粗放，伦敦人没有想过城市的发展需要科学规划这件事。由于工厂太多，大烟囱冒出的黑烟笼罩着这个城市，呼吸一下满鼻子都会是烟灰。城市的卫生状况肮脏不堪，尤其是穷人聚集的地方，街道上就赤裸裸地堆满了各种粪便，散养的鸡鸭猪狗跑来跑去，空气里满是刺鼻的气味。

这种粗放的发展，就像一架老马车，突然一下上来很多乘客，老朽的车架子越来越不堪重负，早晚要出事。

1854年8月的一个夜晚，伦敦宽街一户普通的人家。莎拉·露易丝的小宝宝生病了，又拉又吐，给孩子换过尿布之后，莎拉·露易丝随手就把洗尿布的水泼到了自己家门口的粪坑里。这种事她已经做过千百遍，早已经习以为常，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莎拉·路易斯不会知道，正是她泼出去的这盆水，给伦敦惹上了大麻烦，也改变了现代城市发展的进程。因为就在她泼出了这盆脏水里，含有一种肉眼看不见的致命病菌——霍乱弧菌，霍乱是一种肠道传染病，一旦霍乱弧菌进入人体，患者就会不停地腹泻。如果得不到有效的治疗，患者会逐渐血压下降，脉搏微弱，严重脱水，最后痛苦死去。

由于当时伦敦缺乏科学的城市规划，饮用水系统和污水系统常常混在一起，莎拉·路易斯泼出去这盆水就浸入了饮水系统，于是，霍乱弧菌串入了千家万户。

很快，霍乱病在伦敦城里流行起来。人们不知道这个病是怎么来的，也不知道这个病是怎么传播的，越来越多的人患上了霍乱，痛苦地死去。伦敦街头简直可以用尸横遍野来形容。有钱人赶快收拾家当，携家带口逃出伦敦。没钱的人就只好坐以待毙，听候上天的安排。

要注意，对于英国人来说，霍乱并不是一种全新的疾病，史上曾经爆发过很多次。但早些时候，霍乱病爆发的地方人口稀疏，霍乱弧菌在杀死上一个宿主之前，不太容易找到下一个感染者，只好随着上个宿主的死去而消逝。但这次在伦敦爆发就不一样了，由于人口太多，居住过于密集，霍乱弧菌特别容易就找到下一个感染者，所以形成了极大的杀伤力。

既然伦敦大霍乱不是英国历史上第一次爆发的霍乱病，那么英国人在伦敦大霍乱之前有没有发现一些对付霍乱的好方法呢？

今天我们回过头去，可以肯定地回答——有。但是英国人并没有把这些有效的方法用来大面积对付伦敦大霍乱。

大家会觉得很奇怪，难道是有人把治霍乱的秘方藏了起来吗？不，正好相反，这些方法早早就被媒体公布出来了。

将近二百年前的英国，虽然没有微信微博，没有互联网，但媒体已经初具规模。这些媒体很喜欢刊登治疗各种疾病的秘方，其中也包括霍乱。有一个苏格兰医生托马斯·拉塔，早早就发现可以采用静脉输液的方式挽救霍乱者的性命，他把这种方式告知给了媒体，媒体也把托马斯的方法公诸于众。

问题在于，不是只有托马斯，太多人都宣称自己发现了治霍乱的秘方，而媒体没有足够强的医学专业性，只能是粗略判断一下，就把这些方法刊登出来，然后托马斯正确的方法淹没在一大堆所谓的治霍乱的灵丹妙药里。到了大霍乱肆虐的时候，由于信息太多，各种谣言巫术满天飞，缺乏专业的判断，很少有人知道这才是正确的方法。

其实，今天互联网带来的信息大爆炸，同样让我们淹没在信息的海洋之中。我们的难题不是缺少信息，而是缺少分析、消化和吸收信息的能力。如果缺乏洞察力和理性框架去消化信息，那过量的信息可能会是害了我们，而不是让我们变得更有学识，更有智慧。

控制住传染病，要么就是发现特效药或者有疫苗。要么就是识别出来传染的途径，控制住病菌或病毒的传播。伦敦大霍乱最终被控制住，就是在后者取得了突破。而做出决定性贡献的人是一位名叫斯诺的医生。不过斯诺的专长是麻醉，而不是传染病研究，但和所有医生一样，斯诺非常有一种济世救人的情怀。

在斯诺之前，伦敦人认为霍乱是通过空气传播的，原因显而易见，空气的肮脏每个人都能感受到，这场瘟疫一定和空气相关。反正空气没有主人，也不会有人站出来替它辩驳，于是空气成了这场霍乱最早的替罪羊。

但斯诺没有人云亦云地接受这种缺乏证据支持的流行说法，他决定做一个逆行者，到疫区一线去。

于是在人们纷纷逃出疫区的时候，斯诺深入到疫区的一线，观察患病者的情况，统计因霍乱而死的人。然后斯诺做了一个特别重要的创举——在于一幅伦敦地图上，斯诺把所有统计到的死亡案例都标记上去，这就是“死亡地图”的由来。

将近200年前的斯诺医生，已经懂得用大数据的方式去分析问题。

随着统计的深入。一条线索浮出水面。死亡案例都是围绕伦敦宽街的一个水泵展开的。斯诺同时注意到很多独特的个案，有的人家里卫生条件很差，但如果他们的饮用水和这个水泵没关系，家里就很少有人得霍乱病。相反，有的人家里卫生条件不错，但他们的饮用水和这个水泵有关系，就会有很多人患上霍乱病。

斯诺还发现有一个酒厂虽然离宽街很近，但这个酒厂几乎没人生病，因为这里的工人都是用酒来做饮料，而制酒的水与伦敦宽街的水泵无关。

斯诺得出了一个正确的认识，霍乱病是通过水，而不是空气来传播的，并且他提出要改造伦敦宽街的水泵。伦敦人对于斯诺的提法不以为然，几乎没有人赞同他认为霍乱是通过水传播的观点，肉眼看去，宽街水泵出来的水是那么的清澈，怎么可能含有致命的霍乱病菌呢？不过当时霍乱病让人们病急乱投医，改造一个水泵也不费什么事儿，所以伦敦人还是按着斯诺说的做了。

抓住了真正的根源，这才制止了伦敦大混乱。虽然如此，当时为了制止霍乱，伦敦人采用了很多求神拜佛，各种千奇百怪的方法。斯诺医生的方法同样淹没在了这堆“壮举”中，没有人真正重视他的功劳。

牧师怀特黑德最早也不相信斯诺的提法。但他同样怀有济世救人的仁慈之心。看到斯诺先生的努力，怀特黑德逐渐重视斯诺的方法和意见，他仔细查阅了死亡的登记表后，找到了一条关键的线索，也就是这场祸乱真正的源头——莎拉·路易斯的小女婴。这条线索之前被人们忽视了，因为这个小女婴在罹患霍乱之后，居然坚持了好多天，以至于当时数据统计当中没有发现它才是问题的根源所在。

伦敦霍乱之后，人们才意识到，城市规模与日俱增，不能像乡村一样粗放地发展，而需要进行科学的规划，比如要把饮用水系统和污水排放系统明确分开。从此城市的科学发展提上日程，伦敦自此以后再也没爆发过杀伤力如此之大的霍乱病。

人类真正通过自身努力彻底消灭的传染病真有一个——天花。

我们这代人，对天花残留的记忆主要来自自己胳膊上种的牛痘，这是对抗天花的疫苗。也正是因为天花疫苗的普及，才最终让这可怕的瘟神赶出了人间。

天花的危害能到什么程度呢？清朝的12个皇帝，有2个人死于天花。得了天花，即使你富可敌国，也只能束手无策，坐等命运的裁决。

康熙能在诸多皇子中脱颖而出，继承王位，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他年幼时出过天花，但很幸运的是，康熙没有死于天花，这意味着他对天花有了免疫力。

不要迷信财富，没有科学的预防，治疗和切断疾病传播的手段，富可敌国也就不了你。而科技创新发展到相当的水平，一个普通人就能接种的天花疫苗就可以解决皇帝用金山银海也解决不了的问题。

创新才是我们面对世界的正确态度。

心理学家欧文·亚隆在他的《存在主义心理疗法》里总结了人生的四个基本冲突：死亡、孤独、自由和无意义。

我们每个人都渴望永生，但无法否认的事实是，每个人终将有一死。对无限生命的向往和追求始终是人类不懈的追求。在这个方向上，科学的创新，尤其在医学上取得的成就立下了汗马功劳，以我国为例，解放之前人均寿命还不到40岁，而今天已经超过70向80迈进。

但关于自然和人类自身的面纱仍然只是揭开了一个小角，自然总在我们沾沾自喜时给我们一个响亮的耳光，这提醒我们，只有对自然保持谦逊和敬畏，始终不懈地创新，才能让我们在这个世界上拥有一席之地，人类从来不是理所当然的地球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