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文章来源于小楼故事 ，作者小楼故事

1

好不容易把宝宝哄睡，我本想歇会儿，转头看见浴室里一片狼藉，只得叹口气，去收拾。

保姆一辞职，我还真是手忙脚乱。

撂在餐桌上的手机偏偏不识趣响起来。我湿着两手跑过去一看，是老公李蒙，没接。

可铃声叫得不依不饶。

“你催命吗？我忙得很呐！”我终于摁下接听键，没好气地吼。

“是要出人命了！程晓微！我妈要有个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你！”

李蒙的声音像刀子，凌厉决绝，带着杀气。

原来，婆婆掉进一个丢了盖子的窨井里，不仅摔断了骨头，还由于困得时间过长严重缺氧，目前生命体征很不稳定。

我瘫在餐桌前，对着凌乱空寂的房间，泪水如决堤般滚滚落下。

2

中午，我推掉同事聚餐跑回家给宝宝喂奶，进门却发现婆婆和保姆勤勤正在争吵，两人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一问才知是因为做午饭时勤勤不小心碰摔了一个碗。

我大为光火：一个碗而已，至于吵架？真烦死了婆婆这种小家子气！

我对着老太太一通数落。她脸上挂不住，当即便收拾了东西，嚷着要回老家。

走？哼！真要走了倒好！本来在这也净是添乱！

但我料她一个人也没本事真跑回家，无非虚张声势，出去给她儿子打电话告状诉苦。

我还没从愤怒中回过神，勤勤却跟我说要辞职，说她爸生病住院了。

我不禁默然，这个理由让人不便再说挽留的话；然而我知道，保姆的去意不是今天才萌生的，自打来的第一天起，婆婆和老公就没给过人家好脸色，换作谁都干不长的。

宝宝的哭声把我的思绪拉回现实，我冲进卧室哄他，胸中闷堵：如果没有婆婆作天作地，我们的日子能这般这鸡飞狗跳吗？李蒙倒威胁起我来了？

我和李蒙婚龄三年，宝宝五个月。

认识李蒙时我已经32岁，年薪50万，有车有住房还有一间市中心繁华地段的商铺。

李蒙和我同龄，条件却实在一般。他个子不高嘴巴却不小，牙齿黄黄的；出身豫西很偏远的一个让人连名字都难记住的山村；创业三年也没搞出啥名堂，收入基本靠撞运，没房没车存款更没一分。

当我宣布要和他在一起时，身边所有人都觉得像“闹着玩儿”，认为我是挑挑拣拣花了眼，或者单身太久把脑子闷出毛病了。

闺蜜更是说。这个决定幼稚到根本配不上我50万年薪的智商。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我却觉得感情的事听从自己内心最重要。我之所以坚信李蒙就是那个“对的人”，自然有我的道理。

自小到大，我衣食无忧，却有一个最大的烦恼：家里冷得像冰窖，爸爸和妈妈争吵不断。

冷眼旁观三十多年，我认为父母不合的最大原因在于妈妈只是一个没有独立谋生能力的家庭妇女，爸爸打心眼里瞧不上她。

所以轮到自己谈婚论嫁，我的原则就是：女人一定要在感情中把握主动权。

结婚对象可以没钱，可以不帅，但一定得能给足我呵护。

当很多同龄女友“恨嫁”时，我并不着急，而是埋头拼命工作，提升自己。

我认为，自己越强大，占据主导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李蒙满足了我的期待。

恋爱两年，他没什么海誓山盟，但每一句话都能如一只小手恰挠到我的痒处；没买过任何贵重的礼物，但送的每一个小物件都恰是我最心仪的；并非整日黏着我，但每当我需要陪伴时他总能犹如天降。

时时、处处，我的感受就是他的方向。

要说这是恋爱期男人的伎俩，婚后，李蒙的好也有增无减。家务基本全包不说，为我洗头捏脚也是他的日常。

他总说我工作太辛苦，得加倍补偿。

我怕黑，夜里单独在家时不敢关灯睡觉，他为此不知推掉多少次出长差的机会；逢年过节我不愿回他那个在大山旮旯里的老家，他虽然很失落，但也没勉强过。

他希望快点要个孩子，我却想再拼两年事业，他也依了我......

李蒙的表现，让我在亲戚朋友面前长足了志气，当初认为我疯了的闺蜜也直呼羡慕。

我不禁得意：经济基础决定女人的婚姻地位，当你挣的钱足够买面包，就不愁男人会不捧你在手心，给你想要的爱情。

不光李蒙，婆婆一开始在我面前也是赔着小心的。

和李蒙回去见家长那天，当我款款走下车，婆婆慌乱地搓着手，憋了半天竟迸出一句：

“门前这个大坑也是咱家的......”

我只是勉强忍住心里的笑，微微点了一下头。

3

但无微不至的李蒙和唯唯诺诺的婆婆，在我怀孕后，却突然强硬起来。

最初的端倪，是一天晚上，李蒙正在洗澡，他手机响了。我看来电显示是“妈”，不禁微微蹙眉，颇为厌烦。

李蒙得知是婆婆，便喊我代接。

我不大情愿，却也不想太驳他的面子，就接了。

“小蒙啊，家里的鸡......“电话里传来的高声大嗓门，让我一听就反感。

“阿姨，请问您有什么要紧事吗？”

沉寂。然后婆婆的声音就喑哑起来：

“是晓微呀......你叫我什么......”

我一咋舌，刚才心不在焉，嘴一秃噜就把“妈”叫成了“阿姨”。

“对不起妈，是我口误——”我忍住不悦道歉。

婆婆却不肯罢休，直追问我是不是从心底压根儿就不认她这个“妈”。

不过无心之失，我又及时道歉，再揪着不放还有意思吗？我气得想把手机丢了。

不知何时已从浴室出来的李蒙，劈手就夺走了他的手机，带得我一个趔趄，把旁边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弄出一阵响。

李蒙的脸阴得能下来一场暴雨。

“不声不响地吓人！神经病啊你？”我气更不打一处来。

“你才神经呢！为什么这样对我妈！”李蒙甩出这句话，转头走向卧室，“啪”地带上了门。

我怀疑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同时出了问题，李蒙暴怒的神情和尖利的语气十分陌生，这是那个几年如一日坚持给我做早餐、连每晚洗脚水的温度都为我试好的男人吗？

不解、委屈，我呆呆地愣怔了很久，最终却觉得，李蒙发这么大火，很可能是把我的口误当成了存心瞧不起，毕竟这几年我的确没怎么把他家人放在眼里过。

想想自己也有错，我决定这回就不和李蒙计较了。但接下来的事情告诉我，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而已。

4

这次吵架之后，李蒙似乎突然长了威风，对我的态度开始明目张胆地恶劣起来。

他不再帮我泡脚捏脚，尽管随着怀孕月份的增大，我的脚经常肿起来。

也不再为我揉肩捶背，即使有时候我应酬完客户回来，累得每一处关节都痛。

之前花样翻新的早餐也渐渐变得敷衍：大米粥熬得一点也不软烂就不说了，有很多次他还随便在街边小摊买点东西来应付我，油腻的油条、馅料不明的包子，让我倒足胃口。

我为此吵闹过多次。但李蒙一概装聋作哑，不理不睬。

我气恼得很，可一来工作太忙，二来身体实在不便，一时也没好办法。

好在我不缺钱，李蒙不愿意做的事，我自己花钱搞定。

找了心仪的私厨订制想吃的美食；去靠谱的孕妇会所享受放松或护理；每天上下班全叫专车......

你不愿意伺候，老娘还不稀罕你丫呢！我想，带着两分不屑、三分酸涩，还有五分的空茫。

期间，李蒙问过我是否要公婆来伺候月子和带孩子，我答不用，请月嫂和保姆就好。

我不相信他们能照顾好我，更不认为他们能带好孩子。

各方面都不同的人，强要凑在一起，只会徒然增加摩擦罢了。

不过我懒得和李蒙扯那么多，只说他们年龄大了，还是在老家享享清福吧。

当时李蒙默然了一会儿，瓮声瓮气地嘟囔道：“你说咋样就咋样吧。”

之后，我们之间更冷了，谁都不愿意多理谁一句。

直到离预产期还有10天的那个晚上，羊水毫无征兆地突然破了，去医院时我们才说话。

当时正是国内疫情严重的时候，去医院的每一个人都要严格登记行踪和接触人员。

我这才知道，李蒙竟瞒着我，在几天前偷偷把公婆从老家接来了，还为他们在楼下租好了房！

这一来，不但需要隔离14天的公婆根本不能照顾我，连李蒙也无法陪产了。

我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极力消化落差寻求平衡，李蒙居然又捅出这么大篓子！

我恨得想抽他几个大嘴巴子。

但肚子一阵阵痛起来，我追究都没力气了。万般无奈，只得请求住在城市另一端的堂姐驱车赶来陪我。

胎儿过大，难产，从凌晨五点进产房，直折腾到中午一点多，痛到死去活来，依然不能突破。

医生建议采取胎吸助产，让家属签字时一问是堂姐，眉毛拧成了疙瘩。

好不容易诞下儿子，我像死了一回，虚弱到极致。

看着跑前跑后伺候自己和宝宝的堂姐，心底的哀戚和对李蒙的怨恨如疯长的野草，扎得我无法呼吸。

5

堂姐给李蒙打了个电话告诉他宝宝已出世。

“男孩女孩？拍张照片发我呗姐！”这竟然是李蒙的第一反应，一字不问我安危。

我黯然神伤，仿佛也突然明白：李蒙在我怀孕后就判若两人，一定是觉得有了孩子后我便不能轻易离开了吧？

之前的鞍前马后应该全是谋划。

我的二十四孝老公，不过把婚姻当成一场蓄谋已久的算计！他压根就不在乎我！

生产耗损过大，加上心里凄然，我的身体状况差得要命。坐起来吃口饭，或者上厕所稍久一点点，堂姐一丢手的空儿，我就晕倒了三次。

熬到第七天，我才在各种护理、治疗的轮番作用下，勉强能走路。

护士来叫宝宝游泳抚触，我缠着堂姐也跟去了。

“阿姨您前面来吧。”

护士小姐姐看到抱着宝宝同时挎着大包替换衣物的堂姐，殷勤招呼。

阿姨？这姑娘也忒眼拙，堂姐只比我大一岁，衣着又时尚，虽然口罩遮脸，也根本不像中老年大妈啊。

但我旋即明白，即便见多识广的护士，也很难想到陪产的竟然是“堂姐”吧？抬眼扫视等待的人群，的确全是爸爸或者奶奶、姥姥身份的人。

我再次悲从中来。

堂姐怎能察觉不到我的难过？

所以在医院的几天里，她不但衣不解带地精心照顾我和宝宝，还多次婉转劝慰我遇事多往好的方面看，不要乱想，先养好身体和宝宝最重要。

事已至此，我也只能想开些了。

可世间的事情偏偏就是这么邪性，往往你越隐忍退让，它就越糟糕。

6

第十天我终于能出院了。

李蒙来接时，堂姐把一应事情都详细交待清楚，又反复叮嘱他，由于激素改变，产妇和孕妇一样，都容易情绪不稳，让他务必多关心我。

李蒙一一答应。

我看着他，心里也劝自己：纵然这男人再不好，但他是我儿子的父亲，是除我之外宝宝最亲的人，还是要尽力和他好好相处。

到底虚弱，医院距家不足五公里，我却像经历了很久的长途颠簸，全身的骨头仿佛散了架，疲惫至极。

可一回到家，我还是差点崩溃了。

李蒙匆匆把我扶上床后，便迫不及待下楼叫来公婆。

他们围着孩子鉴赏，公公说孩子圆胖的手指像极了李蒙，婆婆说宝宝的JJ还挺大。

爷爷奶奶喜欢孙子，我能理解。可他们自己鉴赏还不够，婆婆又命李蒙各种拍照，发给他大姨、他二舅、他拐了几道弯儿的姑姥姥！

我喊李蒙倒口水给我喝，他头也不回地扔一句：

“待会儿！”

我绝望地打电话给之前订好的月嫂李姐，希望她能尽快上岗。

我想李姐来了应该会好很多，谁知情况却正相反。

知道月嫂的工资那么高之后，李蒙和公婆都当起了甩手掌柜，照顾我和宝宝、一大家子三餐、洗衣拖地，他们统统一股脑支使李姐。

一身土掉渣的公公婆婆，可是趾高气扬了，怕是几辈子都没被人这么伺候过，当真过了一把老爷夫人的瘾。

李蒙沉迷刷直播，公婆则专门横挑鼻子竖挑眼，一会儿嫌李姐总给我炖骨汤太浪费，一会儿又说菜炒得太淡，李姐忙得脚不沾地，婆婆还是黑着脸指桑骂槐。

一天，李姐把晚餐做好后让我们先吃，她去哄宝宝睡觉。我看锅里并没留菜，就把李姐的餐盒拿来，每样菜给她拨点，放在锅里温着。

但是，当我为拿一把勺子再次走进厨房，竟看见李蒙站在锅边，正从李姐餐盒里的菜中，扒拉出肉往自己嘴里塞！

我瞠目结舌，感到一阵寒凉从头顶蹿到脚底：这是一个多么猥琐的男人啊！

李姐极有职业涵养，对李蒙和公婆的故意挑刺与另眼相待处理得很有分寸、不卑不亢。

但越是这样，越显得他们是那么不堪。

我心里的颓丧一日更甚一日，整个月子坐得像是受凌迟之刑。

从医院出来之后，在家坐满一个月的当天，我就给公司打电话要求复工，再在家里憋下去，我非抑郁自杀不可。

7

李姐走时，给我推荐了同公司的保姆。

李蒙也复工了，宝宝有保姆带，公公想回老家，我希望婆婆也回去，但她坚持留下——留下当监工。

由此，新来的保姆未做满一个月就离开了。

接下来，我就陷入不断更换保姆的怪圈中，而且无一例外都是对方辞工。

她们最长的做了两个月，最短的只有二十天，到勤勤，已经是四个月来的第三位，又辞了。

而李蒙对婆婆苛待保姆的事情，无论我怎么发脾气生气，都是装聋作哑，不然就和婆婆统一战线，坚决说是为了家里好。

婆婆的私心我知道，她就是想让我辞掉保姆，让她带孩子，好每个月给她钱。

可是她那种什么都不懂，又不讲卫生，还动不动就抱着孩子叫魂的育儿方式，我是真的绝对不能答应。

哭到没了眼泪后，一个决定也在我心里成形了。离婚！

我拟的离婚协议中，除了正常的财产分割，又多给李蒙20万，作为婆婆的治疗费用。

宝宝抚养权自然归我。

李蒙不愿意，死缠烂打不休，我把多给的钱涨到40万，又正告他我决心已定，钱非但不会再涨，撕得太难看我将一个子儿不给。

大不了鱼死网破上法院，最后他落不到钱不说，抚养权也得不到。

他又各种手段，花样折腾了一个月，才终于松了口。

花了四十万，我终于换回自由身！

接下来，是找一位可靠的保姆带孩子，我继续在职场拼杀，还是我干脆辞职，暂时靠商铺的租金和之前的积蓄过活，我还没有想好。

但无论怎么选择，我想我都会比深陷在那烂泥淖中要好过。

闺蜜又骂我傻，说老太太出意外也是她自作孽，没我多少错，责怪我不该上赶着给钱，便宜那对奇葩母子。

我笑，千金难买我开心，用40万换来快刀斩乱麻，值啊。谁让自己当初看走了眼呢，就算是我花钱学个教训吧。

我记起在某本书上看到过的一句话：

“一对相爱的男女，倘若要幸福地长相厮守，必定从物质到精神都要是平等的、相匹配的。”

我和李蒙的结合，是一场我犯糊涂他有图谋的阴差阳错，好在，它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