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我38岁。

2021年12月17日下午13点52分，孕周40+5，小女儿出生，身长52厘米体重7.92斤，顺产。

述文，为高龄妈妈加油！

出生当天的样子

要二胎的理由只有一个——自己想生，想有两个女儿。

从来是想要两个孩子的，但我悲观的性格一直怕孩子会不健康或是再次生产我会有意外，只要脑子里一闪女儿失去妈妈或是以后要带着病儿四处奔波求医的画面，我就不寒而栗，我觉得我承受不了这种命运之重，因此迟迟不敢有所行动。然后二胎的念想也像是落进心里的一粒草籽，一年一年开始蔓延开来，无法拔除，每每闲下来，这个念头就让我心绪纷乱，烦躁不安。

女儿小升初这一年，我38岁，不是意外但似乎也不在计划之中，比自己原计划的二胎年龄晚了两年，比自己划定的最后期限早了两年，二胎来了！

高龄产妇的一道硬槛儿——羊水穿刺。

在确认怀孕后，我曾在一颗开满花的树下坐了一个上午，我觉得自己需要定定心思，对孕期检查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以及最坏的打算做个心理预期，从此我像独自一人坐上了飘浮在浩渺无边的大海上的一只小船，有对彼岸的希望，也有对未知的恐慌，心揪着，只有等孩子落地才能解脱。

一次次的产检往往是心悬了又悬，这种担心在NT值偏高加上高龄因素被医生要求羊水穿刺时达到高峰，也许是之前做过心理建设，这次我颇为平静，不再像头胎拿到唐筛高风险报告单的瞬间眼泪就下来了。

我是一个对针特别怕有心理阴影的人，特别抗拒打针挂水，因此对羊水穿刺确实心理负担很大，然而亲身经历过才发现确实没有那么可怕，下针时有刺痛，抽羊水的过程则是闷闷的胀痛感，比较难受但是可以忍受，整个过程大概五六分钟的样子，尽管人生中不想再有类似的感觉，但真不用心理负担过大。

相比很多治疗的疼痛，比如补牙，羊水穿刺真不算什么。

二胎生产的痛处——缘于胎儿过大

一直以为二胎会发动得早一些，却迟迟没有动静。

有要生的迹象时已是40周+4天了，当天下午略有一点棕褐色的果冻样分泌物，晚上下腹隐隐的下坠感，坚持陪孩子练琴习字，准备第二天上学的物品，再陪她洗漱好上床就晚上10点多了，11点上床休息，被阵痛疼醒已过凌晨，这时就比较难受了，想睡却无法入睡，便自己拿手机软件开始计录阵痛的间隔时间，一直到夜里2点多差不多7分钟一次时，我打电话给我妈让他们过来，40分钟的样子我妈和我爸到后我起床洗漱同时喊醒老公收拾东西。

临出门走到床边看了一眼大女儿，想着她睡醒第一次面临爸爸妈妈都不在身边，又想到如果自己生产过程有什么意外，这会不会最后——想摸摸她的脸，又怕弄醒她后走不了，只能忍忍转身出来，却又碰上自己妈妈担心的眼神，我只能故作轻松地说，放心哈，很快就回来了。

入院时心里最放不下姐姐

到医院时凌晨5点的样子，停好车后我突然害怕起来，怕内检怕抽血怕那张高高窄窄的产床——老公催促我下车，我迟迟不愿意动，想冷静下，这时感觉阵痛又不那么明显，迷迷糊糊睡了20来分钟。心里明白只能向前无法回避，由于提前办了入院手续也做了核酸检测，一切还算顺利，进去后先是一位助产士大概问了下情况，然后要内检，好在这位助产士细语安慰了我几句，比想像中好一些，检查完被告知开了一指，先到护士台登记办理手续，由于疫情只允许一个陪护期间不准换人，带好手环分好病房后老公下去拿行李，我去见当天的住院医生开具接下来要做的检查，曾力争能否不要再抽血，被告知不行，再回到护士站时，阵痛开始加剧我一边胳膊配合护士抽血，一边打着视频想看看大女儿怎么样，果然不出所料，在床上哭着要妈妈，一时间我心里五味杂陈。

抽血后再次回到待产室，又是内检，之前那个助产士说还是开一指。她说你来之前的样子我以为马上就要生了，然后我听到她和另一名助产士交接工作，我当时真想拉住她的手让她别走，帮我接生，莫名对她产生依赖，可是自己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生，不能不让人家下班，她倒是安慰我说放心，她同事也是一样的。然而后一名助产士态度动作远远不如她，我一度为此心情郁郁，如果入院检查时就开了三指，由原助产士带去产房接生是不是就会避免很多折磨。

后来被安排做胎心监护，情况稳定，而在做生产前彩超时被告知胎儿腹围有380mm以上，偏大许多，两个星期前腹围从338一下子长到376，医生曾要求我复查血糖怕胎儿太大，一周后再次彩超腹围又变成了370，医生解释可能胎儿位置等因素影响会有误差，而如今又超出正常值许多，我也紧张起来怕顺不下来又要受剖的罪。

产科住院部的护士台 抽血就在此完成

鉴于胎儿腹围超出正常值太多，临时被要求做骨盆凭估还是啥，一如生产时一样褪去裤子躺在产床上，先是助产士手进去一通摸，同时把她的判断告诉医生，随后医生又复核一遍，结论是情况尚好先试产，我理解新人也需要实践，但那个难堪的姿势，被撕扯的痛苦，多一秒都让人难以忍受，我却被折腾了两遍（虽然用折腾这个词也许不太恰当）。

再次回到待产室我心情郁闷到极点，感觉自己运气不好却无可奈何，同时又思索着医生的那句“情况尚好先试产”是否意味着最后还是要顺转剖。这时进来一名护士说家属送午饭进来同时陪下，当时我的样子可能比较怕人，估计表情比较狰狞，眼泪一直流着，我老公站在门口，一度愣在那里不知所措，阵痛的间歇我扒了两口饭，由于刚才的检查总觉得下边拉扯的疼，时间不长破水了，可能护士也比较紧张以为要生了，匆匆跑进来要内检，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崩溃了，同时后悔之前没有去小便，现在憋着尿又阵痛着想往外用力，这时一只手进去往里推，我觉得忍不了，想先去小便回来内检，护士不同意，其实我心里也明白破水了不能直立只能躺着，防止孩子脐带脱落有危险。可是我自己控制不住自己似的地不让护士内检，一下子进来四五个人开始压我的胳膊，医生也来了，这个医生性格比较刚，看这个情况很大声的呵斥：

“不让医生检查来医院干嘛，你就在家生好了”

“从没见过这样的”

“你就在这床上躺着，让你老公陪着你，没有管你，自己生吧”

“你以为医生愿意给你内检，不检查怎么知道情况”

“我看你就是不想生”

我既愤懑又痛苦，咬着嘴唇不吭声，身体本能的抗拒内检，心里也有些气自己不争气，尽管来医院前做了多少次心理建设，还是在这时破防崩溃。

这时又一名小护士进来，在耳边开始耐心柔声规劝，我慢慢平静下来说让我小便一下吧，小便后就内检，现在实在憋着难受的。医生叹了口气说小便也只能在床上，家属去买便盆吧， 我没好气的冲老公喊让他快点去， 也许是着急也许是害怕他站起来时往外跑，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很快买回来放在身下我却尿不出来，我想下床医生无语地说家属劝一下吧，结果他可能彻底懵圈了，看看医生看看我，语无伦次地说：

“医生，她不是——她可能就是怕疼，要不——”

可能觉得我们两个都拎不清，医生和护士陆续都出去了，我听到外面有人问怎么样了，有人回答，没办法谁都不让碰。也许我的行为确实让医生恼火又鄙夷。我来不及多想，想从床上起身，这时老公上来扶起我，下床试着小便，心里终究是怕的吧，不敢用力也不敢时间长，稍蹲了一下，尿不出来又赶紧回床躺下，这时助产士进来厉声问道，

“你是不是下床了？”

“是不是下床了？”

我只好回答是的。

她说破水上厕所胎儿可能一下子就没了，抢救都来不及，谁负责？

我很诚恳地说，是我自己的行为，出事应该我自己负责。

这时另一个护士进来，拿着仪器听了胎心，说胎心好的。事后我一直努力来回想当时的心理，却像镜面反射着强光，白茫茫一片无从追踪，是侥幸觉得后果没有那么严重？还是极度的痛苦失了本心哪怕是自己孩子的危险都顾不上？如果一旦不幸，那后半生一家人的生活也就毁了。尤其在产后的这两个月里，生产时的痛苦记忆慢慢消褪，但这个片断却越发清晰，每每抱着孩子，看着她幼小的脸庞，我都满心自责与羞愧，而老公当时没有制止我，也许是他无意识甚至无知才一味顺着我，我几次想跟他说声对不起却开不了口，这件事让我觉得自己自私甚至不堪，不由地回避着。

进产房前的待产室

我有时会想，如果给我一张床让阵痛自我消化，没有不停地抽血挂水内检，我会不会觉得生孩子不那么难以忍受，我对各种检查治疗的恐惧加上心理的无限放大可能远远大于治疗本身的疼痛，有时甚至开始羡慕古时的在家分娩。

最后一次内检开了四指，医生说二胎开三指就可以进产房了，我看了下墙上的钟是中午12点7分。

产床更像是一个高高的椅子，上去后平躺着叉开双腿，不停地被助产士要求身子不要扭动，腿放平等等，就像是在上刑，以至于到现在我都不愿意听到“平躺”、“腿叉开”等词汇。孩子果然是太大了，卡在那里出不来，起先还可以配合着阵痛用力，后面疼痛加剧不停地求助产士能否让我转下身动动，都被严辞拒绝了，可能也出声喊了或是不停的讲话，意识渐渐模糊中听到助产士说你睁开眼睁开眼——

感觉过了很久，心里明白现在只有一条路那就是用力再用力，只有把孩子生下来才能解脱，然而又催眠着自己快晕过去，真是有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绝望，直到隔壁一声婴儿的啼哭，我觉得清醒了几分，接下来三四个阵痛后，还是不行，这时医生来了隔壁的助产士也来了，我感觉在身边围了一圈人，开始给左手扎置留针挂水，同时插导尿管，我应该是又扭动挣扎了我记得医生大声地说，

“你怎么回事，还想不想生，现在是谁都不能碰你了是吧”

“再动就——”

“人家隔壁的孕妇在产床上比你久多了，配合非常好，不乱动——”

“你这才进来多久，就坚持不了——”

后面感觉自己都听不清楚了，想着自己整个孕期就怕孩子大不敢吃，从没有放开吃个痛快，尤其想吃奶油蛋糕，却一次次忍下来，原本以为忍到最后一周大吃一顿，也因为彩超孩子腹围超标又再次放弃，现在孩子大卡着生不下来，心里真是委屈到极点，但却又无能为力。我说，

“我感觉我不行了，转去剖吧”

"太难受了，真不行了"

“求求你，要不打无痛试试吧”

医生转移话题问我想要女孩还是男孩，头胎是女孩吗在哪里生的，几岁了等等，我转头看到窗外白晃晃的日光，想着出了医院，路上依旧熙熙攘攘，奶茶店依旧播着轻音乐，人们放松地聊着天，而我在这里，像身处地狱，不知几时才逃脱，能否逃脱？

生产的过程一度像看到地狱的大门

总是听着说看到胎头了看到胎头了，却始终卡着出不来，最后的最后，感觉是四只手向四周拉扯着，整个下体都要炸裂开了，那种尖尖冰凌花一样的裂纹，马上会四散开来。不知道为何现在也不侧切了，一切只能靠自己，就是医生口中的“不干预自然分娩”。唉——不像一胎时孩子出来自己能感觉到一下子轻松了，这次可能疼得麻木了，根本没有感觉孩子出来，只是大家四散开来，离开产床，我才知道生出来了，胎盘娩出我也是没有一点感觉，后来医生告诉我生产时间是下午1点52分，重7.92，让我自己看了看是男孩女孩。接下来的缝合又持续了近一个小时，我在3点左右被推出产房，孩子情况很好，包好后一直躺在我身边，护士给我打了一针，说是胎儿偏大怕产后出血，在产房门口的走廊里观察一段时间后，又经历了一次内检，才被送入了病房。

虽然这次产房经历不过两个小时，却是度秒如年苦不堪言，当时那种极度的难受真是连回忆起来感觉到战栗，想想自己两个女儿，以后都要经历生育的苦，我第一次觉得也许养男孩也是好的——

忍不住复盘自己二胎的经历，也许孩子只有五六斤，是不是就如人家说的腿一撇孩子就出来了，如果自己忍着点晚点入院，一检查开了四指就会直接进产房，是否就避免了抽血挂水一次次内检等等检查。可如果只是如果，好在结局是好的，孩子大人平安。

我妈说你生下来一个月后上称才5斤，而她出生就近8斤，你受的罪就可想而知了

我的邻居比我早一个月生产，胎位不正几经医生手动转头最后还经历了手剥胎盘的痛苦；同病房的妈妈由于血糖高提前住院一周挂催产素一天生了七八个小时孩子出来又被抱去新生儿监护室治疗；而与我同一天预产期的一个朋友在另一家医院，产前凭估都很好孩子也不大，却是塞水囊挂催产，两天一夜宫口不开又转去剖腹产。相比之下，我又是幸运的。

二胎确实比头胎生产要快一些，但痛苦却也足以让自己不敢想再来一次。

女人生产相当于一脚踏进鬼门关，自身危险且不说，生产本身十月怀胎的各种辛苦担扰，一朝分娩的极度痛苦煎熬，却没有能挡住妈妈们前仆后继，甚至选择生二胎或三胎，所为何来？极度的快乐需要用极度的痛苦去兑换吧，就像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到彩虹，而孩子是人间至宝，可爱至极，如果有重新选择一次的机会，我还是会走相同的路。

我这一生，两个女儿，足矣。

但愿余生皆安，幸福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