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走出哈尔滨火车站向南眺望，就能看到上坡处矗立一座巍峨的教堂。1898年，俄国在哈尔滨地势最高的秦家岗建造了圣.尼古拉大教堂。1904年，大批俄国士兵在这座教堂祷告完毕后，转身来到火车站，乘火车南下，去参加在中国土地上发生的残酷的日俄战争。尼古拉大教堂一直是作为哈尔滨的市中心点来规划这个城市的。1966年8月23日，大批红卫兵以尼古拉大教堂为“破四旧”的清除对象，开始动手拆除。由于教堂坚固和庞大，动用了大型设备用了一天一夜才彻底拆毁。8月24号，悠扬的钟声飘荡哈尔滨上空68年的圣.尼古拉大教堂成了哈尔滨人的回忆。

教堂，寺庙等不仅是“文革”清除的对象，砸烂“公检法”也造成社会治安的空前紊乱。尽管城市的许多年轻人上山下乡奔赴广阔天地大有作为，但哈尔滨的各个地区仍如雨后春笋冒出一群群为非作歹的恶势力。道里尚志大街的“星火刀子队”，正阳河的“十兄弟”，道外区的“十杆旗”，“十字军”，“九虎十三鹰”，香坊区的“三十六友”，太平区的“十八罗汉”，南岗区的“黑山支队”等等。这些人成群结伙在城市里面横冲直撞，打架斗殴，严重扰乱社会秩序。

哈尔滨火车站，极为浓郁的江湖气息聚集地。精力充沛的黄庭利每天都在火车站观察穿梭往来的形形色色的人群，并乐此不疲。阅人无数的他从某个人的言谈举止，衣着打扮就可以判断出这个人的职业和性格，并基本都是八九不离十。这一天，刚晃一圈的黄庭利讨来了大约两元钱，不太满意的他靠在自己常呆着的地方继续观察着来往的人流。这时，他就看到两个个头中等的男人，三十多岁，在两排长椅中间东张西望行走缓慢。黄庭利微微一笑，这手里啥东西也没拿，也不像个出门的样，这眼神，一看就又是两个贼了。在另一行长椅中间，有一高一矮两名男子，矮个男子左顾右看，不时和侧方的那两个男人交换眼神，一看就是一伙人。矮个子后面那个男人身材高大，虎背熊腰，穿着一件敞怀的蓝棉猴，双手插兜，目光炯炯有神，步履矫健显得英气勃勃。不知怎么黄庭利一下对这个二十多岁的高个男青年充满了好感。黄庭利拄着拐迎着高个青年走过去，就在二人接近时，黄庭利用右手碰了高个青年一下，那青年扭头看他，黄庭利低声说:“大兄弟，今天，这个候车大厅里都是铁路便衣，前两天出的事。”高个青年立即心领神会，环视一圈，喊住前面那个矮个，“碰到老乡了，现在就一起吃个饭”。听到高个青年也带着浓重的山东口音，黄庭利更加高兴，真的是山东老乡啊。矮个中年男人一看也是久厉江湖的老手，立时会意，马上就给在另一行寻觅目标的两个人喊住，高个男人顺手就搀扶住黄庭利。黄庭利连说:“不用，不用，我自己能行，跟着我走就行。”。黄庭利夹着拐快速向前迈进，四人在后相随，直奔哈站餐厅。

不到中午，哈站餐厅顾客稀少。高个青年嘱咐同行人弄两个好菜。黄庭利听到又是摆手说“这里我天天来，用不着你们。”黄庭利大声的和餐厅的服务员们打着招呼，说笑着。“溜肉段，烧茄子，炒肉片，炸花生米，凉皮”黄庭利边说笑边点菜。

“今天这是咋地了，捡到大钱包了”女服务员逗着黄庭利。

“今天碰到老乡，好朋友了！”黄庭利带着朗朗笑声“再给我来一斤半饺子，一瓶滨州大曲”。

跟随黄庭利而来那四个人相互一望，默然无语。那一餐饭得五六元钱，黄庭利有心结纳，尽显豪爽本色。

高个青年始终未肯吐露姓名，就说都是江湖漂泊之人，就称呼我为山东吧。

那一天，就是在哈尔滨已经颇有名气绰号“大山东子”的袁可夫和黄庭利的第一次相识。

“大山东子”袁可夫时年二十五岁，1945年7月17日出生于山东掖县，原名袁可山，六岁丧父，1956年，十一岁的袁可山因家庭贫困，由山东掖县西由公社袁家村迁往哈尔滨，住在南岗区国庆街八号其大伯父家中，改名袁可夫，并就读马家沟小学。眷恋家长一草一木的袁可夫逐渐被大城市五光十色的生活所迷惑，贫困生活抵御不了外界各种因素的诱惑。倔强的性格强壮的身体和青春的躁动也使他一步一步滑向犯罪的道路，从十三岁起就开始步入社会，在江湖上漂泊。

今天和袁可夫同来的三个人，也是哈尔滨“道”上的知名人物。矮个的叫楚自安，绰号“老母”，在道外区大方里居住。另两个也是道外人，一个叫王敏，外号“二魔”。一个是“二混子”任作平。

道外的大方里地区，是道外区和南岗区接壤处的一片凹地。南面上坡是极乐寺和“毛子坟”。解放前，大方里很多都是无业者任意搭建的棚户，草房，里面充斥着不计其数的小偷扒手，地痞流氓，暗娼流萤，雨雪天气泥泞不堪无法行走。极度贫困的生活使从小就胆大包天的“老母”楚自安成了一个惯偷。“老母”主要就是靠与大方里一墙之隔的滨绥铁路线吃饭。滨绥铁路的火车站滨江站正门对着是道外区的南十四道街，但从大方里这边，翻过了一座墙，便能直面停在线上的各列客车，货车了。

本来经常在滨江站活动的老母一般不会去哈站，但前阵因与同伙道外的老贼“迷迷”因分赃不均发生龃龉，老母寻找“迷迷”好一阵子都没找到。后听说“迷迷”最近常和道外的黄德福在一起，常去哈站，就想来哈站找找这个“迷迷”。老母知道黄德福人高马大，又练过跤，怕自己这三个人整不过人家，特意约了几年前在滨江站认识的大山东子助威，有了马力强大的袁可夫，那就稳抄胜算了。

老母在和黄庭利吃饭的过程中了解到了哈站近两天发生的事，他断定这个“迷迷”短期内不会露面了，吃饱喝足的他便与黄庭利握手告别，表示近期会再来哈站看望黄庭利，并答应届时弄一件军装送给他。黄庭利满口答应并充满期待，没想到这一分开竟成永别。

哈尔滨的四月，风卷沙扬。大方里的“老母”楚自安蜷缩在陋室里的破床上，听着呼呼作响的风声，和着沙粒敲打窗户的声音一动不爱动。刚刚寻觅迷迷未果的老母兜里也不缺钱，有吃的喝的就行，消停在家待两天。但他那裹小脚的老娘不干了，第一天，他老娘在屋外拿了个条扫嘎达敲脸盆，喊“311来了，311进站了。”，311是滨江站开往东方红的旅客列车，老母经常活动进行盗窃的车次。老母每次睡懒觉都是老娘这么报信。“老母”楚自安翻了个身，没起。第二天，他老娘又开始敲盆，“老母”仍然没动弹。到了第三天，他老娘这次开始敲窗户了，边敲边骂“搁哪找的骚逼野娘们？这都搂了几天了，不干活了！”。楚自安心烦意乱，爬起了炕，摔门而出。这一出就此成了永别。

两天后，“老母”楚自安，“二魔”王敏，“二混子”任作平在311列车盯上了一个少妇。列车行驶快到“王兆屯”站，王敏和任作平打掩护，楚自安下手了，没想到列车刹车，猛的一晃，少妇发现伸向自己挎包的手，猛然用手挡了一下，然后回手就给楚自安一记耳光，大喊“抓小偷”。楚自安恼羞成怒立即上前两拳，并趁那个女人捂脸之时，生硬的从女人肩上拽下来挎包，顺势把女人手上的表也薅了下来，正好列车到站了，三个人跳车逃跑。

逃出“王兆屯”车站的三个贼在闭静的地方一清点，发现包里竟有二百多元。表，是上海牌女士坤表。不用说现金了，就这块表，在当时就属于大案了。盗变成抢，又是这么多钱的大案，家是暂时不能回了，三个人遂决定马上潜逃避避风头。

这三个人万万没想到，不光是财务价值，这个被抢的女人身份特殊。她是当时公安部部长谢富治的亲侄女。被抢后，少妇立即来到黑龙江省保卫部(公安厅被军管后改的名字)报案，同时直接打电话给北京公安部。于是，公安部直接下令，限期破案。

顶着公安部巨大压力的黑龙江省保卫部迅速组织精干人手，以经验丰富的铁路反扒能手齐小个子为队长，有名反扒干将赵二爷，追捕能人“亚非拉”等精兵强将组成“铁路小分队”。经过艰苦卓绝的工作，两个月后，在尚志县将三名案犯捕获。

在哈铁看守所，小贼齐燕伟因为挨了楚自安的揍，向领导举报“老母”楚自安在监区天天唱歌，并篡改颂扬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歌词，歌词变成:革命风雷激荡，雄鹰展翅朝阳。毛主席啊毛主席，你的思想哺育我们战斗在“大轮上”。守住你的“后门”，把住你的“底仓”，摘掉你的“反板”，干掉你的“天窗”(上衣兜)。等等……

“老母”楚自安因现行反革命罪，抢劫盗窃罪被判死刑立即执行。“二魔”王敏被判有期徒刑十五年，“二混子”任作平被判有期徒刑十二年。往事如烟，这个曾经轰动一时的案子，也是大山东子袁可夫亲身经历的一段往事现记录于此。

1970年春末夏初，百无聊赖的黄庭利也开始有意识的和哈尔滨“道”上的江湖人士接触，他生命中的第一个女人也即将出现。

(待续)